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 吵

雲是白的,雪是白的,棉花是白的,甜甜的棉花糖也是白的,連老外都穿着白色的婚紗說,白色是美好的!是,西方的天使穿的可不都是白的嗎?可白色垃圾也是白的呀,難道它真就是天真無邪、幸福美滿的?

我又恍恍惚惚了一陣兒,南柯這邊已經將三維的全景圖整了出來。

我環了一圈,心裡有了個大概,看這個樣子,應該是一處小山村,只是農村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塑料垃圾滿天飛呢?我扳着腦袋想了一想,明瞭道,是了,城市裡都集中到了一處處理,可農村一是沒那麼多個講究,二則條件設備跟不上,只好由它隨處堆放着,或是池塘邊,或是田埂上,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這般模樣?

可城市裡的情況就會好些嗎?我擺了擺頭,這也倒未必!

突然,腦中一閃,想到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在城市裡,這些個塑料品最後到底是怎麼處理的呢?燒了吧,空氣污染了,灰東東的濃煙,估摸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人脆弱的上下呼吸道肯定受不了;埋了吧,土壤污染了,那玩意兒也不好消化呀,再說了地價這麼高,蓋房子給人住都還嫌太便宜了,能給它騰地兒嗎?放水裡?那魚蝦還能活嗎?別到時,來份報道,某某江域因過度投放白色塑料魚餌,致使少部分魚蝦窒息而亡、壽終正寢,大部分卻受了白色刺激、神經衰竭,老眼昏花中,跳岸撞涯,自裁了!我晃了晃腦袋,直呼放水的法子不靠譜,可思緒如潮水般涌開,繼續沿順下來。進了一段廣告,下一則報道,還是來自某某江域,近期,該處漁民捕獲了一隻將近兩米高的青魚,開膛查看,腹中嚴嚴實實的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白色塑製品,一番覈查後,整頭魚的重量縮水了一半!我抓了抓腮,彷彿自己也成了一條被白色追擊的小魚,下一刻也就口吐泡泡,鼓脹着肚子,搖搖晃晃的漂在水面,遊湖賞景的風流、去了下一道輪迴。

我忡忡一嘆,想想平時自己用的是多麼的順手、多麼的鋪張呀!反正得來不費功夫,過程是種享受,結果何須強求。低了頭,摳摳手指,泄憤罵道,這就是那個宣揚平等自由人權的老美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嗎?純屬坑人!這白色倒是掌了權,自由、與人平等了,可人卻成了地下囚徒,如此本末倒置一番,一個在頭頂裝了大爺,一個在腳下成了孫子。我狠狠的捏着自己的臉,君姚,快醒醒,你怎麼能這樣想!有了錯誤,一切的原因、責任都應該先從自己身上找纔對!怎麼你反而學了北美某流氓國家,困難時憐憫的借了他一大堆錢,等緊日子緩了過來,他還不要臉的對外發着聲明,言之鑿鑿的怨你,說什麼你明知道我還不起錢,你當時幹嘛借我!更甚者,用某種不正當的手段恩將仇報的揚言道,當心我跨過大洋,殺了你全家!君姚,你可不能混到這等無恥的地步!人,貴在自重、自省、自律!還有,馬上還錢!

“想什麼呢?樂成了這樣!”南柯近身問道。我呆呆的,眼睛裡正幻想着某國還錢的場景,手都數的抽了筋,心卻樂滋滋的,這都是人民的血汗錢呀?“君姚!”他又喚道,我數的正得意着,手裡的美元卻變成了一張張廢紙,我恍如一夢,空歡喜道,用腳趾頭都想的出來,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流氓也不會馬上還錢!

“君姚!”他喚的更急了。我情緒不佳,怏着臉,惱火道:“幹嗎!”見我回了聲,南柯放緩了語氣道:“想什麼呢?”我負氣道:“想這些個白色真好看!” “你在說笑嗎?”他沉了臉,面色有些不善。我揚着眉,繼續得意的嘲弄道:“不好看你們拍它回來幹嗎?”“君姚!”南柯十分惱火。看他動了怒,我心情大好,復又更加張狂的笑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他愣了一會兒,轉了神色,盯着我意有所指的冷笑道:“是,你沒有說錯,這可是前人經過長年累月給我們留下的,怎麼能不好看呢!”他拽着我的手,將扯我至三維實景圖前,挖苦道:“你瞧瞧這些東西,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能耐,竟然把地上毀成了這樣!君姚,這可真要通天的本事呀!是不是!”那聲音越來越冷,他湊近我的耳朵,一字一字的狠狠挑釁道:“也不知道好好收斂一番!”我聽的一怔,呼吸急促,難受的掙扎道:“你憑什麼認爲他們沒有做!”他用力甩掉我的胳膊,厭惡的拍了拍手,斜眼瞋視,冷言譏諷:“做了還會成這個樣子,誰信?”我捂住耳朵,不敢在聽下去,哽咽的大聲狡辯道:“就是做了!就是做了!”他眼中帶血,奪下我捂着耳朵的雙手,牢牢的鉗制在空中,惱怒的吼道:“君姚,你給我聽好了,沒有!沒有!沒有!”他不停的重複着沒有,我的心也越來越涼、越來越慌,人渾渾噩噩的,恐怖的看着復原的三維實拍,不同膚色的塑製品成堆成片的泛濫,斷壁殘垣中,裸露出一節水泥鋼筋,正掛着一隻白色塑膜,像個凱旋而歸的將軍,搖着白旗,飄蕩、吶喊、耀武、揚威。

傷感、失落、愧疚、害怕……我軟軟的癱坐在地,無論信還是不信,殘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逼着你承認!地冰冰涼涼的,身上的寒氣漸漸加重,人哆嗦起來。我向來都以爲,自己只是十三億的一個,多的,不過是雙一次性的木筷子、飯盒子、塑料袋子,反正用完了還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只要自己這輩子瀟瀟灑灑過完就好,下一代嘛,兒孫自有兒孫福,操那麼多心,就算不嫌累,也顯老!反正,身後還有一個富饒而又強大的祖國在給我撐着腰呢!怕什麼!可千里之堤,不就是被小螞蟻崩潰掉的嗎?這次,讓人掉以輕心的卻是從外引進的一種稀罕物——白蟻!我靜靜的庸人自擾之,現在,像我這種馬後炮的反思還有得用嗎?

“眼睛又紅了!”小眼睛關心的打量,又撇了一眼南柯低聲道:“吵架了?”我也不回他,只是笑殷殷的問道:“聽說,今晚你值班?”“嗯!”小眼睛脆聲答道。揉了揉眼睛,面有難色道:“今天我不想回去,能不能、能不能——”小眼睛截道:“晚上你想留下來?”“不行嗎?”我苦着張臉哀求道。“行!”他爽快的說道,“晚上這裡陰森森的,多一個人陪着也安心些,我有什麼不樂意的!”“真的,可以?”我高興驚呼道。小眼睛見我笑了,痞痞道:“看你這狀況,我能拒絕嗎?”“謝謝!”我感激道。小眼睛唏噓了一陣,又笑着打趣道:“那你就別哭了,這般楚楚模樣,可是有人會肝腸寸斷的!”我又恢復了精氣神兒,鏘鏘反駁道:“纔不會!”

是夜,南柯一人孤零零的回去,而我留了下來,陪着小眼睛守夜。

小眼睛圍着一大堆枯燥乏味的數據,我無聊的抵着下巴,打發時間。“君姚,要不我帶你出去轉轉?”小眼睛側頭問道。我看着他,卻很不給面子的搖頭拒絕。“對了,那裡你肯定還沒去過!”小眼睛拍着腦袋驚呼道。他放下手中的事物,走了過來,興奮道“走啦!”見他興致這般高昂,實在不忍再次駁面,只好無奈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