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打電話給狸追:“狸追,知道東河上游的舊碼頭嗎?我們去那會和。”
廢棄多年的中浦碼頭靜悄悄,滿是破洞的篷子下能搬走的早已消失。緊靠河面的水泥地上還有栓麻繩的錨栓。延展向村落的道路依稀可見,村子卻沒有了。早年的農地被現代化的農場所代替,不遠處的大棚猶如層層波浪凝固於土地上。河的東岸,狸追趕到碼頭,衝他們揮手。賀鎮興沖沖跑去,猛地剎住腳步。除狸追外多了個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國字臉,一身農家打扮。微挑劍眉觀察着他們。
狸追互相介紹:“這是唐雪,老住戶了。我問他關於越鱺的事,他說見過幾次。至於苗菊,八成是當時漁戶的女兒。她常和河裡的小魚聊天,當然是自說自話了。後來碼頭該用更新的船隻,那戶人家搬走了,苗菊有時會回來。他們認識的時間可不短。”
趙允很滿意:“我和賀鎮問過了。水裡的居民說越鱺確實失蹤了。失蹤前她們才慶祝越鱺修成人形,還有個陶婆婆那天都來賞光參加。”
狸追下巴差點脫臼:“你,你說陶婆婆。”
唐雪納悶:“小狸,出什麼事了?”
“陶婆婆,就是黃二嫂啊。”
賀鎮一頭霧水。
“難道是黃二嫂誘拐了越鱺?不對啊,她那麼喜歡串門做客的人,會幹出這事?”狸追。
“走,回老城區。”趙允。
騎上巨雕,他示意賀鎮也跳上。狸追幾步踏入半空,三人急速飛向市區。強勁的氣流吹到賀鎮臉上生疼,半跪在冰冷的傀儡上直哆嗦。狸追繃緊臉,對趙允說:“趙先生,按越鱺帶苗菊進老城區的日期算,她已經……”
“嗯,能活到今天夠久了。苗菊她死了吧。”
賀鎮死死抓住趙允肩膀:“你們說什麼?死了,趙允,你早知道?”
狸追飛近巨雕:“賀鎮,大家都知道。這不關趙先生的事。道行淺的妖,接近人的話,人是受不了他的妖氣的。何況越鱺生活在水裡,上了岸,更難控制自己的妖氣。”
賀鎮拽過趙允:“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不提醒我。我還以爲。”他說不下去了。
“以爲什麼?你可以救她?打一開始,結局已然註定。苗菊這把年紀,本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妖毒侵體,誰能救她?假設她年輕,我也不會告訴你。個人的事個人負責,是好是壞無需干涉。這是妖的規則。如果不是她把人帶進大家的居住地,我纔不費心呢。”
賀鎮大吼,舉拳要揍趙允,巨雕向後傾斜,驟然減速。賀鎮翻下傀儡。狸追俯衝,半空接住他。
“趙允,你個混蛋。你見死不救!”賀鎮痛苦的大吼。
“你要相信的不是我,徐白那樣的例外才適合你。僅僅是例外。”
輝煌的燈火越來越近,趙允降低高度,投入老城區漆黑的上空。瞄準目的地,
巨雕收緊翅膀,直衝而下。距離地面五十米再度展開翅膀,轟然落地。
黃二嫂一個人待在越鱺的臨時住所外,淡定的迎接他們三人。賀鎮剛落地便要
炸飛趙允,可手腳突然不聽使喚,動也不動。
“給大家添麻煩了。我還想要不要找找你們,把事情講清楚。怪我不好,多喝
幾杯,隨口答應讓這孩子許個願,沒成想提了這麼個難題。好歹沒出大亂子。老
貓啊,你可以通知大夥,越鱺今晚走了。”
狸追一驚,看到老貓笑眯眯的站房頂上,柔媚的一笑,跳進草叢消失無蹤。頃
刻間那間木屋土崩瓦解,崩落的物體化成飛灰,剩下小半截殘牆。苗菊的屍體仰
臥,顯得很安詳。
“啊!”賀鎮撕心裂肺的痛喊,狠狠砸着地面,血紅的液體飛濺。狸追不知如
何安慰他。
“小狸,你跟越鱺的事我不追究了。埋好屍體,你回去吧。替我向**問聲好
。”黃二嫂。
狸追答應下,趙允也走了,賀鎮要死要活的。
屍體的餘溫尚未散去,越鱺困惑的搖晃她,爲什麼她不動了?
狸追隨手扯把雜草,變幻成草繩,綁好苗菊的手腳。埋到舊碼頭,那裡大概是
她出生的地方。
“她總是對我笑。”越鱺幽幽說道。
“是她讓我明白,在光亮的那邊,有個不同的世界。很大,又好像很小。她常
常來看我,明晃晃的光,她從光裡面出現,說着我不懂的話。一次又一次。她那
樣的自由,那樣的快樂。過了漫長的歲月,我才瞭解那叫笑。我是這樣渺小,懼
怕她所喜愛的光亮。我只是想調換下,過一次她的生活。直到我學會了不怕那明亮的光,離開了我的家。”
越鱺的眼睛大大的,恍如凍結的湖面。
“我找到了她,她變的太快了,而且,沒能像以往笑着,跳着。我很高興,這是不是說我能成爲她了呢?這裡和我想的不一樣。他們的動作太快,我看不清,這裡空空的,就像千萬只蟲子一起吸我的血。我感覺不到存在。她也感到了嗎?你說,是因爲我要奪走她的位置,她纔會死的?”
越鱺的衣服上滲出了暗沉的血。血水流過,殷紅的布料皺縮進皮肉,成爲大片的,豔紅與金黃色的魚鱗。兩行血淚滴落,染紅了苗菊的手。
狸追抱住她:“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我相信,有你陪在她身邊,她很開心。真的。”
越鱺縱身躍入池塘,一尾金紅色鯉魚遊動着沒入水底。
怎麼搞的,近來心腸越變越軟,幹活吧。狸追收拾好屍體,對賀鎮喊:“好了,哭夠沒。你要真心幫她,挖坑埋屍體總做得到吧。”
賀鎮一節節支起軀體,愣愣的直視他。
“唉,小少爺,我說,你當初看我殺人的時候還罵我變態呢。體會到我生活的環境是什麼樣了?要我說你師父肯定是個高人,你跟他混多好。何必自討苦吃。那,我不講大道理,你要走,還是找我這個小妖怪繼續探討人生,隨你便。”
屍體真沉,剛剛飛空術損耗氣力太多,只能扛了。今晚月光不錯,剩餘的力氣施個隱身咒,免費搭車最好。
數日午後,趙允吃飽午飯打瞌睡,被清脆的腳步聲打斷。
蔡凝頗爲不滿的翻動書本,嘟囔道:“幾天不見,亂成這副德行,有你這樣當老闆的嗎?”
趙允顯得迷糊,這小丫頭回來了?
蔡凝重重放下茶杯去燒水了,趙允:“蔡凝,是你嗎?”
“不是我是誰?別以爲我會忘了拿工資。”
“你,那天發生的事。”
蔡凝氣鼓鼓往茶壺裡倒開水:“那傢伙的錢我沒要,滿意了吧。那幫子警察我纔不怕。奇怪,也不知怎麼的,那天居然嚇到腿軟。喝吧,小心燙死你。”
這裡危險,不適合你。這句話趙允嚥進肚子。蔡凝不在,真的好閒啊。
“聽說了嗎?老闆。藍川建材公司的董事長死了,今天的頭條。什麼,你沒看,我懷疑你天塌下來都不會動彈。報紙上說是猝死,你說這人啊,到頭都是一死。他那幫孝子賢孫該爭家產了。”
趙允端起茶杯,靠店門站着,外面冷,茶涼的快。孟董事長,不是我坑你。你的魂爛的只餘下渣子了,多好的補品無濟於事。翻開報紙,那上面孟嘗笑的倍兒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