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合奏

我走到演奏臺下看見北堂已經在調試小提琴了, 便說:“剛纔那首曲子我沒怎麼記清楚,恐怕彈的不好。”

他撥弄了兩下小提琴:“沒關係,反正那首曲子用小提琴主奏也可以, 一會我主奏, 你跟着彈就可以了——你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沒有。”其實並不是不舒服的事情, 心裡就是因爲胃藥的事情在壓抑着, 心裡很難受。

上了臺, 引起一陣譁然,司儀站在臺上慷慨激昂:“今天萬分幸運的,能聽見北堂董事長, 和慕容董事長的合奏,讓我們熱烈歡迎。”

臺下一陣熱烈的掌聲, 差不多等掌聲停了, 北堂先拉出了兩個音符, 然後我跟着彈起鋼琴。

因爲他就在我身側表演我正好能看見他陶醉在音樂中,完美的側臉帥逸的笑容, 來回上下的手在小小的提琴上跳躍出動聽的音符。

從來不知道他會拉小提琴,他這個人不喜歡把自己的才華畢露反而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我知道他對我是毫無保留的,心裡更是覺得甜蜜。

雖然僅僅練了一遍,但是熟悉的程度卻不像是彈過一遍的, 像是已經彈奏了數百遍, 早已爛熟於心。

柔和的燈光灑在臺上, 他周圍的地面上圍繞着三四個黯淡的翦影, 周圍空氣彷彿凝滯了, 世界好像只有我們兩個,而我們兩個周圍僅僅有純淨的音符環繞, 沒有任何的雜質,乾淨純潔。

這樣優美的音樂好像是淨化心靈的試劑,任何骯髒污穢早已洗濯乾淨,只剩下我們,乾乾淨淨的感情。

猶如置身於音樂天堂的快樂,一曲終了,彈出來的效果沒有早上彈出的那樣幽怨,反而是一種給人以希望的感覺,同一首曲子能演奏出兩種感覺,真是奇妙。

掌聲雷動,露天廣場上吹過一陣小風,把我額前劉海兒微微吹起,他的頭髮也微微吹亂,但卻還有型,我望着他,心裡盡感酸澀,我們今生難道真的是有緣無分嗎?

周圍的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般他也回望我,我漸漸覺得掌聲小了下來,纔回過神,走到北堂身邊,向大家微笑:“謝謝,今天給沈先生和蕭小姐賀喜了。”然後兩人便下了臺。

空氣猶如夏天夜間水霧沆瀣,令人微感窒息,我亟需一個可以放置傷痕累累心靈的地方,兩年前我也曾極力尋找,可是卻找不到,現而今仍然找不到,但是心裡卻暗暗瞭然,只有北堂的懷抱纔是可以避風的港灣。

我回了賓客休息室,裡面靜無一人,大概剛纔都出去聽演奏了吧?

我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腦子裡一片渾沌混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思考什麼,只是知道不想點兒什麼,不幹點兒什麼就要瘋了。

可是身上卻絲毫沒有力氣,彷彿是墜了千斤擔一般,喘息也變得困難,只覺得嗓子堵得慌,想大哭一場。

眼淚無聲墜落,我聽見了一陣開門聲,擡眼望去,正是北堂進來了,我站起來紅着眼睛看他。

他緩緩走近我,走到我面前眼神憂傷的看着我,輕聲說:“別哭,我不想看見你的眼淚,如果現在和你在一起,是你的負擔,是令你傷心的原因,那我選擇離開。”

他的聲音很溫暖,我漸漸的由輕輕的啜泣變成出聲大哭,他遞過一方手帕,上面繡着小小的一朵勿忘我,我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河流,再也抑制不住的傾瀉而出。

我邊哭邊哽咽:“你爲什麼?……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說着說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你對我這麼好讓我怎麼離開你!——我恨你,我恨你!”說完就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

這是我們分別以來第一次我哭得這麼痛快,什麼面子,什麼尊嚴我都不要了,我都不顧了,我只是貪戀他溫暖的懷抱。

沒有他世界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的概念,什麼都沒有。

他的手環住我的腰,我靠在他肩上,繼續哭,直到覺得聲嘶力竭了,沒有力氣了,才停止了嚎啕的聲音,只剩下淺淺的抽噎。

等我覺得沒力氣哭了以後,才放開他看着他肩上的淚漬,笑出聲來:“抱歉,你西裝……沒法穿了。”

他從旁邊的桌子上拿出一包溼紙巾,給我仔仔細細的擦了擦臉,暗自慶幸今天化的是淡妝,不然的話臉上一定慘不忍睹了。

等他擦完我的臉,他才嘆氣:“你說,你哭的這麼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把你怎麼着了。”

“本來就是你把我招哭的!”我無理取鬧,然後正了正臉色:“北堂……等有時間了,我再和你好好談談。”

他輕笑:“我等着,一直等着……”

雖然知道是一句答應的話,但是聽起來卻像是誓言,或者是他的心聲,他真的在一直等着……

眼中再次酸澀:“我們先出去吧,都進來好半天了,沈輝他們是不是已經開始儀式了?”

他無奈的笑:“早就完了,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他們都在鬧婚宴,刁難沈輝他們呢,所以沒人進來。”

我尷尬的點了點頭:“那我們出去吧,沈輝他們一定找咱們呢!”

我們兩個分着走出的休息室,他先出去,讓我把眼睛好好敷一敷在出去,不然真的像是大桃子一樣了。

我對着鏡子用冰涼的帕子敷着眼睛,可是心裡確實非常溫暖的,如果說清楚了,心結也會解開了,兩年的思念痛苦也可消除,只是——爸爸那邊怎麼交待?

心裡頓感煩悶,索性不去再想了,過了好一會,眼睛不再那麼紅了,我才微微補了補妝,出了休息室。

走到宴會中間看見馨悅亦顏在笑,便好奇的走過去:“你們笑什麼呢?那麼開心?”

馨悅看見我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着我:“靈——靈雪……我和……和亦顏剛纔想去休息室……沒想到看見一幕……非常不利於兒童健康發展的畫面。”

我一聽休息室臉紅的就像個大蘋果似的,那豈不是看見我抱着北堂哭了嗎?

不禁赧然愧色:“你們……”

亦顏見了我這樣子更是笑逐顏開:“靈雪,你說你和北堂是算餘情未了還是舊情復燃啊?還是根本沒忘記?”

一語道破,我不禁嗔怪:“纔沒有!”然後立刻走開。

沒想到即使能在商場上風馳電掣,但在情場上卻是一無所知,暗自悲哀了一下,擡眼便看見尹玄禛一臉諱莫如深。

午後的陽光格外的好,我和尹玄禛漫步在碧波盪漾的湖邊,不得不承認沈輝這個婚禮的確砸了血本,連湖都是新翻修的。

我望着湖面,淡淡的問:“你好像不太高興啊?”

他倏地停下來:“對,不高興。”

我也停下腳步轉身看他,一臉不解:“你爲什麼不高興啊?——”然後恍悟:“難道是昨天我喝醉了,說了些得罪你的話?……”

暗自想着,但也沒有什麼說尹玄禛不是的話啊,其實我內心深處倒是挺欣賞他的。

擡眼看他,小心翼翼的問:“真的說了?……”繼而裝着一臉輕鬆:“對不起,我都忘了,你別當真了,其實都是說着玩的。”

他眼眸深邃,散發出一種足以冷凍人的氣息,讓我覺得分外冰涼,真說什麼讓他生氣的事情了?

暗自懊悔,第一次喝醉酒,就把我們家大客戶給得罪了,好不容易兩年的相濡以沫,總不能爲了一句話就功虧一簣吧?但是我真的是把他當作朋友啊!

偷眼看他,好像真的很生氣,我沉默良久,兩年官場上的拼搏察言觀色早已學會,可是他的顏、色根本就是不辨喜怒,老實說,這是第一次看他發火。

過了很久,才聽他聲色冷淡略帶疼痛的說:“你——還是忘不了北堂是麼?”

我心中一凜,深吸了一口氣:“我們能不談這件事嗎?”

他嘆了一口氣:“那——你對我是什麼感情?”

我很自然而然的說:“朋友啊,當然是朋友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事業上的好夥伴,當然是深厚的友情了。”

他眼眸立刻閃現出一絲不甘,一點疼痛,遂即消失:“只有朋友這麼簡單嗎?……”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雖然知道比較傷人,但是對他我只有實話實說才能做到不傷害他,正如馨悅說的,他喜歡我,我也知道。

他開口:“可我喜歡你,雖然不知道現在說合不合適,但是我還是想說,機會或許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我不想到現在還不會把握。”

我低着頭儘量不去看他,腦海裡掠過千萬種不傷他又委婉拒絕的話,可是每想一種卻又被否決,反而成了猶猶豫豫的不肯開口。

“只可惜,你一開始就沒有機會了。”從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驚訝的看向身後,北堂雙手插在褲兜裡衣服顯然是換了一身,瀟灑的走過來,然後伸出一隻手攬過我的肩,看着尹玄禛,嘴邊噙着一絲得意的微笑:“你一開始就沒機會了。”

尹玄禛臉色微白看着北堂,聲音如同滲了冰一樣的冷:“你怎麼知道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北堂不肯示弱的看着尹玄禛:“因爲只要我活着,你就別再想讓她喜歡你!”

語氣極其霸道,可爲什麼聽了心裡很甜呢?

我看他們兩個衣服要打架的架勢,忙勸道:“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玄禛,明天公司見吧。”

然後拉着北堂就要走,他被我拽着看了一眼尹玄禛便走了。

安靜還沒啓動的車廂裡,北堂手裡把玩着一個打火機,如果沒看錯應該是S.T.DUPONT的打火機,點出來的火是幽蘭色的,外面的漆皮也是上好樹脂的,簡潔大方,一般我對打火機沒什麼概念,可是這個就比較熟悉了,這好像是上次上官舜用的。

不過上官舜用的是鑲鑽的,他的沒有鑲鑽,於是我便問:“你的打火機是S.T.DUPONT的?”

他來了興趣:“你怎麼知道的?你也喜歡這個?”

“纔不是,上官哥哥用的是這個牌子的——”然後轉了話題:“你剛纔幹什麼和玄禛那麼說話啊?”

他冷笑了一下:“反正就是看不慣他看你的眼神,難受。”

我心裡暗暗想笑,吃醋了呀,然後便一本正經的說:“他看我什麼眼神你管呢?再說了,我現在是一個人,有追求者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他語塞,然後把手中的打火機向車前的臺子上一扔看向窗外:“其實我不是不相信你和他的關係,就是看得不舒服,你知道,這兩年你是和他在一起的,他日久生情是難免的。”

沒想到他生氣起來這麼可愛,我忍着笑,道:“思想不純潔,我和他不過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就像……”

“就像我和雲清瑤,是吧?”北堂搶道,然後看着我說:“可是我不喜歡雲清瑤,對她也只有感激之情而已。”

我驚訝,反問重複道:“感激之情?你感激她?”

這個消息也太難以接受了吧?北堂爲什麼要感激雲清瑤呢?

他點頭:“當初我媽帶着我去了美國,在美國人生地不熟的,是雲歆雅幫了我媽一把,我和我媽才能在一段青黃不接,饔飧不繼的日子中漸漸好轉的,後來還是在雲歆雅的幫助下我媽成立了一個自己的公司,可惜……”

見他語氣哀慟,我也不想多問,只是略帶疼惜的說:“我不知道你在美國還有這麼一段生活,當初一定很苦吧?……本以爲你和雲清瑤只是泛泛之交呢。”

他漸漸從悲傷中緩解:“後來十二歲的時候我媽去世了,我被我爸接回北堂家,一切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實馨悅他們也就是在我回去以後才漸漸開始接觸的。”

原來當初是這樣,我對於這段歷史是絕對的空白,可是這樣對於北堂又多瞭解了一些。

他啓動了汽車引擎,踩下油門,車子一下子飛奔出去,我怔怔的望着臺子上的打火機,聲東擊西的問道:“你還抽菸啊?用打火機?”

他專心致志的看車,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嗯,偶爾抽一兩棵,不多,打火機看着挺有感覺,買來收藏的。”

“你還有這個癖好?”我拿起臺子上的打火機,翻開蓋子,發出‘錚’的一聲,清脆響亮,悅耳動聽,然後按下火星,幽蘭色的火焰騰空而起,發着溫熱的光。

怔怔看着幽蘭色的光,真是好看,全然聞不到一點點汽油的味道,‘啪’的一聲又合上蓋子:“其實——我和尹玄禛也沒什麼的,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他沒說話,但是我看見他露出了一絲溫暖的微笑,猶如陽光般照入我的心田,這一刻格外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