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回家

方致遠來的時候,就瞧見了劉掌櫃眼角中還未擦拭乾淨的淚珠,一張老臉盡是滄桑。他故意把腳步聲走的大大的,走進劉掌櫃的時候,劉掌櫃已經調整好了姿態,恢復成了平時那副樣子。

方致遠氣勢洶洶的來了,卻在瞧見了劉掌櫃這一面之後,有些糾結了。這老人家都被自己逼的偷偷的哭了,他是不是有些做過了。雖然他是個渣渣,可說實話,自己也不能說就因爲站在道德制高點,展現自己的憤怒和不屑,逼破旁人。

他這樣做,又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有什麼區別。他可以爲着阿莊心疼,爲着劉阿麼不值,可卻是不能代替他們懲罰劉掌櫃。這個老人,或許有着太多的不是,但畢竟他是阿莊的爺爺。

這一刻,來之前還覺得要和劉掌櫃做交易不服氣的方致遠心中卻是平靜了很多。他對着劉掌櫃開口道:“劉掌櫃,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說南邊你留下的家眷的。也不是我多事,你恐怕也知道吳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你這麼一走,聽我舅舅說,銀錢家產都帶着了。他們沒了好處,怎麼肯依?會不會跑到我們那兒去找你,畢竟,要是當年假消息真是你那位夫郎設計的,自然是知道我嬤嬤是在人世的。我們一開始去南邊也沒瞞着自己的來處,你跟着我們走,總歸是會有消息出去的。我怕,你那位夫郎直接去找嬤嬤,我不希望他三十年都沒享到你的福氣,卻要在三十年後還爲你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劉掌櫃已經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傻氣自以爲是的愣頭青了,他經商多年,也明白了好些事情。對着吳茵,劉掌櫃其實並沒有多少感情,只是看在兒子的面上一直容忍他。

最後,劉掌櫃在吳忠的嘴裡知道了當年自己被設計做便宜爹的真相後,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他寒心於對着吳忠掏心掏肺,可吳忠知道這件事情這麼多年,竟然在自己利益有礙的情況下告訴自己。不然,他就得被騙一輩子。

吳茵也確實是個厲害的哥兒,知道劉掌櫃的性子,再加上和劉掌櫃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他也看出了吳茵對着吳忠的寒心,於是,他天天帶着小孫子去求劉掌櫃。劉掌櫃就是再氣憤,可畢竟是疼了二十幾年的孩子,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反正他沒了兒子送終,吳忠又是這個樣子,家產還不如給了吳茵他們,至少,他活着,他們不敢怠慢他。

可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劉莊,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他不傻,這些年,每每他要回老家祭拜總會發生各種事情拖延。最後,甚至他找的算命先生批命也說,他命中帶克,所以,剋死了自己的夫郎和孩子。

說他和老家犯衝,說他回去會讓夫郎孩子的魂魄在地下不安,影響到轉世投胎。因爲他命硬帶克,對着死了的親人之墳要少拜祭,會折了他們在陰間的運道。這麼一來,他就糊里糊塗的呆在了南方。其實,他心裡是半信半疑的,可一想到他對他好的人基本上都去了,讓他心中還是忌憚的吧。

同時,也是知道吳茵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的時候,劉掌櫃雖然生氣,可也認爲這是他命中帶克的緣故。而且,算命的還說吳茵有旺夫運,劉掌櫃也在納了他之後發了起來的。可這一切,在劉莊面前全成了笑話。什麼命中帶克,其實是小人作祟。

劉掌櫃記不得,爲什麼這麼信任帶話的人?是因爲人家沒貪圖他的銀子,給送了回來,認爲旁人沒必要說假消息?還是吳茵在他面前說這個帶銀子的商人如何的正直如何的熱心,所以他想不到爲什麼和他無冤無仇的人會給他不實的消息?

劉掌櫃記不得,可他知道,他是個懦夫。一切攤在太陽底下,自己是那樣的醜陋和不堪。

他看着眼前年輕的小子,說道:“我雖然沒什麼用,可也不會再給阿莊和他嬤嬤添麻煩了。我先前已經和吳忠還有吳茵要過以前給他們的銀錢和田地,雖然沒要到,可他們現在是避我如蛇蠍,是不會來找我的。”

劉掌櫃也是知道吳家人貪婪的個性的,既然已經打算回來了,自然是要安排好了再走。銀錢家產,劉掌櫃以前可以給了,可現在,他好像只剩下這些能給劉莊和他嬤嬤一些補償了。至少,在他看來,這是劉莊的東西,旁人是萬萬不會給的。

對着吳家,他只能先下手爲強,先翻臉要銀子要田地。這些年不管是吳忠置辦起的家產田地,還是吳茵手中的私房鋪子,他心中都是有數的。他們以爲他不會要,也沒做多少準備,他陡然翻臉,他們措手不及。

吃進嘴裡的東西,他們怎麼願意吐出來,一個個溜的比誰都快。本來吳茵他們做錯了事情,只不過仗着劉掌櫃心中的那剩下不多的感情和習慣的維護而心存妄念。再確定劉掌櫃真的和他們翻臉了,爲着保證現有的利益,他們只會躲的遠遠。

雖然劉掌櫃心中做了這樣的打算,可在吳家一聲不吭,帶着東西就跑,完全沒有了平時對着他的奉承和惦念。劉掌櫃還是在心中憋着一股子氣,就爲着這些人,他錯過了自己的夫郎孩子,現在有家不能歸,親人在眼前也得裝作陌生人。

一想到劉莊說道那些話,自己的夫郎苦苦等他,念着他,想着他。可他卻知道,依着他夫郎的脾氣,他真的回去,這一切都會成爲泡影。他就會成爲自己夫郎最看不起的那樣的人,一切的美好都將成爲過眼雲煙。

而方致遠可是不管劉掌櫃心裡想着什麼。聽着南邊那兒麻煩不到劉阿麼也放心不少,他想到他舅舅的話,再看看劉掌櫃,知道有些事情做過了也不見得就好。再不情願,方致遠還是直接把話給劉掌櫃撂下了。一時的意氣之爭是痛快,可要是用劉阿麼的平靜日子來換就不划算了。

所以,方致遠說道:“劉掌櫃,我也知道你年紀大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早先我已經和嬤嬤說過了,我和阿莊第二個還是會隨阿莊姓。以後繼承阿莊爹爹的香火,你也不用擔心劉家後繼無人。嬤嬤,我們會照顧好的。你在鎮上,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諾,不要去打擾他。好好的讓他安度晚年,以後,我有了孩子,每年會帶着阿莊和孩子去看你的。”

劉掌櫃清楚方致遠的意思,他現在已經無顏面去見自己的夫郎了。就像方致遠說的那樣,他不出現,他夫郎和孫子還能念他一輩子好;他要是回去了,心中都不能確定,他能承受的住自己夫郎怨恨的眼神。

所以,這樣就好了。知道他夫郎生活的很好,孫子生活的幸福,甚至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到自己的曾孫。這樣就很好了,劉掌櫃抹去心中微微的苦澀和鈍鈍的疼痛,對着方致遠說道:“方家小子,你放心吧。我會說到做到的,我也沒臉去見他。”

看着劉掌櫃這個樣子,方致遠有心說幾句勸慰的話,可一想到他做的事情,方致遠也就沒什麼說話的欲,望了。和他告了別,就出去了。

之後的日子裡,方致遠不再像個刺蝟似得刺着劉掌櫃,也不像個狐狸似得膈應劉掌櫃。劉掌櫃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急急的親近劉莊,對着劉莊幾乎討好的樣子。兩個人好像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平衡,衆人瞧了,只當他們解開了過節,並不奇怪。

因爲都趕着回去過年,他們一行人回去的時候雖然也帶了貨,可速度卻比來的時候快了一小半。至少在臘月二十三的那天,他們踏上了上和縣。方曾先把貨送到劉莊的帶來的鋪子裡,給幾個老把式結了銀錢,還每個人包了一個十兩的紅包。

而劉掌櫃先住在客棧,打算買院子住下,做些小買賣。忙完了這些,方曾他們就帶着給親人的禮物去了陳家,他們這麼些日子沒回來,一踏上家鄉的土地,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

陳硯去了巡檢所交了差,比他們先回去,所以,他們到的時候,陳家人已經大門大開,在等着他們了。小糰子被陳墨抱在手上,他現在已經能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了。

可能是陳墨每天教導他喊人有了效果,這時候嘴裡不斷的冒出:“喋喋”,“嘎嘎”。陳阿麼瞧着陳墨神色不屬的頻頻往路口看,有意的緩解一下氣氛,逗着小糰子說道:“小糰子,你現在可別喊,要等看都人再喊。不然,現在喊多了,到時候又不開金口了怎麼辦?你爹還好說,你哥哥可是能給你念上一天的經。”

可能是想到了方致遠圍着小糰子叫說話的樣子,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方曾三個人的騾車趕過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門前的一羣人。幾個月沒見了,坐在騾車前趕車的方曾一瞧見自己的夫郎和孩子,心都軟上了幾分,眼角也露出了柔色,加快了趕車的速度,往親人那兒走去。

陳墨看着方曾也很激動,小糰子看着騾車倒是來了興致,在他阿麼的手上不安生,晃悠他的小身子,往前傾,嘴裡嘟嘟出:“車!”這個字倒是吐的清晰準確。

方致遠停了騾車,一下跳下來,眼睛看着陳墨和小糰子,雖然很想把他們抱在懷裡。可看着衆位長輩在,他還是剋制住了自己噴涌而出的激動,向陳阿麼和劉阿麼問好。

劉阿麼這個時候心早就到了劉莊的身上,劉莊走的時候他還不覺得。這不,從小到大劉莊就沒離開他身邊過。就嫁到方家來,回門他就跟着回來一道住了。這次離開了幾個月,劉阿麼心中早就擔心不已了。

方致遠和劉莊從騾車下來,劉阿麼趕緊上去,先從頭到腳的看了劉莊一眼。確定劉莊好好的,纔對着方致遠說道:“阿遠,你們這次一路風餐露宿的,是吃了大苦頭了。看你們兩個下巴都瘦尖了,這回咱們回去,一定得給你們好好補補。”

劉莊和劉阿麼說了一會話,方致遠和劉阿麼打過招呼心中就堵着。劉掌櫃的事情一出,對着劉阿麼,方致遠又敬又憐又擔心。方曾看着方致遠,怕方致遠年紀小,不禁事,露了馬腳讓劉阿麼心中生疑,趕緊喊方致遠和他一道拿出帶給衆人的禮物。

分完禮物,因爲要過年了,也是爲着劉阿麼能更爲穩妥的避開劉掌櫃。方曾帶着一大家子一起回林家村了,大夥也都沒意見。貨物方曾和方致遠他們商量過了,就託給陳掌櫃了,明天就把貨給出手了,趁着年底,大賺一筆好過年。

回了林家村,全家老少,除了還走不穩的小糰子,大夥都參加了大掃除。幾個月沒住人,邊邊角角,旮旮旯旯,都給情理的乾乾淨淨,亮亮堂堂的。小糰子被放在一個半米高的大木桶裡,放在院子裡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