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江山常易主,千秋明月一如初。月光掩映下的孤城更顯幾分落寞,失神的人行走在原野上,渾然不覺槍尖滴落的鮮血。
此時道譴忽然綻放出溫潤的光芒,一股沛然正氣自劍中灌輸體內,浩氣迴盪驅散了心中陰霾。洛雲笙停下了腳步,回想起所做的一切只是稍許沉默,接着又繼續向前走去。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開脫的,在這之前必須先行離開。”自己雖殺了人卻是對方作惡在先,反而如何面對道門追究成了目前最大的問題,有些事不是解釋就能說得清的。
心中這樣想着,眼前不覺來到了一處河邊。月色映照下,羣山縱橫,綠柳成蔭。山巒之間,柳蔭之下,河水潔白如紗好似銀河天傾。
忽見一縷月光籠罩着一葉竹筏,自河的盡頭引渡而來。竹筏無風自動行如飄葉,其上一位灰衣老者負手而立,容顏雖老卻神采非凡,風姿灑脫彷彿置身世外。
“煙寒百柳迷畫樓,月冷千山照孤舟。夢遊仙府凡塵外,轉眼不識人間愁。”竹筏漸漸漂至眼前,老者笑着道:“洛雲笙,可否與我走一趟。”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洛雲笙聞言一驚,面上帶有幾分謹慎。
“隨我一行便知。”
洛雲笙見老者眉宇和善,體格清正,心中放鬆不少。而當下也急需一處地方躲避道門追蹤,於是就沒有拒絕,與之乘筏同遊。
夜色下,老者取下腰間玉笛慢慢吹奏起來,笛聲悠揚驅使月光迴轉,引着竹筏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竹筏悠悠,緩緩漂流,兩旁景緻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似在極速穿梭卻又無知無感。行過數裡,河水突然引流向上帶着竹筏漂至半空繼而消失不見,看起來就像沒入了月亮之中。
一處蕭索庭院,涼風輕轉吹落枯葉滿地,梧桐下的石臺上還留有一棋殘局。香爐生煙,芳草未眠,惹一時春秋同畫。
放眼庭院外,雲霧繚繞,赤霞遍染,竟是一座懸在空中的浮島。忽而屋內走出一名老者,神情閒適鬚髮皆白,隨手拿起門前竹枝清掃庭中落葉。
“老來不知春愁,信步不覺庭秋。未及思量,空餘白頭。”老者悠然自得,似乎每天的樂趣就是掃掃庭中落葉,看看日暮西山,或與老友對弈一局,或在風起時思念舊時河山。
正當老者看天邊紅霞看的出神之際,倏地一葉竹筏憑空而現,落入這庭院中。
“舟不孤,你這次去的可夠久的。”老者回過頭來看到身後還有一人,又繼續道:“喲,還帶了個茶僮回來,雖然實力差了點,不過端茶倒水打理庭院應該沒問題。”
“別了,這可是我請回來的客人。”舟不孤語帶輕笑,轉而向洛雲笙介紹道:“這是愁未止,向來比較風趣,你不用當真。”
“這倒不會,可你爲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又爲何要帶我來此?”洛雲笙並未在意,而是說出心中疑問。
“因爲我一直在關注你的動向,另外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洛雲笙頓時不解,這兩人修爲看起來遠在自己之上,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
流年往事尚在眼前,時過境遷無處安生,舟不孤不禁感嘆道:“其實我們是被這片天地遺棄的人,只能在時間的夾縫中生存,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們擺脫這個困境。”
“爲什麼認爲我能幫到你們?”這樣的話讓洛雲笙更加不解。
“因爲你修的是雙生大道,最終有機會改變天地秩序,讓我等能被認同。”舟不孤十分凝重道。
“此法最初是由黑白問道所創,當時所有人都認爲他會第一個超脫天道,結果卻因綺含顰之死墜入魔念,一夜間屠盡四野,無人能夠阻止。好在黎明的曙光讓他恢復了一絲清醒,自甘墜入九寒淵受永世之凍,至此殺戮才得以平息。之後這種修行方法就被列爲禁章,習者八方共討,而那一夜則被稱作‘逢魔之夜’。”
愁未止此時又接道:“雙生功法在獲得天地造化的同時也伴隨着極大的風險,雖說最能接近本源,但本源的起點乃是創生和毀滅,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這點你要考慮清楚。”
“多謝提醒,不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無須改變。倒是你們能否多透露一點,我也好有所瞭解。”儘管兩人說的十分嚴重,但洛雲笙知道《乾坤正法》會把風險降到最低,因而也不是太擔心。
“這就要說到當初的滅法紀元了。”舟不孤一聲輕嘆,講述起那段血色往事。
那時的雲蒼界鼎盛無比,先天修士隨處可見,立於巔峰的亦不在少數。可就是這龐大的數量讓雲蒼界無法承受,大道漸漸出現裂痕,所有人都難以超脫。
直到有一日,天道降詔賜下五道鴻蒙紫氣,借之可以彌補自身缺陷,進而超脫先天。但這並非福澤而是禍端,雲蒼界由此展開了一場驚天角逐,幾乎所有的先天修士都參與了這場爭奪。
那一戰百教干戈,萬兵血仇,一直持續了三百多年。最終決出五人各奪得一道紫氣,他們以此超脫先天,並留下五脈傳承飛昇上界。曾經鼎盛一時的雲蒼界變得殘破不堪,卻也因此緩解了壓力,這就是一次輪迴。
“事情就是這樣,我與老友生性淡泊,一開始就來到這裡避世,也算躲過了一劫。”舟不孤與愁未止所在的秘境名爲紫華仙府,這裡的時間流速與外界分處兩個空間,對壽命的消減極其微小。
“經過漫長歲月的變化,雲蒼界早已不是當初,我等本該入輪迴之人身上沾染着異樣的氣息,不被天地所認可。我每次外出消耗的都是自身原有命元,如今還能再維持兩次。所以我希望將來你有機會觸碰到天道秩序的時候,能將我二人的氣息容納其中,這樣我們就不用一直躲在這裡。”舟不孤滿懷期待,似乎已經看見了未來的自由光景。
洛雲笙聽後心中暗驚,此時方知天地有靈,相比之下自己還十分渺小。思前想後這事終究太過遙遠,可未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本着能幫則幫的心態,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好吧,將來如果有機會,我會一試。”
“那就多謝了,既然將希望寄託於你,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說着兩人同運內元凝聚出兩道浩瀚之氣灌輸洛子央體內,只覺一股剛勁與一股柔力,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衝擊着奇經八脈,撫平修行過程中留下的創傷,同時溫潤筋骨提升根基。
一陣調息過後,洛雲笙口中輕吐一縷濁氣,頓時感到神清氣爽,似在風中遨遊又如雲端閒臥。
“你在修行過程中留下很多弊端,這兩道先天之氣可清除你體內缺陷,助你早日到達先天。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久留無益你回去吧。”未等反應,舟不孤一揮衣袖,頓時天旋地轉景物驟變,眼前又回到了那個初遇時的河邊。月光皎潔,柳色依舊,方纔不過是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