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嘆息

回到了家, 我換下禮服,穿上了一身便裝,北堂也已經換好了衣服。

我一下子坐在寬大的沙發上, 北堂一身休閒裝, 顯得人倒是陽光了, 隨意的坐在我身邊, 翻着手裡的雜誌。

時光一下子彷彿回到了兩年前, 我們兩個在家看書聊天的日子。

我隨手拿起一本書,心裡卻是思緒萬千,看看天邊的餘輝, 太陽漸落,真是——有點兒餓了。

我偷眼看他, 他一副神情專注的樣子, 漫不經心的說:“你的書拿倒了。”

我低頭一看手裡的書, 臉又唰的紅了,惱羞成怒:“你管呢?我習慣倒着看字。”

說完以後真是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了, 也真佩服我自己口不擇言的功力了。

他輕笑一下,放下手裡的雜誌看着我:“你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去?”

我一下子接受不了這麼驚人的事情:“你怎麼知道我餓了?還有——你會做飯?”

其實後面的話纔是重頭戲,他居然會做飯,記得兩年前他還不會的,大概時光荏苒, 改變了一個人很多, 可是卻沒有改變了他喜歡我的心, 不自覺的心裡一陣甜蜜。

他搖搖頭:“你不會做飯, 當然是我去學了, 不然以後我們結婚了誰去做飯?你早上就沒怎麼吃飯,中午又哭了那麼長時間, 等於是一天沒吃,你胃不好,應該定點吃飯,怎麼老是不聽話?”

我不以爲然的看着他,嘟囔道:“纔不是……其實我也會做一個兩個小菜了!”

他輕笑,彷彿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個兩個小菜?是鹽拌黃瓜還是水果沙拉?”

的確我只會弄這兩個涼菜,雖然弄的沒那麼好吃,但是勉強還是能下口的,可是現在被他貶的好像是一文不值一樣,隨後又想起一個嚴峻的問題:“誰要和你結婚啊?”

他已然向廚房走去,我心裡暗歎,真的完了,智商直線下降,簡直比股市跌的還快,股市尚且還是風雲變幻,時高時低我卻輸的一敗塗地,已經接近崩盤了。

我追着他走向廚房,他拉開冰箱門,冰箱裡還真是有很多菜,豐盛的夠做一桌大餐了。

我好奇的問:“你平常也自己做飯吃?”

他邊挽着袖子邊說:“一直等你回來給你做一頓飯吃,冰箱裡的東西兩天換一次,扔了已經不知道多少東西了。”

我聽了這話,心裡一酸,眼淚差一點兒奪眶而出,他真的是一直在等我回來……

我走到水池旁邊,看着裡面冰鎮着的菠蘿,奇怪問:“這菠蘿爲什麼要泡在水裡啊?”

他頭也沒回,手下忙活着,似是在切什麼東西:“那是鹽水,先冰着一會做個菠蘿牛排,你不是喜歡清淡一點兒的口味的嗎?菠蘿牛排的味道還不錯,有種水果味,又不膩,很清甜。”

我不禁啞然失笑:“你一個男人,居然對這件事情研究的那麼透徹。”然後水用筷子撥弄了一下菠蘿,“菠蘿不用鹽水泡有毒吧?好像中學化學課學過那麼一點兒。”

他漫不經心的轉身換了一截黃瓜切:“你胃不是不好麼?老在外面吃總會吃膩了的,再說也麻煩,還不如我在家給你做呢,如果要是實在是忙偶爾出去吃一頓也沒什麼。”

暖流一股股流過,滋潤着乾涸的心田,他可不可以不對我這麼好?這樣,要我怎麼離開他?

我站在寬闊的廚房裡,雖然不至於礙事,但是真的好像很礙眼一樣,總覺得自己是坐吃閒等的,於是便問:“我還能打打下手,你說我乾點兒什麼好?”

他隨手一指:“把那段洋蔥切了吧。”我拿起手邊一個圓圓淡紫色的球,是洋蔥,平常就是吃過,沒見過,心裡暗暗喟嘆,我還真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啊。

於是淨了淨手,用刀一下子切成兩半,不知道爲什麼眼睛突然一涼,感覺辣辣的,眼睛不住的流眼淚,我停下了手裡的活,只顧着擦眼淚。

他見我站在案板前不動,走過來查看,見我捂着眼睛,無奈嘆道:“你是被洋蔥辣到了吧?切洋蔥從要放在水裡,這樣就不會被洋蔥的刺激性氣味辣到眼睛了。”

然後用一個軟綿綿雪白雪白的紙巾給我擦着眼淚,我擡頭看着他,蚊聲細語:“我不是不知道麼……一會我放進水裡切……”

他把餐巾紙塞給我說:“你還是出去乾點兒別的什麼事兒吧,在這裡也是站着……一會飯好了我叫你。”

我破涕失笑:“你還真是挺像是家庭主夫啊,這麼稱職,真可謂是出得廳堂上的廚房……”

“那還不是因爲你不稱職麼。”他無奈抱怨:“你還是快出去吧,我的湯都要乾了。”

於是我就被半推半搡的把我‘請’出了廚房。

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裡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雜誌,根本一個字也看不下去,索性去了書房,把電腦開開看看今天公司的狀況。

天邊還有殘留的橘色,時間卻如遄往而逝的河流,再也追不回,只能走到世界的盡頭,俯瞰一片蔚藍浩瀚。

空調的發動機還微弱的響着聲音,不是因爲空調聲音大,而是因爲書房太寂靜,白衣蒼狗,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可是偏偏還是看不透,或許這就是無法飛昇仙界,而滯留在紅塵中的原因吧——因爲真的有太多東西值得眷戀。

看着液晶屏幕上的股市K線和一些交易量,一切那麼虛假,可是卻又關乎着千萬人的身家性命,一個企業的興旺衰敗,雖然早就在接手爸爸第一家公司的時候就知道責任重大,且這條路無盡無頭。

夕陽打映在牆上的翦影漸漸消失,世界彷彿緩緩墜入黑暗的深淵,只剩下天邊絕望的金黃色,無聲的嘆息,誰都聽不見。

關掉股盤界面,打開了一些娛樂網站,一些美麗的圖片映入眼簾,原來威尼斯還有個美麗的傳奇——嘆息橋。

嘆息橋,是在意大利聖馬可廣場附近,公爵府側面的一座石橋。在運河水道上有幾條橋,而此條嘆息橋是密封式拱橋建築,由內外望只能通過小窗子。

嘆息橋的兩端連接法院與監獄之間,死囚通過此橋之時,常是行刑前的一刻,嘆息人生。

難道真的要錯過了纔會後悔的嗎?人生有太多機會錯過,我知道面前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讓我和北堂說清楚,只是自己躑躕不前,或許是一早就知道,他有這個耐心等待,我們錯過的,只剩下的是一聲嘆息。

最後還是一行小字引起我的側目:如果情侶能在橋下,愛情將會永恆。

真的有永恆嗎?

其實在劍橋唸書的時候大學裡也有一座嘆息橋,只不過當時沒怎麼注意,不過是把它當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橋,完全無視它的別緻秀美,現在回首再想想,那座橋真的是很漂亮,起碼在夕陽的照映下真的很漂亮。

或許是當時沉浸在一切全無只剩學習的狀況下,錯過了身邊一些很美好的事情,食不知味,任何東西都視之敝履,現在依舊學不會痛定思痛,還是一樣的固執己見。

輕輕嘆了一口氣,北堂已經駐足門前,倚門而立,淡笑着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身便裝倒是讓他平添了幾分陽光。

我拉回思緒,把網頁關掉,含糊其辭:“飯做好了?”

他點頭:“嗯,恭移大架淺嘗飯菜。”

我不禁失笑:“大架不敢當,只是非常好奇,北堂總裁做飯的功力有沒有一級大廚的功力身後。”

遂及和他一起來到客廳,偌大的餐桌上被他擺滿了花花綠綠的飯菜,珍饈美味,青菜豆腐,水果沙拉,真真是營養搭配,有葷有素,讓人看了不禁胃口大開。

他很紳士的給我拉開正座的椅子,我端坐在上面,然後他自己踱步到另一邊正襟危坐。

中間還有點燃的紅蠟燭,不禁讓我想到了‘燭光晚餐’,當時聽凝凝說她有多向往燭光晚餐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起伏的情緒,不過現在看來,才明白怪不得凝凝當時那麼期待一頓她和簡繁的燭光晚餐呢!

我霽顏失笑:“看了這麼一桌菜我才明白‘饕餮’二字何解了。”

其實我對於吃一直都是敷衍了事,在我的印象中,吃飯不過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爲了充飢,另一個就是商界的潛規則,飯桌上比較好辦事,可是現在看見這麼一桌子菜,我才發現吃飯也是一種享受。

我微笑着滿意的打量着這一桌子食飯,色香味俱全不說,還特地的避開了我的喜好,在外面吃飯很難不遇到我不喜歡,或者是過敏的東西,因爲胃不好的緣故,所以辣的,酸的,幾乎絕緣,不過還好我對於吃的要求並不高。

他雙肘撐桌,十指微合,優雅淡笑:“那就請慕容小姐嚐嚐如何,好讓我再做改進,不然吃一輩子怎麼也會吃膩的吧?”

我神色微赧,斂了斂笑容:“北堂,我想和你說點事情。”

他身體向後面的椅子背一靠,一手微晃酒杯裡的紅酒,一手食指中指輕敲桌面,笑容依舊:“是想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我了嗎?”

我呼吸一窒:“其實當年,是我爸讓我離開你的。”

他微笑漸淡,聲音悠遠空洞:“那,你就離開我了?”

想到當時,我不禁自嘲的一笑:“父命難違,更何況,當時我完全爲了家族利益和繼承人的義務。”

少不更事的當年真正放棄了什麼,刻在骨頭裡銘記不忘。

“這兩年我一直在查,可就是查不出爲什麼你那麼毅然決然的離開,雖然知道是你爸爸的多方壓力,但是原因卻無從取得,如果說是爲了家族利益未免有點牽強附會,可是,原因是什麼,始終是個謎團。”他眼神黝黑犀利的盯着我,悠悠開口說。

搖曳的燭光影影綽綽溢滿四周,夜幕也已完全降臨,寥寥星辰,無邊無際,只彷彿聽見蟬鳴聲嘶力竭,彷彿下一刻就是終點。

他起身走向CD機,按下了一個幽蘭色的按鈕,然後坐到沙發上,半倚半躺在沙發靠背上,雙眸合攏,用心聆聽着歌曲——是一首英文歌,隱隱約約聽得見幾句歌詞清淡的歌詞:愛過不再,可是卻無法遺忘……

美食當前煩心事卻涌上心頭,再無食慾,靜坐呆望着火熱熾焰。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飛蛾撲火,火焰真的有着耀眼的光芒,使人不自覺的嚮往,如同着魔一般。

“啊!”我連忙收回伸出撫摸火焰的手,真是瘋了,怎麼會想到去摸火焰?

他聽見我的尖叫,疾步走過來,一把拉過我的手,仔細查看,雪白的皮膚上有着淡淡紅印,幸好不嚴重,也沒有出血,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可是他卻蹙眉嚴色,還有掩飾不住的虩虩疼惜:“這麼大了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說着就把我拉到沙發上,然後自己一個人進了房間裡,不一會便出來了,手裡提了個乳白色的小箱子,深藍色的手柄,我一看就猜出來了,是醫藥箱,這個醫藥箱還是我和他一起去買的。

當時真是事無鉅細的給家裡置辦東西,從未有過的精心,精細到創口貼都要兩個人商量一下買什麼牌子,就好像是真的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一樣。

現在想來當時不過只是飲鳩止渴,明明知道是致命的毒藥,可還是義無返顧。

他‘咔’的打開藥箱,然後從中取出一個綠色的藥膏和乾淨的棉籤,先是蘸了一些藥膏在棉籤上,然後輕輕拉過我的手,一邊輕輕的吹出涼氣一邊給手上的紅印上淡綠色透明的藥膏。

不知道是空調製冷的涼氣,還是藥膏的絲絲涼意,又或是他呼出的氣,總覺得,原本被焮傷的疼痛,全然不見,只剩下甜蜜溢滿空間。

他給我輕輕裹好窗口貼,邊收拾着藥膏邊說:“等明天就把創口貼摘掉就可以了,幸好燒傷不重,只是小小的燙了一下,以後別玩火了,燙傷了很疼。”

我緘口不言,看着他收拾東西,突然淚水再次傾涌而出:“北堂,你別對我這麼好,我求求你了……”

他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頭看着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你身邊給你帶來的是疼痛——不過,以後就不用了,既然你不喜歡我在你身邊,我就走,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還記得嗎?你說過的,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要活得快樂,我們都要快樂,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讓你幸福快樂,可是現在,好像事以願違了。”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他默不作聲。

真的不是他的出現給我帶來了疼痛,而是這種相思的疼痛從未停止過,其實一直都是——“明明很愛你卻不能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