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我和易逍遙目瞪口呆。
什麼玩意兒啊,這冷不丁叫我猴子,還要收我和易逍遙做弟子。
我正一臉不知所以的想着,喬大家卻是兩眼恍惚的看向那個豎立在長安城中心的高大皇宮。
喬大家緩緩嘆了兩口氣。
“我啊,有三個弟子。第一個,是當朝宰相。第二個,是當今欽天監的司命官。第三個,是小三子。”
喬大家聲音平淡,沒有一絲驕傲。
“前兩個,都算得上是官居要職,讀書也都讀了大半輩子,在廟堂上縱橫捭闔。”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用心,都是隻能停留在治國的境界,哪怕距離平天下的境界還差一線,他們也從未邁入一步。”
喬大家忽然苦笑了兩下。
“平天下,天下多大啊,多大的道理才能算得上是平天下?”喬大家兩眼茫然,嘆氣道。
“那兩個弟子,一直覺得是自己眼界不夠,覺得自己還不夠心懷天下,還不夠仁義道德。所以,整日都是讀聖賢文章、替君王謀、攘外安內、聞達諸侯,一心只想平天下。”
“其實,儒這一門學問,不過是仁,也就是人。人的本性,七情六慾,人的惡念,都是儒。”
喬大家不說話了。
他想起那兩個弟子整日討論國策,討論天下,書桌上滿是天下大事,文章上滿是仁義道德。
他嘆了口氣。
喬大家當初也未曾明白,爲何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能讀書讀到平天下,他只不過多看了一些聖賢文章罷了。
爲何那兩個弟子苦苦求之而不得?
後來,喬大家纔想明白。
“你和我很像,易逍遙。”喬大家呵呵笑道,“爲情所迷,你心裡肯定有一個女子。不願放下,懶得去想平天下,懶得去想那些道德大義。”
“說到底,我們倆人,差的只是眼界,多看一些聖賢文章便好了。而有些人,差的正是那些他們不齒的七情六慾,他們越是看聖賢文章,越是想着天地衆生,想着道德大義,想着讀書讀到平天下,讀出個太平盛世,越是。”
“求不得。”喬大家緩緩嘆道。
易逍遙也緩緩嘆氣。
他忽然有些想回鎮子了,許久未見那個紅衣,很是想念。
我撓撓頭,說不對呀,那你爲何收我做弟子?
喬大家忽然笑眯眯的看着我,也不說話,彷彿含羞帶臊一般。
“你別這麼看我……”我惡寒道。
喬大家只是呵呵笑了一聲,說道:“猴子,我一直以爲,天地之間再無因果,全因人間有了浩然正氣……見到你,我發現我錯了。”
“五十年前,世間最後有師徒五人西遊成佛,可是之後,天地再無因果,再無神佛……你那一身紅芒,詭異的很。”
“也是從那時起,天地衆生開始匯聚思想,誕生意志。思想意識互相碰撞融合,於是便有了一個個大儒,一個個先賢,最後有了龍擡頭,人亦擡頭。”
喬大家眼神炙熱的可怕,伸手緩緩撫摸我頭上金髮。
我嚇得渾身顫抖不已,僵在那裡不敢亂動。
要不是屋子裡坐着的是他老婆,怕是我早被這個名字霸氣的喬日天給嚇得跑了。
這儒士連天都敢日,我敢惹他?
我渾身一個激靈,忽然想起來自己來找喬大家的目的。
這貨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難不成,他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到底缺了什麼?
“喬大家,你莫不是知道……”我開口道。
還沒等我說下去,喬大家便擺擺手,嘆氣道:“猴子,我怎麼會知道你的過去呢?我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桃園子、紫衣、晚霞、背影和白袍和尚呢,你真是太高看我了,天地萬般道理,我都懂,唯獨不懂你這個道理。”
我哦了一聲,心裡卻一直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可是不對勁歸不對勁,真要說起哪裡不對勁,我還真說不上來。
搖了搖頭,我把這些心思甩開,接着問道:“那,你不知道,誰會知道啊?”
“不知道。”喬大家淡淡說道。
喬大家忽然笑着看向易逍遙,呵呵笑道:“我倒是知道,你來找我,是想讓我保薦你去做官吧?”
易逍遙呵呵笑着點了點頭,臉色微紅。
“奇了怪了,你這個性子,分明是被女子所誤,怎麼會去做官?”喬大家喃喃自語。
喬大家說完,卻是沉吟一聲,眼中一片恍然。
“爲了女子?”喬大家好笑的問道。
易逍遙臉色更紅,點了點頭。
喬大家嘆了口氣,靜靜看着易逍遙,說道:“你去做官,只怕會與女子越來越遠……唉,也罷,我明日給皇帝書信一封,讓你先做三年御前讀書郎,再讓他拜你做帝師。”
易逍遙臉上滿是呆愣。
我也是驚得不行,喃喃道:“帝,帝師?”
“恩。”喬大家點了點頭,笑道:“易逍遙這小子,修身齊家的境界有了,才學也不差,只是被女子所誤,眼光始終放不開,卻足夠做御前讀書郎了。”
“做幾年御前讀書郎,眼界開了,至少也有治國的境界了,足可以去做帝師。”
喬大家呵呵笑笑。
只是他眼中卻滿是遺憾,彷彿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一般。
爲女子去做官,爲做官又能去做什麼?
我摸摸腦袋,心說這喬大家真是深藏不露啊,竟然能隨隨便便就允諾一個人讓他作帝師。
唉,易逍遙這小子,想當官立馬就要當上大官了,真是羨慕這小子啊。
我擡起頭,張了張嘴,兩眼茫然的看向天邊那一輪明月。
話說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弄明白自己到底缺了什麼啊?
我這般想着,心裡滿是失落憂傷。
然而下一瞬,我腦中靈光閃過,身子一個哆嗦,隨後眼中茫然不再,竟是嘻嘻笑了起來。
“猴子,你笑甚?”喬大家擼了擼我頭上的金色頭髮,好笑的看着我。
“啊,沒事,”我咧嘴笑道,“只是忽然想到了該去問誰。”
“誰啊?我都不知道的事,你還想去問誰?”喬大家笑着反問道。
我一咬牙,臉上嬉笑不再,忽然一臉嚴肅起來,緩緩說出兩字:“皇帝。”
“既然你這個天下讀書讀的最多的,知道的道理也是最多的大儒都不知道,那麼只能去問皇帝了。”
我接着說道。
“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聽三眼兒說,我以前好像挺厲害的,那他也應該知道我到底缺了什麼。”
說完,我兩眼茫然的嘆了口氣。
那麼一個位極天下的人,應該知道吧?畢竟他可是手握天下衆生的人間帝皇。一言號令,誰敢不從?
我嘻嘻笑笑,撓了撓頭。
紫衣。我隱隱約約知道,我似乎是缺了那個對着我笑顏如花道她。
可是她是誰?還活着嗎?難不成,她是我的娘子?
我正胡思亂想,喬大家卻笑道:“哈哈,你這猴子還挺有心眼,知道我不告訴你後,又去找皇帝。”
我心說他怎麼一直叫我猴子,跟那個三眼兒一個鳥樣。
“也好也好,你去罷。回頭你倆給我當一個月徒弟,我給你倆各寫一封舉薦信。”
喬大家呵呵笑道。
“你這麼厲害?”易逍遙有些不信的問道。這喬大家一口一個帝師皇帝的,似乎這貨的舉薦信什麼都能辦到。
這貨有這麼大的面子?
不過想想這個妻管嚴的大儒下午時面對佛門,面對天道,還有傍晚時面對那浩蕩天威和雷霆如柱時的一身浩然正氣,我似乎又理解了。
這畢竟是讀書讀到了治天下的萬千讀書人的第一人。
“老夫當年獨守當陽橋,一言叱退三千軍,幫他守住了皇位。要他幾個官位又如何?”喬大家臉色漠然的霸氣說道。
“不是,什麼叫當一個月徒弟?”我忽然發現了有哪裡不對勁,趕緊問道。
喬大家臉上霸氣不再,神情有些羞澀,尷尬的咳了兩聲,笑道:“咳咳,那個最近洗衣服掃地拖地的有些累……你倆平時幫我幹些雜活就行,比如什麼洗衣服,掃地做飯餵雞養魚這些小活。”
“平日裡老夫總是忙這些,好久沒專心做學問了啊。如今老夫的學問之魂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啊。”喬大家仰天長嘆。
接着仰天長嘆就變成了仰天哀嚎了。
一隻嬌嫩小手狠狠捏着喬大家耳朵,如同倒提小雞仔一般拽着喬大家往房裡趕去。
女子冷笑嬌叱道:“大晚上不睡覺,學人家年輕人瞎嚎什麼,老孃等洗腳水等了半天,你也不來啊?”
喬大家只是哀嚎着輕點輕點。
我和易逍遙看着被倒提而回的瘦弱文弱的喬大家,一臉同情加無奈。
“話說,這女子似是有聚神嬰巔峰的修爲了,聽小三子說早就能坐地飛昇了,曾經數次天門大開而不入。”
我好奇的說道。
易逍遙點點頭,說如今喬大家若是真的發威,引動浩然正氣,使天地共鳴,莫說凡階巔峰,就連仙人都要膽寒,喬大家未必就敵不過她。
我撇撇嘴,扣着鼻子說道:“若是敵得過還能這麼順着她?早就動手反抗了吧?”
“所以說估計喬大家還是打不過她。”我笑着說道。
易逍遙似是懶得反駁我,只是微微搖頭,看着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在哀嚎聲中消失在夜色中,嘆了口氣。
“天下多少好女子,耽誤多少好英雄。”
“那麼多英雄豪傑,寧死不屈寧折不彎。可真要見了某個女子,巴不得把自己的腰彎上個幾圈。”
“說來真是笑話。”
易逍遙說完,忽然轉過頭來,朝我呵呵笑笑,“侯子齊,男女之間的強弱,不能以修爲論勝負,只能以長短論高低。”
我不明所以,撓頭看着易逍遙在那兒一臉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