第85章 發現

劉莊還是知道方致遠的,依着劉掌櫃對他們的照顧,無緣無故的,方致遠不可能如此的看不慣劉掌櫃。可問方致遠,方致遠又說沒事,告訴劉莊,是他們想多了。

方致遠被劉莊私下問過和劉掌櫃有什麼過節之後,就收斂了很多。劉掌櫃的事情,他不想讓劉莊知道,爲此,接下來他對着劉掌櫃就客氣了很多。不過,看着他長大的方曾一眼叫瞧出了方致遠眼底的虛與委蛇。

方曾對着方致遠那是沒話說,在他心裡,小糰子就是他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就是方致遠。方致遠不僅是他哥哥留下的血脈,更是陪着他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孩子,他對着方致遠的慈父心腸並沒有因爲各自的成家立業而消減。反而顧念着方致遠年紀小,時常的提點照顧一二。

同時,方曾對着方致遠是沒什麼忌諱的。看着方致遠這個樣子,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找了個時間,方曾拎出了方致遠,和他好好的聊了聊。

方致遠現在心很亂,雖然劉掌櫃答應不告訴衆人他就是劉財,可隨着回去的路越來越短,他的心就越來越往下沉。這才控制不住,儘量的提醒劉掌櫃到底以前做過什麼。雖然這樣的方式在外人看來是方致遠在陰陽怪氣,可他相信劉掌櫃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但明白不代表就會自覺,像劉掌櫃這樣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說來說去,他對着劉阿麼不能說沒有感情,只是這份感情在年輕的時候太輕了,讓他能把劉阿麼放在最後。

要是吳茵給他生了個兒子,雖然方致遠會大罵老天無眼,但不可否認,方致遠有九分的把握能讓劉掌櫃老死南邊,不再和劉阿麼和劉莊扯上關係。可就是因爲現在的劉掌櫃在南方已經沒有可以顧念的人了,他來找劉阿麼和劉莊是必然的。

或許,他不會去找劉阿麼,因爲方致遠的態度讓他知道劉阿麼已經不需要他了。可現在卻是劉掌櫃需要劉莊和劉阿麼,被欺騙,被傷害,半生之後,劉阿麼的好越顯得突出。

這個時候,方曾來找他說話。方致遠求之不得,一個人保守秘密,擔心不已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方致遠是很相信方曾的,在他看來,他的思想還有前世的影子,或許融入不到這兒,太激進和超前了。

所以,有時候,方曾就成了他行事的指路燈。舅甥兩個找了個地方,確定四下無人,方致遠把劉掌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給方曾說了一遍。

方曾聽完後,糾結的不行。看着自己的外甥,半響沒說話。方致遠也知道這事情很難辦,他一開始只想着早早的離了南邊,和劉掌櫃不再有來往,這事情就當個插曲過去了。在劉阿麼面前是到死都不能露口風的,到是阿莊,再過上一些年,看情況再說。

可現在劉掌櫃跟着他們來了,他當時特別的想轟走劉掌櫃,可也知道劉掌櫃有銀子傍身,有夥計可以使喚,就是不跟着他們一道,想回來也是攔不住的。那麼多人在,要是他真這麼做了,無異於把事情告訴了大夥,紙是包不住火的。

方曾想了半天,對着方致遠說道:“虎子,你的顧慮很有道理。雖然大家要求哥兒三從四德,以夫爲天。可人心都是人長的,像劉掌櫃這樣的人,我們外人無法說什麼。可劉阿麼年紀這麼大了?,要是知道自己丈夫在外娶小納侍,三十年不着家。就是再大度恐怕也是會受不住的,而且,劉阿麼本就要強。知道了這事,有害無益。”

方致遠對着方曾說道:“舅舅,其實我倒是不擔心劉掌櫃回去會不會和嬤嬤相認。我的態度很明顯了,他其實是個爛好人,他覺得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是一種能讓他從心裡感到滿足的精神信仰。我說了那麼多,就是告訴他,要是他和劉阿麼相認,給劉阿麼帶來的傷害。他本就心有愧意,我的要求又那麼合情合理,不怕他不成全。可他這麼不管不顧的回來了,吳茵那邊聽着就是個厲害的,能放手嗎?他知道我們是那邊人,也知道劉掌櫃的老家,這要是跟着找來,嬤嬤可就真的受不住了。”

方曾一開始知道劉掌櫃把家產賣了,一分一毫也沒給他那位被休的夫郎和便宜兒子的時候,心裡是痛快的。可現在卻是頭疼了,要是劉掌櫃給他們留了東西和銀錢,撿了好處,又理虧。說不定吳茵那邊也能放過劉掌櫃。

可這餵養了二十幾年的胃口,突然不給一點食,那邊肯依?以前方曾不會想到這些,他對着劉掌櫃感謝,可也不用把人家的家務事放在心上。現在知道了劉掌櫃和自己外甥的關係,卻是頭疼了。

方曾問道:“虎子,那你怎麼想的。這人跟着我們走了,劉掌櫃回去見不見劉阿麼先不說。咱們那兒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你們在鎮上又有鋪子,劉阿麼以後以後不能說不來鎮上吧。這早晚有知道的一天,我看劉掌櫃做生意挺精明的,這人離了遠了,有心思也就無能爲力了;可這就幾步路的事情,劉掌櫃真能不回去?”

方致遠也是很煩躁,劉掌櫃能不去見劉阿麼,可誰也不敢保證劉阿麼不會不知道劉掌櫃。這也是他天天煩躁的理由,他是能使手段把劉掌櫃留下來,可劉掌櫃畢竟是劉莊的爺爺,有這層關係在,方致遠一些手段也不會用。

再說,對着一個六十出頭的老頭太狠,他也做不來。爲此,方致遠說道:“能怎麼辦?對着劉掌櫃是輕不得重不得,要是太輕,我們心裡難受;要是太重,不說他可是阿莊的親爺爺,就是這麼大把年紀了,我們也做不出來啊。我就想着,我們一回去,立馬帶着嬤嬤會林家村,然後,和阿莊生個孩子給嬤嬤帶。這樣跘住嬤嬤,讓他不再往鎮上走。”

方曾看着方致遠煩躁的樣子,像小時候那樣拍拍他的肩,說道:“其實也沒多大的事情,畢竟,阿莊是出嫁了的。真算起來來,劉掌櫃就是回去也管不着你們。就是劉阿麼,你把他都接來奉養了,和劉家關係其實不太大了。劉掌櫃就是厚着臉皮和你們住,你們不願意,他也沒法子。就是劉阿麼,你們怕他知道了心裡上過不去,難爲了他自己。”

看着方致遠朝着自己點點頭,方曾說道:“可你想想,劉阿麼這一輩子什麼沒經歷過。他是苦水裡走出來的,心裡其實明白極了。現在我敢說,在劉阿麼心裡,阿莊可比劉掌櫃重要多了。就是再難受,瞧着阿莊,他也能挺過來的。不過,你們得快些生個孩子,有了曾孫,天天忙着孩子,他有多少工夫來傷懷。過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方致遠不得不說自己舅舅分析的對,劉阿麼和王寶釧最大的不同,一個是追求愛情至上,能拋棄所有。而劉阿麼總能堅強的面對生活,不管如何,把日子過下去,在他看來,親人子孫遠高於愛情。

方致遠想想,對着方曾說道:“舅舅,看來,我還得找個時間和劉掌櫃再說說。他在南邊怎麼安排的我管不着,可要是破壞了嬤嬤的平靜卻是不能的。還有,讓他對着阿莊距離遠着,這麼冒冒失失的討近乎獻殷勤。阿莊不是傻子,過猶不及,他該明白這個道理。”

方曾說道:“雖然,我覺得劉掌櫃很可憐,可卻同情不起來他。我知道,你爲着阿莊和他嬤嬤對着劉掌櫃看不上眼。可他畢竟六十多歲了,我們也不能做的太過分。當年的事情,說再多也沒意思了,還是要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我看,你先和劉掌櫃談談,話說硬些沒關係。然後,我再出面,做個調和,也不能把他逼緊了。讓他答應在鎮上不去和劉阿麼相認,你也給些甜頭。比如,你和劉莊生的孩子,可以跟他姓。這本來就是你們打算的,老人都希望自己家能有香火繼承。再者,你答應每年帶着孩子給他看看。做事情,今日留一線,明日好相見,你們說到底是家務事,剪不斷理還亂。真較真起來,誰也不得好。”

方致遠有些氣悶,可想想也不無道理,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於是,方曾和方致遠合作,找了個劉莊忙着沒空的時候去和劉掌櫃談談。劉掌櫃這些日子心情卻是越來越沉重,他激動之後,冷靜下來,卻是有些害怕回到家鄉。近鄉情怯,特別還是他這樣欠了情,欠了良心債的。

方致遠有意無意的在提醒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劉掌櫃的心裡越來越沒底。甚至,他現在比方致遠還擔心劉莊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越和劉莊接觸,劉掌櫃就知道越多的關於自己夫郎的消息。

劉莊對着劉掌櫃很是有好感,畢竟,在劉莊眼裡,劉掌櫃是個有情有義還熱心腸的老人家。同時,劉莊對着劉掌櫃也很同情,老好人受欺負總是能引起旁人更多的憐憫與善意。

所以,平時,劉掌櫃拐彎抹角的打探劉阿麼,問劉莊對他爺爺的看法時。劉莊很無心的就把劉阿麼告訴他的一切告知了劉掌櫃。在劉莊的敘述中,劉掌櫃知道在劉阿麼眼中,他是個顧家,有孝心,對着孩子疼愛,對着他體貼的好兒子,好丈夫,好爹爹。

甚至,劉莊不禁意的說道劉阿麼對着自己爺爺和自己嬤嬤的情深意重,就像一把刀一刀刀的挖在本就傷痕累累的心上。原來,不管多久過去了,自己的夫郎都在念着他的好,和旁人說着他的好。

劉掌櫃這一段路程從沒有過的疲憊,他不知道自己這大半輩子,身在要埋土裡半截了。到底爲了什麼?爲了爹麼的生養之恩,他替他爹上了戰場;爲了吳大哥的救命之恩,他替吳家支撐門庭;爲了吳茵的清白名聲,他替旁人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好像,這些人他都能說自己仁至義盡了。

可就像方致遠說的,爲了旁人的恩情,自己能這麼的上心拼命,爲什麼對着爲他付出的夫郎,他卻能一再的辜負和愧對。是啊,明明知道一個哥兒帶着小子生活有多麼不易,他還是去了戰場;明明知道家裡人多麼期盼自己的回去,他還是選擇了先報恩;明明知道夫郎知道他納小會多麼的傷心,他還是爲着道義和責任納了。

他太理所當然了,太理直氣壯了,太不知所謂了。因爲夫郎是自己最親的人,所以就爲着他一次次的退讓選擇付出代價。這一刻,劉掌櫃特別的痛恨自己,也特別的迷茫。爲什麼他這個時候才明白,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所做的所堅持的纔是個地地道道的笑話,嘲笑着他的愚蠢,嘲笑着他的孤寂,更嘲笑着他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