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232

天氣越來越冷, 到了十一月初時,總算是接到了大公子的來信。

是在那日午後,紀鳶孕吐反應終於止住些了,許是肚子裡的孩子在漸漸長大,那日午膳用得有些多,完了後,還灌了一大碗藥, 胃裡撐得慌,便由菱兒扶着在花圃裡來回走着,消食。

纔剛扶着肚子走了沒兩圈,只見芍藥那丫頭沒規沒矩的邁着大步往裡衝,邊跑邊興沖沖喊道:“主子,主子, 大公子來信了, 大公子來信了——”

一時激動, 忘了規矩, 直接橫衝直撞的衝到了屋子裡, 然後, 被黑臉金嬤嬤給逮住了, 哭喪着臉,拉攏着肩, 跟只小小喪家犬似的退了出來, 立在門口, 四下瞧了一眼, 見紀鳶立在花圃裡,又立馬撒腿跑了過來。

紀鳶反應過來,亦是立馬提着步子迎了過去。

一見到紀鳶,芍藥頓時轉憂爲喜,只咧着嘴笑嘻嘻道:“主子,是公子的信,公子給您的信!”

這是霍元擎離京這般久,第一回往府上,往她手中送信,也是紀鳶打頭一回收到了外出出門公幹的男人的信件,這樣的感覺,有些新奇,有些激動雀躍,同時,也忍不住有些緊張。

不是說了少則七八日,多則半月便能回麼?

眼瞧着過了十多天了,人沒盼回來,倒是將信盼回來了,信回了,那人是不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紀鳶興奮又沮喪的將信拆開,捏着厚厚一沓,可是,信件的內容卻十分簡單,只有寥寥無幾幾個字:半月後歸來,勿念。

末了,第二句寫着:裡頭是此次剿匪的收穫,收好。

紀鳶將這張薄薄的信紙翻來覆去,將正面瞧完,又將反面仔細尋了尋,當真就這麼幾個字,沒多再多了?

紀鳶不由輕輕皺着眉頭,頓時只有些哭笑不得,簡直一如他本人,惜字如金的可以。

所謂家書,難道不是應該絮絮叨叨的,有說不盡道不完的話麼,去了一個多月,虧得她還屏息期待了好一陣,未曾想到,就這麼幾個字,紀鳶只有些無奈,不過,待仔仔細細研究了許久後,似乎瞧見第一個字,半月的半字第一點的比劃有些奇怪,瞧着不像是一點,倒像是滴落的一個小圓點被潤成了一個筆劃。

莫不是對着這封家書琢磨了許久,最終僅僅只琢磨出這麼幾個字來?

這般想來,紀鳶又覺得有些好笑。

嘴角忍不住輕輕勾起,菱兒見了,捂嘴打趣道:“主子,公子在信上可是說道了什麼趣事?瞧您樂得都合不攏嘴了,給奴婢幾個說說,也讓好奴婢幾個樂樂…”

紀鳶卻早已經將信件整整齊齊的疊好了,隨即,小心翼翼的,如若珍寶似的塞進了自己的袖口裡,好似壓根沒聽到菱兒的打趣似的,菱兒吐了吐舌頭,嘀咕了一聲“主子好生小氣”,這時,芍藥忽而笑眯眯道:“主子,那封信厚厚一沓,您別光顧着寶貝這一張啊,裡頭還有呢?”

經芍藥這麼提醒,紀鳶這纔想起來,立馬將信件打開,裡頭厚厚一沓什麼,用塊白布裹着,紀鳶揭開白布,頓時雙目瞪圓裡,厚厚的一沓,一張張的,竟然全部都是銀票?

菱兒與芍藥二人紛紛對視了一眼,然後,紛紛張大了嘴?

這,這霍元擎外出辦差,怎麼搗騰回來這麼多銀票,他…他該該不會是貪污受賄了罷?即便是剿匪剿得錢財,也理應悉數充公不是?

怎麼就中飽私囊呢?

這,紀鳶雖愛錢財,可是,這樣的錢財卻是不敢斂的?

非但不敢斂,紀鳶只做賊心虛似的,立馬將這厚厚一沓銀票給塞了回去,還連忙四下瞧了一眼,然後咳了一身,衝菱兒及芍藥道:“你們什麼都沒有瞧見,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兒?知道了麼?”

紀鳶一臉嚴肅的嚇唬道。

大抵是難得如此嚴肅正經,菱兒跟芍藥兩個紛紛被紀鳶給唬住了,就跟牽線木偶似的,只一個勁兒的狂點頭。

紀鳶頓時鬆了一口氣,步也不散了,食也不消了,連忙捏着這燙手的山芋往屋子裡趕,然而,剛走到屋子門口,聽到從院子外傳來一陣動靜,不多時,院子裡忽而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當中來,紀鳶一愣,步子猛地一停,心砰砰砰的直亂跳了起來,只覺得陡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果然,下一瞬,只忽而聽到從身後不斷傳來驚詫及恭恭敬敬的問候聲道:“公子回來了?”

“奴婢見過公子。”

“奴婢見過公子。”

就連走在身側攙扶着紀鳶的菱兒與芍藥也跟着紛紛行了禮起來,一臉欣喜道:“奴婢見過公子。”

說完,菱兒一臉歡喜的拉扯着紀鳶的袖子,激動道:“主子,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紀鳶緩緩轉身,遠遠地,只見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矗立在院子中央,身着一身硬甲戎裝,頭上戴着一頂銀色硬頂頭盔,包裹着大半張臉,僅僅只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及一副堅硬的下巴,一手握着別在腰間的大刀,一手手中執着一根鑲嵌金絲滕的馬鞭,立在院子中央,霸氣凜然,熠熠生輝,竟有股傲睨萬物、唯我獨尊的雄霸之氣,整個院子的人反應過來時,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紀鳶遠遠地瞧着,心裡震驚得不行,信件才送來,不是還得半月後才能回麼,怎麼,冷不丁人就出現在了院子裡呢?

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若是擱在平常,定不會感到如此難以置信的。

主要是這日,壓根沒往這想。

有些激動,一個多月未見了,白日還好,尤其是到了夜裡,總是止不住的想起,有好幾次夢裡還夢到了,如今,人就矗立在跟前,人一激動起來,明明是想要過去的,然而雙腳就跟定住了似的,只定定的立在原地,怎麼都挪不開腳。

還是霍元擎將馬鞭往身後一扔,身後的一個殷離輕輕跳起借住了,霍元擎大步朝着紀鳶走了過來,走到紀鳶跟前,二話沒說,竟然伸手捏着紀鳶的兩邊肩膀,直接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提到跟他視線齊平的地方,兩人默默對視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我回來了。”

紀鳶聞言,雙眼一紅,好半晌,臉上又跟着一紅,兩隻手垂在身側無力的滑動了幾下,跟只束手無策的小鴨子似的,微微咬脣道:“快放我下來,都看着了。”

霍元擎直勾勾的盯着紀鳶,見她羞澀忸怩,不多時,眼裡染上了一抹笑意,只微微勾着脣,聽了紀鳶的話,作勢緩緩將她放了下來,人才到肩膀處,不提拉起來,壓根瞧不見她的臉,放下來後,又第一時間去看她的肚子。

大掌緩緩地貼了上去。

冬日裡,衣裳有些厚實,肉眼瞧不出什麼名堂來,可是,手心貼了上去,卻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小腹微微隆起,撐着了他的手心,只覺得手心下肚子裡的那一塊肉竟然在隱隱跳動似的,霍元擎心裡一陣悸動。

見滿院子的人都在往這邊瞧着,知道她不自在,低頭看着紀鳶的臉道:“外頭風大,走,進屋說。”

說完,直接彎腰一把將人給打橫着抱了起來,直接往屋子裡走去。

纔剛進了廳子,恰逢與三位嬤嬤撞了個正着,正欲發作,霍元擎沖走在前頭的金嬤嬤點了點頭,隨即,繞過她毫不猶豫的往裡走了去,金嬤嬤一愣,不多時,臉微微一沉,眼瞅着之乎者也,一番大道理就要跟着脫口而出了,身後兩位立馬將人拉住了,湊過去低聲說道了一通什麼,金嬤嬤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走到了屋子外,厲聲將圍在院子裡的一干人等全都給轟走,打發幹活去了。

卻說霍元擎將紀鳶直接放到了軟榻上,屋子裡燒着熱乎乎的地龍,他長時間在外奔波,渾身發熱,猛地一下子進入了這暖室,只隱隱有些不大習慣,又怕身上這硬邦邦的一聲咯到她了,當即自己摘了大刀,又要去摘頭盔,紀鳶見了,緩緩起身,摁下了他的手,道:“我來。”

霍元擎不錯眼的盯着紀鳶的臉,喉嚨有些發癢,只癢癢的吐出一個字:“好。”

紀鳶踮起腳尖,替霍元擎摘了頭盔,解了鎧甲,又吩咐抱夏送水進來,親自伺候他更了衣,洗了臉,上了茶,所有這一切,全部自己親力親爲,兩人一個默默地伺候,一個默默地享受,縱使,整過過程,沒有說個一個字,可是雙眼卻時不時的碰到了一塊兒,只覺得,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