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楊妹久一身排寨婦女裝束,何所懼生怕妻子有閃失,不停地左擋右推。她環顧四周,只見門口站着一老一少,年紀大的身體清瘦面露惶恐,年紀輕的面容姣好顯得從容淡定,擁着老者,不停地安慰着。聽到亂戰之中有個陌生的女人喊她名字,女孩擡起頭來,正好迎向了楊妹久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是餘仰香香?”雖然是一個問句,但楊妹久的語氣裡充滿着十分的不友好。

女孩點點頭,疑惑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女人。

“我是排寨楊妹久,何久是我兒子。”

眼前的這個女孩漂亮到讓她吃驚,如果她是排寨或矮寨,楊妹久說不定會按照習俗上門提親,但她是夯吾寨,明知道生苗姑娘不能外嫁,她還是給兒子下了蠱,這不是擺明了要兒子死麼?一想到這一點,楊妹久就氣不打一處來。

聽到何久的名字,香香的眼神放出光彩,不自覺地向遠處眺望。果然,有一個年輕人出現在了小徑拐角處。他脖子上套了兩個包包,兩邊的腋窩各夾一個,雙手大包小包拎着不少,步履蹣跚,滿頭大汗。

“香妹!……”

隱隱約約的一聲呼喚,香香的俏臉如同春天的花朵,在這一瞬間,綻放出久違而迷人的笑容。

“久……”她偷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阿爹,聲音戛然而止,要不是礙於這麼多人在場,怕是她早就張開雙臂迎接上去了。

“噗通”!

由於脖子上掛着東西,視線被擋,腳下被絆了一下,他摔了個狗啃泥,掙扎着想爬起來,可精疲力盡的他只覺得脖子上彷彿掛着兩個鐵錘,怎麼也爬不起來。

“久哥哥!”

看到他爬起又跌倒,香香再也抑制不住擔憂,一聲呼喚,推開楊妹久疾跑過去。

她一跑,戰鬥也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順着她靚麗的背影望向了跌倒在地的何久。接着,聽到香香喊了一句:“你來啦?”語聲充滿着喜悅和期盼,千里之遙心相依,彷彿相隔了好多年的情侶一般,何久情不自禁的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吃的,穿的,這些都是你的,一路上我都沒捨得吃,滿腦子都是你。”

由於太興奮,他說話的語速比較快,香香又是初學,聽得雲裡霧裡,但最後一句她聽懂了,他說他想她。

“我也想你。”

話音未落。

“啵”!

俏臉上留下了何久的水印,原本白嫩的臉瞬間變成了熟透的蘋果,嚶嚀一聲,她嬌羞地鑽進情郎的胸膛。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許是他已經覺察到剛纔說話太快香香可能沒聽懂,這次,他故意放慢了語速。

貼在他的胸膛,感受着強有力的心跳聲,她笑顏如花,輕輕的說了一個“好”字。

“終有一天,我會娶你。你能不能等我?”

聽到他的誓言,感受到他的愛意,她的心沉醉在愛的海洋裡,仰起頭,笑着回答了一個“好”字。

“累了吧,進屋喝碗米酒吧?”香香如同牙牙學語的三歲小孩,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儘量讓自己發音準確。

“喝水就行,我怕醉。”何久尷尬地笑笑,將份量輕的小包遞給她,香香笑着搖搖頭,搶過兩個重量級的大包。她的力氣在女孩子中算不小了,這兩個大包少說也有二十斤重,可香香看起來不搖不晃步履沉穩。

又是摟抱又是親吻,馬大年驚愕得目瞪口呆,只覺一股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麻三怒到底是見得多了,沒這麼大的火氣,這事兒擱在排寨,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對方是自己心儀已久的女孩,這讓他感覺像是吞了一隻蒼蠅般十分不舒服。

“爹,這是久哥哥給的……”

話未說完。

“啪”!

一聲脆響,香香的臉上狠狠被扇了一巴掌,餘當寶香的怒火猶如噴發的火焰,傾瀉而出:“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東西!”

“爹……”香香捂着臉,噙着淚花。阿爹從來沒有發這麼大的火,也從來沒有打過她。

“跪下!”

“爹……”香香不敢忤逆,她知道爹的意思。爹是讓她承認錯誤,改過自新。她也不想這樣做,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做。但有一點她心裡十分明白,她的心裡有何久。

“我要讓你承諾,從今往後,永遠不和這個何久,包括外族人有任何往來!”

香香跪地閉口不語,心裡頭卻在倔犟地說“不”。她可以不和外族人說話,也可以從此不踏出夯吾寨,但無法阻擋思念何久的心。

一日不見隔三秋,三日不見愁心頭。這份思念在何久一聲“香妹”的呼喚中,化作奔騰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

雖然不明白香香到底爲什麼哭,但她哭了,何久心裡也難受,拿出手帕心疼地擦去她的淚水。

“你沒丟?”見到手帕,香香露出一抹笑容,猶如風雨過後的梨花,那麼的讓人憐惜。

“晚上放在枕邊,就好像你睡在我身邊一樣。你知道嗎?我做夢都會夢到你耶。”何久根本沒有料到此刻已是危機四伏,還是如往常一般嘻嘻哈哈,只不過他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知道久哥哥喜歡我,我也喜歡久哥哥,可是,我們怕是不能再在一起了。”香香突然咬脣不語,不爭氣的眼淚卻再次流了下來。

“爲什麼?”何久突然激動起來。在他看來,一定是先行到達的父母在香香面前說了什麼。

兩人從頭至尾都用普通話交流,這讓何所懼夫婦十分驚詫,生苗一族開口說普通話,好比太陽從西面出,這絕對是一個奇蹟。

“你明白就好。香香,我是何久的娘。我現在告訴你。你是夯吾寨的人,又是生苗,不能與外族人通婚,你們在一起只有彼此傷害痛苦,還是早斷早了,你趕緊把何久身上的蠱毒解了,我們馬上離開,絕不妨礙你們。”

見香香似乎有所悔過,楊妹久便想着趁這個時機趕緊讓她把兒子的蠱毒解了,然後帶着一家人立刻離開這裡。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讓何久聽到的,所以,她說的是苗語,且語速極快。

香香告訴她,這是同心蠱,一旦雙方下了蠱,單方面是解不了的。若執意要解蠱,必須先爭得久哥哥同意。實則,她說了一半,留了一半,一旦解蠱,除非以命抵命,否則,兩者皆亡。

但楊妹久從小就在排寨長大,深諳此道,見她搪塞推脫,當下就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厲聲喝道:“當我不知麼?雖是兩者皆亡,卻另有破蠱之法。你的命是命,我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麼?我念你年幼無知,不予計較,但你若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殺了你?”

見到母親對香香聲色俱厲地怒吼,所有的猜測一瞬間對上了眼,原來老媽不喜歡香香,逼迫着她要和自己分手!

何久像頭髮怒的獅子,從獵人的手中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死死地護在香香面前,用生硬的苗語反反覆覆的說着同一句話:“我在,香香在!”

聲音擲地有聲,猶如錚錚誓言。

陰沉沉的天空,此時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