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細雨綿綿,如千萬冰絲,衣裳未溼,心頭已涼。

兒子的表白讓楊妹久十分窩火,要不是顧及有這麼多人在場,怕是她會上前抽兩嘴巴子,雖忍着,但說話的語氣明顯強硬了許多:“你們是沒有結果的!蠱蟲會要了你的命!想想張鳳燕,她都懷了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好在她說的普通話,且語速較快,香香沒有聽懂,要不然,就憑最後一句,香香會失望透頂。儘管她說的有道理,但這個時候的何久哪裡還聽得進任何話,只知道要保護香香。只見他左臂緊緊擁着香香,右臂指着老媽怒吼:“是不是我的做了親子鑑定才知道!但現在你們誰要是傷害香香,我跟他拼命!”

何所懼面色一寒,正要怒喝,一旁的馬大年早已不耐煩了,一把將他推開。雖說解蠱之事與自己無關,但看到心上人被何久這麼抱着他心裡就惱火。要知道,在夯吾寨,除了自己,沒人比自己更有資格娶香香。就是放眼天下,自己也是第一個上門提親的,說什麼也輪不上這臭小子。

“你把香香放開!她是我的!”馬大年陰沉着臉直逼何久。

何久哪裡聽得懂他說的苗語,反正從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這個人就沒給自己留下什麼好印象。看他怒氣衝衝的模樣,想必也不是什麼好話,正在氣頭上的何久指着他的鼻子回敬了一句:“說人話別說鬼話!”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手這麼一指,馬大年突然出手,動作快如閃電,待何久驚覺想要縮回手,爲時已晚,手帕瞬間讓人搶了去。

手帕意味着什麼,何久心裡敞亮,撇下香香,也顧不上與老媽爭執,大吼一聲“還我”,拳頭便已掄了過去。

馬大年側身一閃躲過,同時一拳捶在何久的背上。

“咚”!

猶如冬日悶雷。

何久一個踉蹌,重心不穩倒在地上,但他也是反應極快,單手在地上一撐,借勢騰出右腳踹中了馬大年的腹部。

“死胖子,看不出來倒有兩下子。”馬大年將手帕藏進懷裡,隨即拉開架勢。

何久也不客氣,拼盡全力,再怎麼樣,都不能在香香面前丟了威風。但他高估了自己,看低了別人,夯吾寨的武王絕非浪得虛名,二十個回合後,他被一腳踢倒在地,隨即,馬大年一腳踩住了他的胸膛。

楊妹久見到兒子被打趴,心急如焚,不停推搡着丈夫。哪知何所懼搖搖頭,不好好練功,儘想着偷懶,讓他吃點苦頭長點記性也未嘗不可。

卻見馬大年踩着何久冷笑道:“死胖子,叫爺爺,爺爺便放了你。”

比武勝負兵家常事,何所懼皺着眉頭看着兒子漏洞百出的防守,連連搖頭,沒有出手也沒有制止。

但聽到馬大年說了這麼一句話,突然上前一步,抱拳道:“武王!勝負乃兵家常事,你既然贏了,何必羞辱人家,未免有失武德!”

“你是誰?跑我這裡來叫囂?”見到一個兩鬢斑白的人出來替何久說話,馬大年嗤之以鼻。

何所懼壓着火氣,面上卻帶着淡淡的笑容:“躺在地上的,是我兒子。還請武王高擡貴手。”

“我不放,你個老頭又能怎樣?”馬大年啐了一口痰。

何所懼面色一寒,不再囉皁,突然打出一拳。馬大年冷冷一笑,不避不閃,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能有多大勁?就是打在身上,還不是如同蚊蟲叮咬?

念未閃過,拳已到。

“咚”!

猶如夏日驚雷。

馬大年悶哼一聲,踉踉蹌蹌連退數步,喉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要不是後面有苗王田大金暗中撐了他一把,只怕這一拳就將他打得爬不起來。更讓他驚詫的是,就在這一拳中,懷裡的手帕被奪了回去。

馬大年吃了虧,哪裡肯善罷甘休,揮手示意兄弟們一齊上陣。這麼多人一起上,丈夫一定吃虧,楊妹久大喊一聲:“打不過就以多欺少,夯吾寨是沒人了麼,真是笑話!”

馬大年怒道:“你是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但覺眼前人影一閃!

“啪”!

清脆。響亮。有力。

猶如一道閃電擊中了馬大年,只覺腦子裡嗡嗡響,整個人瞬間懵了。

何所懼站在妻子身前,指着馬大年的鼻子,面色鐵寒,雖然一語不發,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如果說剛纔那一拳是馬大年的疏忽大意,那現在這一巴掌卻讓他心生膽寒,望着何所懼那凌厲的目光,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瞥向旁邊的苗王。

田大金盯着何所懼,邁前一步,抱拳道:“原來是個高手,失敬失敬。我是夯吾寨苗王金爺,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何所懼同樣抱拳道:“江湖朋友都叫我何爺!”

“不知何爺打傷我武王,有甚說法?”

“不知羞辱我妻兒,金爺又有甚說法?”

“何久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勝負常事,不足爲道。言語羞辱,又當如何?”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還說不得了?”

果真是蛇鼠一窩,楊妹久實在聽不下去了,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撇下一貫的謙虛和道義,左手叉腰,右手指着田大金的鼻子便罵:“既然這樣,那我好好說說你……”什麼話難聽罵什麼,髒話粗話像是憋了很久的便便,又臭又硬。看見妻子像個潑婦在罵街,何所懼直皺眉頭,一旁的何久見到老媽發飆,驚訝之餘也來了精神,站在她身旁一起罵人。苗語中夾雜着普通話,猶如連珠炮似的不斷地刺激着田大金的耳膜。

田大金被激怒了。只見他大吼一聲,飛起一腳。何久罵得正起勁,見他來打,下意識地推開楊妹久,自己的胸膛卻被狠狠踹中。

“噗”!

一口鮮血猶如滿天的綿綿細雨,飄飄灑灑。

田大金正要再下腳,忽見一旁的何所懼已從旁殺到。見識過他的拳速和力道,田大金不敢大意,收住身形,衝着何所懼的拳頭迎了上去。

何所懼的這一拳,聚集了所有的力道。

田大金的這一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咚”!

“咚”!

敲山震虎般的兩聲響在各自的胸膛炸開。

彼此各退三步,橫眉冷對。

苗王的武功馬大年最清楚,十里八鄉無人是他敵手,有些遠道而來故意惹事生非引他出手的,都被他打得落荒而逃。在他心目中,苗王是神,是他崇拜的偶像。如今,偶像遭遇對手,作爲粉絲,自然責無旁貸。可又忌憚何所懼的武功,一時之間,攻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進退兩難間,田大金眉頭微微一皺,噴出一口鮮血,身形左右晃動,似要倒下。馬大年趕緊攙扶着他坐下,心裡無比震驚,苗王的這口血將他蠢蠢欲動的心死死地按了下去。但,苗王是來幫他的,如果自己就此退出,沒有一點表示,那還怎麼在夯吾寨立足?

明知打不過,但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怎麼着也要拼一拼,一人打不過,那就一起上。

得到武王授意,衆人一下子涌了上來,將何所懼一家人團團圍住。楊妹久拉着丈夫的手,結婚三十年,丈夫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都瞭如指掌。雖然苗王被打得吐血,但丈夫也受了內傷,只是一口氣強忍着,若非她牽手扶着,只怕丈夫會就此倒下。若螻蟻一擁而上,丈夫勢必吐血不支,馬大年定然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

忽而,一個人影推開擁擠的人羣,站在楊妹久一家身前,雙臂平身,大喝一聲!卻見數只蠱蟲從衣服裡鑽出來,順着她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肩頭,接着,七八隻黑***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出現在她的手背上。

她雖未言半語,這一舉動着實把人驚呆了。尤其是仙婆,心中更是驚起了驚濤駭浪。這丫頭竟然成了氣候,當初真是小看她了。早知如此,讓她死好了,又何必救她,如今平添了麻煩,看來必須儘快解決方爲上策。

“香香,你竟敢幫着外人!”馬大年叫囂着,身形卻不自覺得退了一步。

香香冷笑一聲,道:“也許他們不該闖入,但我們誰都沒有權力決定他人的生死。今天你若胡來,非要置他們於死地,那就別怪我無情無義。”

“說到底,還不是爲了那何久麼?你和他不可能的!我究竟哪裡不好,你非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香香道:“你是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歡你,也不會嫁給麻三怒!如果我與何久註定沒有結果,爲避免你們爭鬥,我情願成爲落花洞女!”

何謂落花洞女?未婚女子得了神遊四海的症狀,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卻找不到可以託付終身的人。這是洞神喜歡上了該女子,村民和其家人就要選定良辰吉日,將女子送入洞中,獻予洞神聯姻。自然到了洞中,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過不了幾天就死了。

除了何久,其他人都知道這“落花洞女”的下場,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只聽到無數顆心此起彼伏地跳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