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晚,宋歌終於在天明時分爬上了牀。
毛筆字果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更何況要抄佛經的話,那字還必須是小巧精秀的,沒一段時間的練習還真做不到。
兩人到底沒進展到更深一步的感情距離,雖然牀榻沒了司空翎的霸佔可以接納男子的進入,但司空翊還是覺得頗爲委屈。因爲他哀怨地等了半夜,好不容易候到宋歌落筆,振奮了下精神以爲可以美人在懷,結果死命睜着困頓無神的雙眼,卻猛然聽到了打更聲。
於是,在宋歌寬衣打算小憩片刻的時候,司空翊默默起牀準備忙他的邱山狩獵事宜去了。
如此情況重複了數日,宋歌一門心思撲在書法上,而司空翊又不得不爲狩獵和司空震做最後的部署。溫自惜每日例行檢查,黑木幾個也漸漸開始往外跑,所有人重新回到原有的位置上,除了柯容。
柯容的傷基本已經痊癒,司空翊將尋找趙二老和趙寧兒的事交給他在辦。
而陸蒙,聽說有去安頓樂明夏的地方看過一次,那姑娘已經走了,有街坊說樂明夏要去找在西庭的親戚,大抵是不會回來了。陸蒙回來的那天有些悵然,但到底還算正常。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忙碌的事,每個人心裡也都藏着事。
宋歌在一個午後,終於擱筆長長吐出一口氣,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對着寫滿密密麻麻字體的厚厚一疊宣紙不甚滿意。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雖然婆婆應該沒自己想的那麼小氣,但長輩還是要哄着的。
更何況,是個好長輩。
瓏錦推門進來,丫頭已經熟門熟路,平常也沒什麼規矩,宋歌也不在意只淡淡道:“藥來了?”
瓏錦應了一聲,小心地把滾燙的藥碗擱在桌面上,手指捏着耳朵哈氣道:“溫大夫說每日一次即可,等涼了您就能喝了。”
宋歌擡頭看瓏錦,果然丫頭每次提到溫自惜小臉都紅紅的。其實府裡的人都喜歡那個一派和氣的溫大夫,甚至司空震和泠蘭王妃不常見他,也對溫自惜印象不錯。
藥是溫自惜開的,宋歌每日午後都得喝一碗,雖然這中藥對於蠱毒來說,其實大家都知道根本沒有效果,但既然引子還沒催促到身體裡的蠱,強身健體削弱蠱蟲,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宋歌一看到瓏錦,腦中白光一閃,終於知道這些天心神不寧覺得遺忘了東西的感覺是什麼回事了。她憋着氣一下子把藥給喝點,齜了下嘴屏着苦澀的表情問瓏錦:“周嬤嬤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雖然瓏錦和周嬤嬤相比還嫩得很,派她監視周嬤嬤未免可笑,但宋歌認爲,這不僅有助於瓏錦更快成長,也能讓如果會有行動的周嬤嬤因爲瓏錦的探查而畏手畏腳。
兩全其美。
瓏錦歪着脖子回憶了半天,才慢慢道:“周嬤嬤這些天總感覺心不在焉似的,做事老出錯,”她又想了想補充道,“礙於她是世子妃您的嬤嬤,又是宮裡的老人,大家都沒說什麼。”
宋歌聽罷對這個詞存了疑惑:心不在焉。
能讓一個心思深沉不動聲色的深宮嬤嬤變得心不在焉,必定是突發了什麼狀況吧?或者……即將要發生什麼狀況?
宋歌抿脣想,周嬤嬤在這個府裡的意義,就是自己。而她的心不在焉,大抵也是與自己有關的。現在要防着周嬤嬤,首先得清楚地知道自己哪一處是她的可趁之機。
哪一處呢?宋歌手指點着桌面,半晌目光移到了左胳膊肘上。
是了,自己唯一的軟肋,就是那莫名其妙消失的守宮砂!
防人不如護己,必須確保這個秘密不被任何人發現,特別是周嬤嬤。至於能瞞多久……誰知道呢,自己焦頭爛額那麼長時間,早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了。
“東屋的鑰匙可拿了?”宋歌轉頭問了第二句話。
瓏錦聽罷回道:“那是李管家收着的,您要想去東屋放回東西,他說直接喚他便可。”
宋歌點頭,吩咐瓏錦把桌上的東西給收拾了,自己小心謹慎地把那一大疊抄好的佛經給放在牀榻的裡側,甚至怕風大給吹走還拿枕頭壓在上面。
能在幾天時間裡抄好一本佛經,除了花的時間多外,最關鍵的是,宋歌沒有用慣常的佛經上小而密的字體寫。本來她也想的,但才寫了一張眼睛就酸澀得不行,看得久了還陣陣眼花犯暈。
當然她不是爲自己偷懶找藉口,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不過才寫一點點就眼睛難受,王妃每日看着這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字體,一念就是大半天,眼睛當然也不會好受。
所以既然要抄,乾脆就把字體放大,雖然這樣一來自己蹩腳的書法顯露無疑,好歹王妃看着舒服,自己也算心安些。
宋歌拍拍那本陪了她好幾天的經書,這是她在東屋拿的。泠蘭王妃愛念佛,所以朝中想巴結成王府的人一看司空震富貴不能淫的姿態,轉頭就向王妃獻殷勤,一摞一摞的經書堆在東屋裡頭。
這說不上巴結,畢竟投其所好,而花得價錢幾乎算不得在耗費,泠蘭王妃如果拒絕,反而令人覺得拂了面子。所以這幾年下來,東屋的經書幾乎可以一車一車拉出去了。
宋歌前兩天翻到了經書便一股子紮了進去,現在去放回,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上次沒有找到司空璟的贈禮,今天可得再仔細搜尋一番。
她不信司空翊那樣反感司空璟的人會把賀禮好好收拾起來,而介於司空璟是太子的身份又不能把賀禮扔掉。所以,只可能被隨隨便便丟在東屋一大堆雜物裡,甚至因爲司空翊對司空璟的態度,最大程度上會被丟在犄角旮旯裡頭。
宋歌邊走邊問老李:“太子殿下的賀禮那日是誰收拾的?”她當時還戴着蓋頭,連那裝賀禮的盒子都不知道長什麼樣,要找起來頗費勁兒了。
老李打開東屋的門,裡頭整理得最乾淨的便是那一箱一箱的經書了。至於其他的古玩珍寶字畫之類的,有的就堆在箱子上,有的甚至還收在禮盒裡未曾被打開過。
宋歌置身於這一方天地,徹底體驗了一把“土豪”的感覺。什麼叫“視金錢如糞土”,她總算是明白了。
“世子妃,您這得問晉宵了。其實東屋以前歸晉宵負責,只是那孩子後來跟了世子爺當小童,這東屋便成了個雜物間,”老李笑得真誠,順手拿過門後的掃帚幫宋歌把腳下的灰塵給輕輕揮開了些,“那日府上收到的賀禮,最後都是晉宵統計的。”
宋歌應了一聲,當即便讓老李去找晉宵過來,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幾天閒得發慌,沒事就幫着溫自惜搗騰草藥,一下子讓他重歸東屋的活計他還真沒點準備。
晉宵在七上八下地忙活將東屋翻個底朝天的時候,宋歌也沒在一旁閒下來。她摸摸這兒又摸摸那兒,看似對什麼都感興趣一樣。
“咦?晉宵,你過來一下,”宋歌不知找到了什麼,語氣有着淡淡疑惑,她上下來回正反顛倒着手裡的東西,轉頭問晉宵,“這也是賀禮?奇怪的賀禮?”
晉宵聞言擡頭,三兩步躥到了宋歌身邊,這才發現她手裡拿着的,是一張寫滿鬼畫符的信紙。
說是鬼畫符一點也不爲過,明明是拿筆墨寫上去的,但根本不能稱其爲字。但如果說是一幅抽象意義的話,也是說不通的。
宋歌是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箱子裡找到的,但換個角度來說,它又是起眼的。因爲東屋本就是爲了堆放各家賀禮而成,這裡的禮盒甚至禮箱不說奢華無比,至少要上得了檯面,符合送禮人的身份。
但這個小箱子不同,它尺寸中等,看起來就像個裝着易碎的精貴花瓶的大盒子。按理說這樣的盒子該是漂亮又精緻的,再不濟也得拿軟布鋪上一層,上面要繡着比刺繡還美的圖案一樣。
可它不是,它就是個顏色灰暗質地普通的小箱子。深棕色的外形,配上三兩處隨意雕刻粗糙劣質的花紋,這是它唯一的裝飾。打個比方,這盒子就好比是窮人家用來放辛苦得來血汗錢的保險箱,沾滿了油膩和汗水的盒蓋兒,還有輕得像沒有放任何東西的重量。
如此“鶴立雞羣”,宋歌的好奇心被刺激到。
而打開之後,她的好奇心已經升到了頂端。
果然它很輕的原因是,裡面只有一張紙,一張薄薄的寫滿亂七八糟看不懂符號的信紙。
上面的“字”不多,如果強行認爲那一個個獨立的筆墨構成的橫豎撇捺是字的話。大概有兩行,只是長短高度都不一,很多處的中間都空了一大片白,前一個“字”還在一個正常的高度,下一個“字”或許就降了兩指寬,然後再下一個“字”,可能又升了一掌高。
就好像一朵朵開了一半沒有全部綻放的小黑花,你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樣的植物,可卻完全認不出它到底長什麼樣。而它任性肆意在信紙上東一處西一處地生長,以毫無規則的姿態,以惹人遐想的方式,開出宋歌疑惑與好奇的花蕾。
“這個啊……”晉宵皺眉似乎在回憶裡搜尋關於這個奇怪賀禮的信息,好半晌後他搖頭,“沒印象,如果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我肯定記得住,可明明沒見過啊。”
晉宵抓抓腦袋有些迷茫,宋歌也不逼他,只讓他繼續找司空璟的賀禮。
她將信紙翻來覆去的看,確定自己看不懂後,宋歌暗暗把上面的符號給記了下來,然後將信紙放回小箱子,塞進了剛纔的角落。
天色昏暗,東屋又是沒有燭火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晉宵很難找到不知被自己收拾在哪處的東西。他只好讓宋歌先回去歇息,併發誓保證在明天日落之前給宋歌送過去,因爲後天,就是邱山狩獵了。
邱山狩獵相當於皇家子弟的宴席,往年府裡的老何柯容幾個都會去,但今年因爲泠蘭王妃身體不適,兼之溫自惜的暫住,所以司空翊只安排了晉宵跟着前往。
司空翎作爲郡主也是要參加的,但前幾日的不愉快發生後,司空翊覺得柯容暫時還是不要出現的好。而黑木陸蒙老何幾個留在府裡,他也能對母親和溫自惜放心些。
至於宋歌,比起司空翊決定把溫自惜留在府上,她的做法完全相反。宋歌表示周嬤嬤作爲貼身嬤嬤,和瓏錦一樣要隨自己去邱山狩獵場。帶在身邊才能隨時看着,就算要耍什麼心思,在眼皮子底下總比隔遠了好。
所以當溫自惜第二天午間最後爲宋歌診斷之後,晉宵終於趕在邱山狩獵前,把司空璟的賀禮給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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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二更,週末愉快~
這章又給自己挖了個坑,伏筆出來了妞兒們注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