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正午,豔陽高照。

走出醫院大門,一家人正想上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怒罵,有一個男人風馳電掣而至,一把拽住何久的衣服。在他身後,一個女子拽着一個年輕女孩怒氣衝衝地向這邊疾跑而來。

男子許是用力過猛,只聽“撕拉”一聲裂響,何久的衣服被扯開一個大口子,一塊繡着鴛鴦的手帕從內袋裡掉了出來。待他看清來人面貌時,不由愣住了,這不是張鳳燕和她的父母嗎?

“親家,你這是……”看見怒氣衝衝的一家子,楊妹久十分疑惑。

張父大怒:“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別想跑!”

何久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張鳳燕,又望了望怒不可竭的張父和張母,繃着臉彎腰就要撿手帕,卻被趕來的張母一腳踩住。

這塊手帕是香香爲他包紮時留下的,一直以來他都如獲至寶,就連睡覺他都攥在手心裡捨不得鬆開,如今卻被這個女人踩在腳底下,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猛地將她推開,小心翼翼的撿起手帕,拍了又拍,吹了又吹。

張母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指着何久的鼻子罵道:“小赤佬,你還想打人嗎?”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對於這個女人,何久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好印象。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何所懼趕緊出來勸解。自己的兒子他清楚,火爆脾氣一上來,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阻擋得了的。

說到底,不管什麼事情大家都是可以商量的嘛,不至於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再說了,感情的事情父母只能做個參考,最主要的還是看兒女的心意。何所懼生怕兒子衝動之下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拉着何久直往邊上站,不停地勸着。

張父道:“還俠之大者?我看就是個卑鄙小人!這件事情若不給個說法,我就和你們沒完!”

楊妹久鬆了口氣,還以爲什麼大事呢,說來說去不就結婚嘛,倒挺會嚇人的。她微笑着牽起張母的手,和顏悅色的說道:“親家母,燕子她懂事乖巧又孝順,我非常歡喜。這件事你可以放心,等我處理好一些事情,我們就選一個良辰吉日把兒女們的婚事辦了。你看怎麼樣?”

“我不同意!我這輩子,只喜歡香香!”何久掙脫出父親的束縛,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立場前所未有的堅定。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這一家三口始料未及。

聽到何久這樣說,張母頓時暴跳如雷:“小赤佬,拉了屎不擦屁股就想跑?門都沒有!我要告你QJ!”

啊?告我啥?我有和她上過牀打過撲克睡過覺嗎?開什麼玩笑!何久有些發懵,父母一時也愣住了,轉而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何久搖搖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最後堅定地告訴母親,這事兒純屬子虛烏有。

“會不會是你那晚喝多了?”何所懼突然想起什麼來。

記得那是兩個月前在父親六十大壽的時候,何久一時高興破戒喝了八兩白酒,頭腦有些發暈,便早早去睡了,醒來後卻發現張鳳燕不着絲縷地躺在自己身邊,他當場就嚇懵了。過後由於自己斷片,什麼也想不起來。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有人酒後亂性,對於他而言,正好相反,喝多了除了睡覺不吵不鬧,難不成自己的身體在那晚出了意外背叛了自己?

“媽,你相信我,我沒有……”

“怎麼,想抵賴?看看這是什麼!”張母惱怒地將孕檢報告甩在楊妹久的臉上,果不其然,上面清晰地寫着“確認懷孕”字樣。

事實勝於雄辯,楊妹久和何所懼啞口無言。楊妹久本就對張鳳燕情有獨鍾,一心要撮合她和兒子的婚事,現在有了孩子,反而沒了後顧之憂,還加快了婚事的節奏。

張父鐵青着臉:“這事你們打算怎麼辦?”

張母踢了他一腳,怒道:“什麼怎麼辦!要麼馬上結婚,要麼告這個小赤佬QJ!”

楊妹久聽了,心裡只感覺吞了一隻蒼蠅似的難受,壓住即將要爆棚的火氣,道:“以後成了一家人,就是你張家女婿,那也是半個兒子,別一口一個小赤佬的,多難聽。”

張母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告訴你們,我女兒多麼優秀,排隊追她的人多了去了,不是非要嫁給你家!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我就讓你家擡不起頭來!”

何所懼道:“你們呢,也不要太氣憤。畢竟,這也是一樁喜事嘛。這樣,等我們回來,馬上把這事定了,你看好吧?”

張母道:“這事我可以等,可肚子裡的孩子等不了!”

何所懼兩手一攤,頗爲無奈的說道:“總不至於現在就辦吧,那也來不及啊!”

兩家父母你一言我一語爭論個沒完,最後張家答應可以先把結婚證領了,婚禮宴席也可以延遲,但彩禮一百萬一分不能少,市區一套房子必須要有,一輛二十萬以上的車也一定要有,三個“必須”擬定協議,簽字畫押。

一百萬對於何家來說,勉強還能湊湊,哪還有多餘的錢買房子和車子。可張家一口咬死,怎麼也不鬆口,何所懼長嘆一口氣,告訴妻子,實在不行就把武館賣了,還能湊個八九十萬出來。事業可以東山再起,一切爲了兒子。

“剩下的,我去孃家借。排寨現在發展成了旅遊重地,老家又包了魚塘,收益很不錯。”楊妹久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

在雙方父母爭論不休的時候,何久將張鳳燕拽至一旁,他對自己那晚喝醉以後的行爲感到疑惑,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能征善戰了?更爲關鍵的是,後面也沒聽她再提起這事,彷彿兩人從來沒有躺在一張牀上過,怎麼突然之間就冒出來一張孕檢報告單?

“你在懷疑什麼?懷疑我弄虛作假嗎?”

“我不是這意思……”

“我以爲你會喜歡我,會娶我,所以,我準備了一個驚喜。誰知道你這樣無情無義……”張鳳燕掩面哭泣起來。

望着孕檢單,何久的頭都大了。酒,特麼的這玩意真的能害死人!

目光落定在孕週期一欄。上面,清晰地寫着“16周”,也就是說已懷孕差不多四個月了。

難怪上回去遊玩她穿着寬鬆的裙子。不過……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對?

“有什麼好看的!”張鳳燕一把搶過孕檢單,迅疾地塞進包包裡。

這時候,雙方父母似乎也商定了,何久見到父母一臉無奈,張家父母春風得意,真想上去質問一番,你們到底是賣女兒呢還是嫁女兒?

前往民政局的路上,何久皺着眉頭默不作聲,不知爲何,胸口開始隱隱作痛,倒是父親不停在說婚宴事宜。大張旗鼓已經條件不允許了,從簡而辦女方家又有意見,兩人商量着折中的辦法。臨了,何久聽到父親說了一句,再困難也要想辦法,畢竟結婚是人生頭等大事,一生只有一回。而母親仍在堅持着先把兒子身上的蠱毒除了再說,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兒子的平安健康重要。

父親的這句話,讓何久心頭猛然一震,香香的音容笑貌突然出現在眼前,突然,他發瘋似的咆哮道:“我不結婚!”

一陣刺耳的急剎!

商務車突然停在了馬路中央。

幸好後面的麪包車是老司機,一個急轉,車身劇烈地晃動兩下後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來怒吼:“會開車嗎?想死滾遠點!”

比司機更狠的,是張母和張父的怒吼,楊妹久不停地責備兒子不懂事,何所懼忙着兩頭勸。

肚子都弄大了,未來的女婿居然還在說不想結婚,這還得了!張母是個狠角色,村裡村外誰不知她的嘴巴毒辣,一時之間,馬路中央的商務車裡如同在爆米花似的,噼裡啪啦好不熱鬧。

麪包車司機一看這情況,也是驚呆了。想起剛纔的驚險一幕,雖然沒有剮蹭,可自己實線變道,扣分罰款是在所難免了。心裡岔岔不平,想要下車去理論,忽見那商務車左右搖晃起來,定睛一看,車裡已經拳腳相加,打成一團。想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吧?算了,自認倒黴吧,他搖搖頭,轟了一腳油門。

何久死死地護住母親,任憑張母狂毆,何所懼牢牢地控制住張父,不讓他靠近妻子和兒子。難聽的話自張母的口中狂噴而出,猶如支支毒箭,射向這一家三口。許是打累了,也罵累了,張母終於停下來,不停地喘着氣。

“久兒,有沒有受傷?讓媽看看。”對於張母的毒舌,楊妹久置若罔聞,只當她放了一個又臭又響的屁。

何久搖搖頭,打開車門,護着母親從車上下來,整了整凌亂的頭髮,見母親沒有受傷,稍稍落下了心。

“爸,媽,今天你們就算打死我,罵死我,我還是這句話,一切等我見了香香以後再說!”這是何久最後的倔強。如果現在就領了結婚證,他會一輩子對不起香香。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告訴自己,香香在等他。

張母照例一頓破口大罵,張父拽着何久的衣領厲聲質問,而何久堅定地告訴他們:“別以爲拿父母要挾我就會妥協,我喜歡的人,我爭取,我做主!我做不了主,就死給你們看!”

話落,果斷地背起行囊,頭也不回地往車站走去。何所懼和楊妹久怕出事情,說了一通好話,趕緊驅車去追,留下張父和張母留在原地罵罵咧咧,唯有張鳳燕低頭不語。

剛纔還晴空萬里的天空,此刻卻變得陰沉,一朵烏雲在風地推動下,籠罩在了何久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