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白

我坐在屋頂,懶懶的曬着五月的太陽。風車明快的畫着圓圈,浮躁的心也漸漸沉寂下來,舒舒的呼吸着。

伸展好了情緒,我滿頭大汗的回到屋子裡。走到桌邊,一伸手,剛觸碰到半圓,光就消失了,我委身坐下,提起筷子,在盤中夾了一小段,放入口中,菜還有些微燙,眉頭微蹙,捂着嘴,嗆咳了幾聲,速速端了水,大吞了幾口,復平了氣搖頭道,味道也太甜了些!放了筷子,舀起湯匙,慢慢把粥送到嘴邊,細細的喝着。

吃飽喝足,我愜意的放下勺子。“味道很差吧!”身後的人冷冷問道。我慌的坐起,提防的看着來人。

“你怎麼進來的?”我憤然道。高凱笑着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進來了?”我哼笑一聲,眯着眼兒,道:“你的貓呢?”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坦白道:“沒帶!”他瞅着我那雙警惕的眼睛,撲哧笑道:“放心,今天,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我撇着嘴,輕蔑一笑,冷聲罵道:“禽獸說的人話能信嗎?”他不以爲意,摸了摸下巴,讚賞道:“方景說的果然不錯,的確有意思!”一時,我聽的不明白,這怎麼又扯上小眼睛了?

高凱踱步桌前,一身輕鬆的坐在高圓凳上,手指突突的輕敲桌子,一面悠悠道:“我們只聊私事,不談公事!”我好不客氣說:“我和你,似乎沒什麼交情吧!”“以前沒有,現在可以有!”他反逼道。我後退了一步,攏了攏碎髮,咄咄堅硬道:“可我不想和禽獸有任何牽扯!”他眼忽的明媚一笑,止了手,故意作弄道:“那南柯呢?也不想嗎?”身形微微一瑟,抽動着僵硬的嘴角,洋洋笑道:“不想!”見我如此回答,高凱笑的更加張狂了,伴着笑聲,他揚起了顫顫巍巍的手,指着我道:“君姚,若沒有他,知道你現在是什麼下場嗎?”“什麼下場?”我不停的眨巴着眼睛,又一邊拍拍胸口擺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一邊綿綿假哭道:“是香消玉殞呢,還是灰飛煙滅,我真的好怕啊!”“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南柯怎麼就遇見了你呢?”他一個勁啪啪的鼓着掌,放聲大笑道。我忽將嬉皮笑臉一斂,換了副淡淡的神色,冷冷道“可能是運氣太好了吧!”他扶了扶額,也不回話,只是靜靜的瞅着我,“噠噠”兩聲急促的聲音劃碎了他的思緒,高凱起了身,笑靨漸逝,眼一斜,輕嘆道:“我該走了!”又風度翩翩的整了整衣角,加重了鼻音穩穩道:下次,就要在試驗室裡公事公辦了!自求多福!”

公事公辦?自求多福?我仰天大笑,聽着他將話直白的點透,心生的害怕中反而多了一分坦蕩,有些東西明目張膽倒比躲躲藏藏來的好,比如說恐懼,再比如說南柯。側身倚坐窗邊,取下發間的綠絲帶,擱在手心愣愣看着,高凱覬覦的左不過是那幾樣,或是讓我乾乾爽爽的裹成埃及特產木乃伊,又或是溼溼答答的被福爾馬林浸泡遺留着禍害後世,反正他挑明瞭意思,要我洗乾淨脖子,恭候着;但南柯,你呢?你究竟想把我怎樣?一時,風乍起,吹皺一波靈泉烏髮!

南柯生着悶氣,躡手塗着藥水;我臭着一張臉,擡頭看着天花板。腳上點點紅腫處,敷上藥水,絲絲麻麻的,我不悅道,他怎麼回的這麼早呢?

試驗區裡,衆人都忙碌着,我站在人流中不知所措的轉着圓圈,南柯卻四方八穩的盤踞在中央大椅上。他掃了我一眼,惱怒的走了過來,牽起我的手,毫不吝惜的把我連扯帶提的拖到椅子邊,“這次方景替我去!”他漠然的解釋道。見他還是泰然自若的樣子,我一臉的惋惜,卻又氣不過,咬着牙,彆扭的坐到他身側,憤憤道,我纔不想去呢!坐在膠囊車裡的小眼睛揮了揮衣袖,帶走了我所有的期望。我側着臉,悲傷道,多好的機會呀,就這麼跟着別人跑了。

稍許,地面上傳回了接收信號,南柯有條不紊的輸入了一行數字,四周隱藏的浮屏,大大小小都顯露了出來。小眼睛他們從地上傳送回的多以實景圖爲主,身邊南柯操縱着主屏,焦頭爛額的忙着整體拼接,我退了身,慢慢走近那些圖片,肅目待立。

一隻枯藤老樹,不見昏鴉,沒有小橋流水、也沒有人家瘦馬,古道暗白,西風弱挽細瀾,吹起的不是愜意白雲,而是卷舒自如的白色垃圾,我很詩意的聯想到那句“去無留意,看天上雲捲雲舒”,只可恨這雲小朵小朵的,顏色混雜,看得人不是很賞心悅目。

我低着頭,忽想起了大學那幾年的美好時光,細細的掰着手指頭,嗯、早上裝包子的一個、豆漿的一個,然後在整體的合裝一個;才三個,不多、不多;中午買飯提到宿舍吃又花了一個,怕不結實撒了湯又套了一個;晚飯若是喝粥吃包子又三個,若是麪條就兩個;偶爾夜餘餓空了腹買奶茶的一個,買煎餅的一個,吃燒烤的打包若干個;天冷時買紅薯的一個,講究衛生吐皮兒的又一個;閒暇時嗑瓜子的一個,裝瓜子殼的又一個;尋常遇見了水果攤兒,裝梨子的一個、裝蘋果的一個、裝香蕉的一個;宿舍裡,套垃圾桶的三天一個……看着已經數亂了的指頭,略略一估,一天平均下來也就十個開外,我舒了一口氣,毫不心疼道,這算的還都是免費部分的袋子!當然了,至於豆漿杯、奶茶杯、以及自費的白色餐盒完全處於忽略不計的那塊兒。

我又撓了撓頭,當年風厲雷行的限塑令,似乎對我這樣的人並沒有多大的影響。記得有一次,我和老媽一同去了超市,結賬時,收銀員很客氣的問道:“需要袋子嗎?”我看着一大攤子的東西,樂呵呵的點頭道:“要!”“不要!”老媽慌聲制止道,收銀員目光愣愣的朝我詢問,我正要開口,卻聽見老媽斬釘截鐵道“不要!”,我忙收了聲,老實的站在一旁候着。出了超市,兩人各自抱了一大堆東西,老媽火冒三丈,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罵道:“敗家子兒,你知不知道三毛錢一個呢!”我偷偷撇嘴,小氣!不就三毛嗎?那些一角、兩角的擱在身上礙事,掉在地上也沒個人願意撿,誰稀罕呀,就算是一大堆一角的硬幣放在兜裡,也還是沒兩個一元的鋼鏰兒聽着舒服、悅耳。可這些話,面對老媽,我只敢悶在心裡,嘴上委婉的問道:“那您老說說,這一毛、兩毛的該怎麼用呀?”老媽一臉鄙視,很是清高的言傳道:“攢在一起,坐公交用唄!”我嘆了聲氣,直愣愣道:“您識人無數、閱歷豐厚,可您閨女初出茅廬、臉比皮薄,只拿的起整塊的,受不起一毛、兩毛湊合用的!”老媽白了我一眼,道:“去銀行換整的不就成了!”我不再吭聲,只是搖了搖頭,代溝、嚴重的代溝呀!別人去銀行,拿着紅槓槓的存了大幾十張,你呢?拿了一堆小的花花綠綠換了較大的綠綠花花,折騰了半天,連紅槓槓的一半的二分之一都湊不到,進銀行好意思嗎?唉,說來說去就是中國人的面子問題太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