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安心

蠟燭燃燒殆盡, 最終室內的一點點微弱的光線也漸漸拉回燈芯,燭光跳躍了兩三下,還是漸漸熄滅, 完成了它一生的使命。

屋子裡彷彿只有CD放出音樂的聲音, 還有淡淡的幽蘭色光線, 我們兩人各在沙發一端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呼吸的聲音彷彿就在耳畔繚繞不散。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很安心, 前所未有的安心,即使是黑暗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樣怖猥了,兩年裡, 我從不敢一個人置身黑暗,往往總是挑燈夜戰, 總要到最最累, 最最睏乏的時候纔去睡覺, 不給自己任何大腦空白的時間,因爲只有這樣我纔不會想起他。

可是現在, 黑暗也不再是最令人絕望的顏色,因爲我知道在不到寸步的地方,他默默的等着我,一直等着。

等待是沒有盡頭的,在黑暗中等待更是令人絕望, 絕望命運的安排, 和心靈上的憔悴。

在慢慢無盡頭的道路上, 真正尋找的東西卻窅在天邊, 希望從此消失, 只剩下的是絕望,當希望變成絕望, 人生是否就失去了動力,心田是否就失去了滋潤的水滴?——可是愛,卻永遠遺忘不了它的顏色。

或許真的在這一刻我才發現人生也可以很美好,只不過對於我永遠只是錯過。

幸福從來就不遠,可是我卻無法翛然而往,只是因爲,有些東西早已枯萎衰頹。

終於最後一首歌播完,只剩下餘音飄渺,我淡淡開口:“北堂,我們這輩子,是不是要錯過了?你——還愛我嗎?”

其實心裡明白只是想向他求證,真的只是想聽他說愛我,只有這麼一點點要求,我真的很容易滿足。

他沉默了很久:“從來沒停過,一直很愛你。”

我癡癡的笑了笑:“看吧,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即使真的很愛對方,也無法在一起,因爲家族永遠是隔閡。”

“爲了你,我可以放棄家族。”他開口,是誓言嗎?可是誓言最終還是會變爲彌天大謊,因爲我無力承受。

我不知道是不是笑的很淒涼,只是覺得聲音裡濃濃的悲哀怎麼也無法忽略掉:“可是,我沒辦法放棄,我沒辦法那麼自私,沒辦法放着千百人的身家性命至於不顧,生殺大權在我手裡。”

千百人是少數屬於高級職工的人,那些在兩年裡支持過鼓勵過我的人我怎麼也無法置他們於不顧,真的沒辦法。

他也笑:“先拋棄家族說——你愛我嗎?”

不假思索的,沒有遲疑的:“當然……”

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沒有絲毫陌生。

他雙手緊緊的箍住我:“只要我們還愛對方,什麼都不是問題,我們一定能戰勝困難,你要相信,長路漫漫,只有你我才能在紅塵中相伴一生。”

是勇氣嗎?我有這種勇氣嗎?既然他這樣的義無返顧,我就沒有再遲疑的理由,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棄,即使知道是生冷的牆壁,我也要把它鑿出一個門,走向我和北堂的幸福。

只覺得聲音艱澀:“北堂,你別離開我了……”

記憶中好像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就睡着了,不知道是太困了,還是因爲太安心了,總之一覺香甜,踏踏實實的。

很早很早就自然醒了,洗過澡,換過了衣服,正準備出門,北堂卻正要敲我的門,如此之巧,我微微笑了笑:“你找我啊?”

他微笑:“嗯,沒吃早飯吧?來我家吧。”

本來是想去公司讓佟煜瓊給我買的,可是既然有了免費的早餐幹嘛不吃?我很大大方方的就答應了。

踏進他家的時候真覺得一切的一切又彷彿回到了兩年前,總有一種錯覺,好像是滄海桑田,可是他家裡卻讓我能找回時光流逝的遺憾,彷彿兩年時間根本不存在。

我和他相對而坐,靜靜的吃過了早餐,他展開報紙,淡淡的笑:“這幫記者還真是捕風捉影,一點點小事都能編造的繪聲繪色。”

我不明所以的接過他手中的報紙,上面赫然用大字寫着——‘單身貴族榜首兩男爭一女,慕容小姐芳心何落?’

正文更是激烈,——“昨日沈家少董婚宴上,尹家少董和北堂家總裁爭風吃醋,衝冠一怒爲紅顏,而這位紅顏就是羨煞萬千女性的商界最年輕的女企業家——慕容家嫡傳孫女,慕容靈雪,據說知情人透露,三人在湖邊,爲了慕容小姐一兩句話,尹家少董,北堂總裁出言相向……”

我瀏覽過了一遍全文,再看看照片,還真是圖文並茂,難怪這麼子虛烏有的事情炒得火熱,要知道我們三個人在兩年裡沒有任何桃色緋聞,這讓媒體狗仔隊已經望穿秋水了,再加上我們四大家族裡的利益之爭,如果四大家族兩大家族姻親何並,商界龍頭也就有了着落。

我輕聲笑道:“我怎麼沒覺得你們兩個出言相向啊,尹玄禛風度那麼好的人,怎麼會酸酸的說話呢?”

他顯然是不大樂意了,由沙發的另一頭靠近我身邊:“噯,我倒是覺得尹玄禛這次是認真的……其實兩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是怎麼想的?總不會兩年裡他從來沒和你說過他喜歡你的事情吧?”

我無所謂的笑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啊?我只是把他當朋友。”

他無奈嘆氣:“可憐了他了,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從小到大喜歡一個人的,馨悅他們還以爲他是GAY,其實有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其實也很孤獨。”

我輕笑:“那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去喜歡他?然後把你給拋棄了?不過你的建議也不錯,那我就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吧,今天我就和他去約會。”說着起身作勢要走。

他一下子拉住我的手,順着慣性把我往他懷裡一帶,我猝不及防的跌入他的懷裡:“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別想了,你和他註定了只是朋友!”

我笑唏噓道:“你怎麼知道我上輩子有沒有喜歡過他呢?”

一語道出,心裡彷彿不自覺的抽痛了一下,遂及消失,莫名其妙,北堂緊了緊雙臂:“上輩子都過去了,我們上輩子沒準還是夫妻呢,然後註定了我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

我打斷繼續他的話:“下下下下輩子,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對不對?”擡頭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很帥氣,彷彿是無底深淵,把人深深的吸引過去。

忽然他的脣落在我的脣上,那麼柔,那麼暖……

脣齒纏綿很久突然被一聲電話聲驚擾,我模糊不清的說:“電話……”

他頭也不擡的伸手去拿電話,‘啪’的一下子掉在地上,我這才推開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電話,順勢坐在沙發上,然後倚靠在他的懷裡:“喂?”

佟煜瓊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心平氣和,聲音溫柔:“慕容大小姐,請問您現在幾點了?”

我擡眼看了一眼表:“八點十二了,怎麼了?”

接下來就是一陣狂風怒號,真的是震耳欲聾:“你知不知道今天八點半有和東野家開的會?——”

我突然驚覺:“呀。我給忘了,我馬上過去啊,你幫我和翔子說一聲,我真的馬上就到,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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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我倏地起身,然後拉起北堂:“你送我去公司啦,我和翔子有會,快一點兒啦……”

“八點半?”他反問,然後不緊不慢的站起來。

我點頭:“你都聽見了?可見煜瓊有多大聲了,我可不想被她又嘮叨一回。”

我心急火燎,他卻氣定神閒:“沒關係,不還有十七分鐘呢,十三分鐘就給你飆到公司,不用那麼着急。”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漸漸靜下心來,不過還是不自覺的催促:“好吧,趕快走啦,我還要看看合同文件呢,不然被翔子坑了還幫他數錢。”

他抓起門口臺子上面的車鑰匙笑:“你這麼精明,翔子想騙你是不是有點兒天方夜譚?”

“嘁,翔子又不傻,他情場失意難免不了商場得意,想我堂堂慕容企業怎麼能……”我正侃侃而談,他卻打斷:“你不想到公司了吧?在這樣下去我沒把握準時把你送到公司了。”

我這才停住了話語,隨着他下樓上車。

他的車技真是名副其實,果然本來三十分鐘的車程,居然讓他十三分鐘飆到了,幸好我習慣開快車,不然真是有種暈眩的感覺。

我正要開門下車,他卻拉住我的手:“Give me a Good bye kiss。”

我笑着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才推門下車。

匆匆趕到的時候,耿冪和佟煜瓊正一臉嚴肅,見我來了,才說:“靈雪,這可不像是你一向的作風。”

我忙陪笑的着說:“對不起,今天早上有點兒事耽誤了,下次不會啦。翔子來了沒有?”

佟煜瓊嘆氣:“來了,我剛纔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在了,還好其他員工不知道老闆帶頭遲到,你剛纔在家裡啊?”

我點頭,然後率先走向會議室:“對啊,你剛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雪蝶的公寓裡。”

“雪蝶?”耿冪驚訝的問:“這裡離雪蝶起碼有三十分鐘的車程啊,你坐火箭來的?”

我霽顏笑答:“北堂送我過來的,他的速度還真不是一般二般啊……”

說着便推門而進,一屋子的人齊刷刷的看我,翔子一身黑色西裝坐在談判桌的一端,我坐在另一端,微笑:“很高興和你合作,東野先生。”

會議開的很順利,雖然昨天晚上沒有把合同案好好研究一遍,不過在他們提出方案的時候我已經把細節弄清楚了,雙方洽談愉快,便籤下了合同。

散了會以後,翔子走到我身邊:“看報紙了吧?你和北堂舊情復熾?”

我不以爲然嗤笑:“你和馨悅呢?司馬家三公子我見過,人溫文儒雅不說,還很有紳士風度,典型的夢中白馬啊,你不行動,晚了,你兒子管別人叫爸爸,你不會介意嗎?”

翔子的笑容斂了斂,然後道:“我和馨悅根本說不到兩句話,她現在情緒偏激,我想還是等她冷靜下來再去和她談談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真是有些受不了翔子這種猶猶豫豫的個性了:“那你覺得什麼時候是對的時間?難道真的要上演一出逃婚鬧劇你們纔算甘心嗎?——還有翔子,我一直想問你,爲什麼你會喜歡雲清瑤,你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翔子無奈嘆息着苦笑:“當時可能是因爲和馨悅鬧彆扭,再加上——青梅竹馬的感情有的時候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什麼了,總覺得是習慣,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你也知道,馨悅的個性就像是小孩子,每次都要鬧個翻天覆地,然後我在她後面給她料理殘局,就好象我是她家長一樣,而當時見到雲清瑤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很理性的女人,或許這就是她吸引我的原因吧,你也知道,馨悅和清瑤比差很多,當時大概就是因爲這個吧。”

我欲言又止,大概男人不大喜歡女孩子太過喜歡玩鬧,沒有一點兒節制,馨悅大概是從小被寵壞了,纔會這樣的,其實我是爲馨悅悲哀的,青梅竹馬原來一直只是理想境況。

他見我不說話,又繼續說:“可能在你們眼裡清瑤不是個好人,但是我覺得她其實也挺可憐的,當時和她有聯繫的時候她都挺孤單的,她從小無父無母,吃過很多苦,不像你有個幸福的家庭,伯父伯母都很疼你,又是名校留學生,長得也出類拔萃,可謂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她就不一樣了,從小很可憐,一個人還要撐着雲家,甚至大學還是半工半讀的。”

我安靜的聽着,原來在外人眼裡我是在蜜罐裡生活的,可是就是因爲這種假象所以讓我更加孤獨,我父母是什麼狀況我清楚,爸爸不愛我,我也清楚,媽媽憖憖忍氣我也明白,不過我還是幸運的,起碼有媽媽的關愛。

我微微扯了扯笑容:“是啊,我很幸福……”

“其實我是完全放棄她了,她愛的是北堂,你知道嗎?可是她的愛真的很絕望,我看見的她都哭了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撕心裂肺的,只是因爲北堂只把她當成了朋友,而且這兩年的可以疏遠更讓她難過,從小他們就認識,可是北堂卻一點兒也不喜歡她,連日久生情都談不上,只是單純的想報答一下她,唉……”

我笑的很無奈,現在好像我就是衆矢之的一樣,索性不再去想,對他置若罔聞道:“馨悅中午約了我吃飯,你可以把握一下機會,我下午還有和尹玄禛的會。”

翔子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對了——其實,我哥他——”翔子一直是管尹玄禛叫哥的,在十個人裡面,東野家和尹家世代交好,誰都知道。

我只是淡淡回答:“我都知道了,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謝謝你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