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229

這沈如嫣這日身着一襲藕粉色對襟褙子, 外頭罩着一件玉蘭花紋理圖案的凌白襖兒,頭戴金釵,脖上掛着上好的瓔珞項圈,手執一淺粉色玉兔面的互、暖,立在鄰近的小徑上,與紀鳶遙遙相望。

一年未見,對方出落得越發秀美娉婷了, 她生了一張瓜子臉面,眉清目秀, 眉目含笑, 看上去柔和秀氣,姿態極美, 一年未見, 五官好似又張開了些,不知是畏寒,還是如何,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遠遠地瞧着,竟然與昔日身子羸弱, 畏寒怕冷的大少奶奶沈氏如出一撤, 無論是身段,還是面貌□□, 只覺得沈氏又活生生的復生了, 重新回到了霍家大房似的。

紀鳶見沈氏的次數不多, 每一次見到沈氏,皆如眼前這般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她對沈氏不是特別熟悉,因此,在她的眼中,這樣的感覺比旁人更加強烈。

一時忍不住有些愣神晃眼。

還是過了好一陣,對方遠遠地主動衝紀鳶淺淺笑着招呼道:“鳶妹妹。”

紀鳶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一擡眼,只見沈如嫣跟陳氏相攜,緩緩走了過來。

沈如嫣要年長紀鳶一兩歲,這一聲妹妹,理所當然,只是,在此時此刻,聽在旁人耳朵裡,多少有些異樣的味道。

紀鳶緩過神來後,亦是很快收起了情緒,看了沈如嫣一眼,淡淡笑着道:“嫣姐姐,陳姐姐。”

說着,想了想,又道:“前幾日恰好身子不適,不然,理應去探望嫣姐姐的。”

沈如嫣笑着道:“鳶妹妹客氣了,應該是我前去探望你纔是,前幾日剛到京城,纔剛剛安置妥當,聽聞鳶妹妹身子不適,方纔還跟霽月姐姐相商着,一會兒邊去探望你來着,沒成想,竟這般湊巧,在這裡遇上了…”

沈如嫣客氣道。

陳姨娘聽了,在一旁附和道:“正是,方纔二姑娘還在念叨你來着,我也有好長一段日子未曾見到你了,瞧着妹妹臉色不虞,着實清減了不少,妹妹身子無礙吧?”

陳姨娘說着,下意識的往紀鳶肚子上瞧了幾眼,似乎,已經得到了消息,猜測到了紀鳶身子的狀況,不過,皆未曾點破罷了。

紀鳶笑着道:“已無大礙了,多謝姐姐關心。”

說完,一時想起了方纔在昭暉院時霍元嫆的那番話,其實,知道無論是爲了客套,還是今後打算,理應是與眼前這位沈家二姑娘交好纔是的,可是不知爲何,大抵是這些日子被霍元擎慣着了,又或者是因着前頭有那魏蘅的例子在擺在那裡,紀鳶委實不願假模假樣的虛與委蛇,因爲,瞧不上你的人,無論你如何阿諛奉承,終究是瞧不上你的,註定畫不圓的圈,倒不如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擺明了各自的立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

因此,說完這句話後,紀鳶只是淡淡看着對面二人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兩人一時皆靜靜地對視着,相顧無言,看着對方的目光都帶着些許審視的意味。

不多時,相視笑了笑,同時收回了目光。

抱夏瞧出紀鳶無心寒暄,想了想,便會意的主動道:“主子,到了該吃藥的時辰了,外頭冷,您今天天還沒亮便起了,都折騰一天了,怕是倦了吧,要不,咱們回吧?”

這番話,倒是個極好的推辭,紀鳶點了點頭,只有些歉意的衝沈如嫣及陳姨娘道:“今兒個確實折騰了一日,屋子裡也無甚準備,正巧,院子裡有幾株山茶花眼看着這兩日便要開了,待花開之時,再請兩位姐姐到屋子裡賞花。”

對方話都說到了這裡,沈如嫣與陳氏唯有笑着與紀鳶告別,紀鳶留在原地,讓她們二人先行,只是未曾想到,二人方越過紀鳶走了幾步,眼瞅着那沈如嫣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停了下來,忽而衝紀鳶道:“對了,鳶妹妹,我手中有一舊物,想着該是妹妹之物,本想今日歸還,只今日一時匆忙忘了帶上,一會兒我讓丫鬟福芝給妹妹送過去…”

沈如嫣今日有心與紀鳶寒暄,其實便是爲了此事。

舊物?

她的舊物?

那是什麼,又緣何會出現在沈如嫣身上,紀鳶百思不得其解。

***

卻說沈如嫣與陳姨娘一道回了原先沈氏的笙簫院,進了屋後,沈如嫣照例回到了沈氏原先的正房,立在沈氏的牌位前對着牌位緩緩說道:“姐姐,方纔我撞見了木蘭居的紀氏,果然是個仙姿玉色的,比一年前,更招眼了,聽說姐夫十分寵愛她…”沈如嫣定定的看着沈氏的牌位,良久,只淡淡問道:“姐姐,嫣兒究竟該怎麼辦纔好?”

眉眼間,似乎有無盡的憂愁。

陳氏立在身後見了,只嘆了一口氣,不多時走過去攙扶着沈如嫣道:“二姑娘莫要憂思太多了,嫁到霍家,這是已故主子的心願,亦是整個沈家的心願,相信,因着主子及沈家的緣故,將來入了霍家,無論如何,公子都不會怠慢您的。”

沈如嫣聽了,輕輕蹙眉。

好半晌,收回了神色,知道如今多說什麼亦是惘然,又盯着牌位瞧了片刻,衝陳氏道:“霽月姐姐,麻煩你將那個東西尋來,給木蘭居送過去罷?”

陳姨娘聽了,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開口道:“二姑娘,那可是主子留下的,當真要歸還麼?”

沈如嫣淡淡道:“既然不是姐姐的東西,便歸還了去吧…”

陳姨娘無法,只得領命而去,進了正房,不過眨眼功夫,便抱了一個小匣子出來,匣子上還上了一把小銅鎖,陳姨娘從懷裡摸出鑰匙,將小銅鎖打開,將匣子打開,沈如嫣伸手探入匣子裡,不多時,從頭來拎出來一塊略有些陳舊的白色帕子。

帕子十分簡單樸素,面料瞧上去也平淡無奇,不是什麼金貴別緻的面料,就是一塊凌白色的方形帕子,唯一奇特之處便是將帕子攤開,只見在帕子底下一角,繡了一個小小的“鳶”字,似乎昭顯着這塊帕子的主人是誰。

這塊帕子,原是沈如嫣這兩日整理沈氏舊物時發現的,經過陳姨娘的述說後,才知,主人正是沈如嫣猜測的那位,木蘭居的主人。

陳姨娘說,這塊帕子,姐姐一直鎖在了匣子裡,鎖了好些年,是她生前的一塊心病。

那個時候,這個帕子的主人才幾歲?

沈如嫣只覺得難以置信,可於此同時,心中多少有些複雜。

不論這塊帕子有何緣故,也無論這裡頭有沒有什麼誤會,沈如嫣只覺得,該放下了,姐姐都已經過世那麼久了,而那紀鳶,也早已經入住大房,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她希望將東西歸還,也盼着九泉之下的姐姐能夠安息吧。

只是,沈如嫣捏着帕子瞧了片刻,忽而皺了皺眉,不多時,只將帕子拿着置於鼻尖輕輕地嗅了嗅,有些訝異道:“咦,這帕子上的香味…”

說着,只想了想,道:“這麼多年了,怎還這般香?”

她似乎記得前幾日發現時,好像並沒有這樣的味道。

陳氏道:“奴婢前幾日見匣子一角發了黴點,帕子有些怪味,便將帕子洗了薰了點兒香。”

說着,看了沈如嫣一眼,道:“二姑娘,當真要將這帕子送去木蘭居?這塊帕子丟失多年,對方怕是早就不記得了此物了罷,姑娘不想瞧見,奴婢私下處理了便是…”

沈如嫣卻道:“是誰的,便歸還給誰,勞煩霽月姐姐送去吧。”

陳氏無奈,只得着人匆匆送了去。

***

卻說,木蘭居里,紀鳶捏着這塊帕子舉在眼前瞧了許久,心裡震驚得不行。

這塊帕子,她記得,還是六年前她的貼身之物,從山東帶來的,用了很長時間的一塊帕子,是她親手繡的,最後那個鳶字,還是孃親小尹氏替她縫上去的,小尹氏的每一塊帕子都是以蘭花做記號,紀鳶想着她的名字中含有一個鳶字,是以,她想要在帕子底下秀一個小小的紙鳶,怎奈彼時繡工技術拙劣,好好地一個紙鳶,被她修修改改,到最後繡成了一隻麻雀,本是練手的帕子,是個失敗品,繡完後紀鳶便丟棄了,還是後來小尹氏瞧見了,將那隻蹩腳的麻雀拆了,小尹氏大字不識,唯有會寫紀鳶姐弟及爹爹紀如霖的名字,在她的心目中,會寫字是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故此,便將紀鳶的名字補在了上面。

還是後來小尹氏走後,紀鳶無意間翻到的,便一隻隨身帶着,一直帶到了霍家,只是剛到霍家不久就給弄丟了,爲此,紀鳶生生找尋了大半個月,險些將整個築奚小築翻了過來,皆一無所獲,怎麼眼下,到了那沈如嫣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