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宇在醫院醒來,忍受完老媽的嘮叨與警察的盤問。大部分實情他全說了,那兩個不人不鬼的東西他隱瞞下來。要說出口非去看心理醫生不可。
面對那位警察叔叔,方宇顯得可憐巴巴,末了他問:“我的包能不能還給我?”
對方公事公辦:“調查結束自然還你。你這個小娃娃,知道危險還去。要是我兒子非打斷腿不可。”
切,老古板。他心中暗想。他最擔心那張照片,萬一要不回來怎麼辦?
做完筆錄,媽媽去外面買飯了。醫院的伙食她看不慣,寶貝兒子住了院,得好好補一補。
“哎呀,無聊死了。擦破點皮而已。”方宇仰面躺牀上,抱怨說。
“哈,我們的方大師也有無聊的時候?你看今天的報紙。”病房裡進來個男生,正是他的好友徐志鵬。此人身高一米七六,相當帥氣,不顧校長反對留了一頭瀟灑的長髮。頗有幾分影視明星的行頭。
方宇樂了。
徐志鵬提兜水果,先看看病房,微皺眉毛。
“難爲你願意來醫院,好消息是我拍到證據了。”
徐志鵬:“壞消息是證據在警局,而且你上了頭版,沒天理啊。”
今天的報紙簡略報道了觀景樓發生的事,八卦的很。方宇只看一眼,丟到牀上。
他的手腕腳腕纏滿繃帶,徐志鵬一個勁搖頭。
“看你這副慘象,我深表同情。可以考慮放棄你這種唯心主義了嗎?”他笑的燦爛無比。
方宇聳肩,抓起水果就吃。
“我是說真的,信不信的有那麼重要?你看你整天搞這種東西,撈到什麼了?不如參加我的足球隊,別的不說,起碼你爸媽不會來干涉你。”
“打住,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的賭約還有效,只要拿回照片,哼哼。”
“天哪,難道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我這麼優秀的帥哥,只能交道你這樣的朋友?”他故做痛心狀。
“死去啦你,你要是來氣我的可以請回了。”
“說正事,老師要我來嚴肅真誠的轉告你。方宇同學,你繼續這麼胡鬧,老師只好勸你換家學校嘍。”他惟妙惟肖模仿他們班主任,然後兩人大笑。
“鵬帥,你哪天有空?”
徐志鵬撓着下巴,在崇拜者跟好友間艱難選擇。
“嗯,星期四勉強有空,十點之後。你問這個幹嗎?”
“陪我去觀景樓。”
徐志鵬張開嘴,重重拍到他的腳。方宇嗷的一嗓子。
“看到沒,這個德行你還要去。尤其要拉上我,不行,我要告訴阿姨。你真是瘋了。”
“你敢,你說了的話我們斷交。”
“瞧你急的。那種地方我不去,你問問王悅,說不定他耳根子軟。我走了,還有約會等我呢。”徐志鵬。出門時正好方宇媽媽回來,他說上頓肉麻兮兮的好話,哄得方宇他媽開心極了,硬塞籠包子給他。
滿臉笑容來到牀邊,老媽給他買的新鮮蟹黃湯包。
“小宇,來,慢慢吃。不夠媽媽再去買。”她小心打開包裝。
方宇悶悶不樂,只惦記他的照片。好容易全吃完了,他開始央求老媽。
“媽,你幫我要回那些照片啦。說清楚是意外,總不能不還給我吧。”
“唉,小宇,那東西有什麼好的。免得你爸老教訓你不務正業,我看全扔了的好。”
“不行!我下午就要,你不是認識警察嗎?說一聲而已,幾張照片算什麼?”方宇發起脾氣。
面對兒子的要求方宇媽媽立刻投降了:“別動了傷口,我幫你要好不好?”
在方宇堅持下,下午他出了院。老媽就差揹他出院了,司機小劉攙着方宇,扶他進車。
“大嫂,去哪兒?”小劉發動汽車後問。
“去我們這片的派出所。”方宇搶先說。
“不過小宇的照片不在那,要去刑警隊。昨天大嫂報的是刑事案,東西應該在那。”小劉對他們家的情況非常熟悉,當然知道他要什麼。
方宇媽媽打個電話,客氣幾句說明要求,然後滿意的對小劉說:“就去刑警隊。”
轎車開到警局門口,司機小劉下車進了警局。約莫兩分鐘他灰溜溜跑回車前。
“大嫂,警察要小宇自個去拿。”
“什麼?”方宇媽媽當場火了。“擺什麼臭架子,他們局長都得給我老公幾分面子,居然要小宇自己去。沒看見我孩子受傷嗎?哼,沒事光說好話,出事了倒故意來刁難我們。我去跟他說,讓他們局長撤他的職。是哪個警察這麼大脾氣?”
小劉直嘀咕,生怕大嫂吃虧。剛纔拒絕他的警察可能不簡單。
不等他回答,方宇媽媽推開車門,踩着高跟鞋走進刑警隊。
一進門,她提高嗓門問:“是哪位警官要方宇親自來拿照片的?”
滿屋子刑警一愣,看她兩眼,其中一個指指她附近的辦公桌。被指的刑警仰頭瞅她,犀利尖刻的視線一動不動。
“哦,是你啊,說啊,我讓司機來拿我兒子的東西有什麼不對?”
徐白笑了。
“我有話要單獨問他,方太太。別忘了這是刑事案件,你也希望調查清楚對不對。”
“有什麼不清楚的,我兒子說的夠仔細了。你們沒聽懂他說的嗎?”方宇媽媽語帶不屑。
徐白不溫不冷說:“我相信你兒子說的話,但有幾點證據表明你兒子受到過襲擊。我猜他不敢或不想告訴你。讓警察來的話比較能問出什麼來。你不想欺負你兒子的嫌犯逍遙法外,對吧。”
方宇媽媽臉色有了軟化:“真的?莫非……不過這跟照片有什麼關係?”
“嗯,那就是重點,所以這個案子我要繼續查。那麼,我要問他幾個問題。查出結果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方太太,同意嗎?”
方宇媽媽猶豫起來,她本就擔心事情不像小宇說的那樣。要是仇人背地裡對她兒子下手可糟了。老公不在,她更得保護好兒子。
徐白抽出那疊照片:“照片在這兒,如果方宇記起什麼,他可以打我電話。麻煩你了,方太太。”
“哼,算你識趣。”方宇媽媽接過照片,扭頭離開。
警局裡的人目送她走出大門,氣氛迴歸忙碌。一個同徐白差不多的年輕刑警半笑說:“徐白,你真夠膽大的,敢惹這個母老虎。當心她打你小報告。”
“我是爲刑警隊幹活的,不是爲她。告到上頭也沒用,呂隊一樣不吃她這套。”徐白冷冷說。母老虎,比得上那頭真老虎嗎?話說回來,據他這段日子觀察,呂隊確實和其他戾虎不同,沒那股暴戾的性格。興許他媽是別的妖怪,他帶點陰險的揣測。
老錢,就是給方宇做筆錄的刑警湊過來:“徐白,這不是你的案子,怎麼興趣挺足的。爲這點事不值得得罪那種人。你何必糾纏呢。我看他純粹沒事找事,淹死都活該。”
徐白:“沒什麼,說起來我對這類事比較好奇。順便借來看看,至於方太太,過陣子我跟她說沒查出什麼,自然不了了之。啊,今天宵夜誰買?”
這邊,方宇一回家躥回臥室,逐張翻看。起初興奮十足,越到後面臉色越差,最後喘着粗氣捏緊照片,使勁扔下牀。
“混蛋,誰把那張拿走了。對,一定是那警察。我找他去。”不料雙腳挨地鑽心的疼,他險些跪地上。這疼痛好像活的一般,順傷口漂移不定,緩慢擴散到小腿。
咬牙扯開繃帶,傷口周圍烏青一片。上過藥後不但沒減輕,反而變大了。
“小劉!”
司機趕緊跑進房間。
“小宇,你怎麼了?”
方宇滿頭的汗,惡狠狠說:“告訴我拿照片的警察是誰,可惡,居然害我。難道是下降頭?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他已經把徐白當成襲擊他的黑影了。
雖說聽的一頭霧水,小劉告訴了他徐白的電話。
深夜的刑警隊,徐白沒走,而是坐在他的辦公桌前。雙腿搭桌子上,慢條斯理修着爪子。柔順的白尾垂在椅子下。耐心修剪一番,他縮回利爪,輕聲問對面的呂隊:“你覺得怎麼樣?”
呂隊一改溫和形象,帶些傲氣反問:“沒什麼大不了,不會是你處理不了?”
“小孩子不懂事,教育教育他。我要花點功夫,你這個隊長給我自由才行。比如手頭上的案子,搶劫的什麼時候抓都行。我怕方宇沉不住氣,你知道擅自和妖打交道對他多危險。”
呂隊忍不住發笑:“哎呀,之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你這頭狼太愛管閒事。死個人算什麼?何況是他自作自受。你不會真當什麼警察?看來是了。”
“那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妨礙你。黑虎死了,你不一走了之,窩這裡做隊長,也很奇怪。”
呂隊止住笑容:“黑虎是死了,他兒子還活着。可恨不是我親手殺他。朱克最近狀況不樂觀呢,我可以考慮是不是找他。”
“父債子償,你夠狠。人家全家死的差不多了,你不打算罷手?”
呂隊的氣味扭曲了:“遠遠不夠,我絕不放過玩弄我母親的傢伙。他趕走我們,還不準別人收留。我堂堂一個百獸之首的虎,要看着母親過那種屈辱的生活。天天爲區區人類幹活,受他們的氣。其他妖怪都不理我們,爲了一個月一千多快的工資,起早貪黑的奔波。稍微好點的工作全不能找,只因爲我母親是朱煉碰過的女人。他踢開我母親,還不準別人對她好。怎麼,他不喜歡的別人不準動是嗎?可憐她以爲朱煉會顧及我是他兒子,你知道他是怎麼說的。他不要廢品,說我母親不夠資格。現在我有手下,有力量。該死的傀儡師,竟敢比我先下手,我這已經是退而求其次了。”
徐白豎起食指:“打住,我找你商量方宇的事,你扯到你的家事幹什麼?還有啊,別在我面前說趙允的壞話。”
“你以爲他是什麼好人,當心被他賣了。他太危險了。”
“唉,看來你同朱煉一樣,自大狂傲,平民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你母親覺得這種生活難過嗎?你該問問她,而不是隻顧自憐。”
呂隊掄起拳頭,靈活的身軀隨之壓上來。徐白踢開椅子,單手用掌接下這一拳。
沉悶的撞擊聲響徹辦公室。
兩人對視片刻,各自撤回手臂。
“你愛怎麼辦隨你便,不要阻止我,白狼。”呂隊拋下這句話,陰沉的離去。
徐白披上外衣,今天不去趙允那了。真是的,他最煩被叫成狼了。等方宇的電話是他目前需要關心的,不然他不能主動介入。對方畢竟是人,行動前去**那聊聊,他大概瞭解。
第二天方宇未去上課,老媽出去應酬,家裡除他只有打掃衛生的阿姨。方宇早早打發走她。
強忍痛苦挪到廚房,飢腸轆轆的他找些吃的,塞進嘴裡。傷口越發惡化,由青轉成紫黑色。痛到恨不能把雙腳雙手砍掉。繃帶上滲透了粘液,散發出腐臭味。
他打個電話。
“喂,王悅,我想我遇上麻煩了。我出不了門,你來一下吧。要快。”口好乾,他舔着嘴脣,用手肘支住身體,趴水管下要喝口水。乾裂的嘴巴一碰到水流,感覺舒服極了。他大口喝下,原來水這麼好喝。他拼命吞嚥,水管開到最大,乾脆整個含住水龍頭,不顧一切往肚子裡灌水。
足足灌了五分鐘,他的肚子漲的像鼓,卻停不住。方宇眼睛直了,皮膚慘白,每咽一口水,腹腔裡的水便往外噴。
一雙有力的手拉起他,順手關掉水管。方宇軟塌塌仰面倒地,使勁吐水。王悅半是驚訝,半是惱火的替他催吐。
哇啦哇啦吐出至少十斤自來水,他好歹緩過氣。
“謝謝……差點撐死我,也不知怎麼了?”他訕訕說。
王悅繃緊臉,開始數落他:“怎麼了?我早說過你早晚撞上不乾淨的玩意兒。鬼是找着玩的嗎?想找死一頭撞死去。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方宇苦笑:“王悅,你別像我媽好不好。她一個夠羅嗦啦。”
王悅重重哼一聲,九十五公斤的個頭拉起他,直接扛出廚房。方宇死命大叫。
扔他到牀上,王悅瞪倆牛眼,半天不說話。方宇面帶愧色坦白他的遭遇。聽完他的話,王悅的表情可以用怒目金剛來形容。
“你,你就是作死。那鬼怎麼不當場掐死你呢?我要是鬼也不放過你。你說你惹過多少麻煩,出了事總要別人來收場。”
方宇忍無可忍:“喂,求求你改掉這個毛病。你是我爸爸是嗎?請你來幫忙而已,你不樂意走人。我真死了絕不後悔。”
王悅倒未大發脾氣,此類過程早已是兩人固定的戲碼。他的性格豪爽仗義,熱心腸。初中時外地轉來的他因爲出身農村,曾經被班裡同學瞧不起,但方宇第一個和他交的朋友。所以王悅就像他大哥般有求必應。方宇家有錢,人緣又不錯,功課上屬於上游。只有尋找靈異現象時方宇常常找他幫忙,於是王悅成了他的專屬救火員。如果聽到他們這樣的爭吵,真可能讓人誤會他們是兄弟倆。
不過外貌上的差別足以防止誤會發生。王悅一米八六的個頭,身強體壯,相貌粗獷,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踢起球來不要命,球場上沒人敢搶他的球。一次徐志鵬和他去郊遊,摩托車壞在半路,結果王悅硬是扛着摩托車走上十多公里回來的。相比之下方宇雖說並不瘦弱,眉宇間卻有股溫雅的感覺。倆人走一起,難免有好事者懷疑他的性取向。
王悅解開他手腕上繃帶,湊近一聞。
“我靠,方宇,你掉糞坑裡了?這根本已經爛了。”
方宇耷拉腦袋:“不嚴重我找你幹嗎?我想這回是真麻煩了。抓過的地方全是這樣。如果要我慢慢爛掉,不如現在你捅死我好了。”
王悅呼的立起:“放你的屁。男子漢大丈夫,說不活就不活了?精神點。這事必須告訴你爸媽,不管是不是鬼弄的,誰都不能欺負你。跟我說吧,要先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