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何久醒來已是第三天傍晚,陳默和王靜怡照例吃喝玩樂賞夜景去了,只有張鳳燕端茶倒水的在他旁邊伺候。見何久醒了,她露齒一笑:“看來這酒後勁很足啊,睡了這麼久。餓不餓,我出去買點東西給你吃?”

原來,三人找不到他,便一直打電話,無奈深山裡沒有信號,這電話始終打不通。直到深夜,電話才傳來一個生硬的聲音,告訴三人何久喝醉了,現在在排寨的一家旅店裡。

“你都戒了五六年的酒了,怎麼突然間又喝起來了?跟誰喝成這樣,傷身體的知不知道?”

張鳳燕的語氣中全是責備,但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哪裡有半點責備之意。她對自己有意,何久不是不知道,張鳳燕的身材雖然不如王靜怡那麼前凸後翹,卻也是有些肉的,但他就是不來電。幾次想要明說,就是拉不下這臉,於是就這麼耗着。何久心想,也許時間久了,她會明白過來。

他嘆了口氣,嘗試着搖了搖頭,不暈,不痛,不吐,酒,應該是好酒,好多年沒喝了,這酒量果然退步了不少,按照六年前的自己,他相信如今在自己身旁的,多半是香香了。

“我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見他置之不理,張鳳燕有些生氣。

“靜怡呢?”何久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你眼裡除了她沒有別人嗎?”張鳳燕氣得臉都綠了,“嘭”的一聲重重的關上門,留下一臉懵逼的何久在牀上發呆。

過了一會,張鳳燕端着一碗麪走了進來,塞到他手裡,板着面孔說了一句:“愛吃不吃!”

只不過話音未落,何久就已經狼吞虎嚥起來了。張鳳燕倒了杯水遞過去,囑咐他慢慢吃小心噎着,望着他胖嘟嘟的面容,她嘴角掛起淡淡的微笑,哪裡還有半點生氣的模樣。

“咦,你銀墜呢?”張鳳燕看到他的脖頸上空蕩蕩的,不由吃了一驚。

“丟了吧。”望着遠處的青山,何久淡淡說道。

“那還不去找?”張鳳燕大吃一驚。兩人從小玩到大,這根銀墜的底細她是知道一些的。那是何久的苗族外祖母出嫁之物,後來外祖母把它送給了出嫁的楊妹久,何久出生後,楊妹久把它交給了兒子。這麼重要的東西,何久平時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怎麼說丟就丟了!

“當時真不是故意的,現在想想,或許還真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到這裡,何久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眉頭緊皺,捂着胸口,輕輕地咳嗽了幾聲。

“別擔心,有我呢,就說你借給我玩,被我不小心弄丟了。阿姨要打要罵,我一人承擔。”

“你……該不會真喜歡上我了吧?”何久似笑非笑。

“做你的春秋大夢!”張鳳燕嗤之以鼻,臉上卻莫名的紅了一下。

“我想……”望着遠處的青山,何久喃喃自語。

接下來的這幾天,他都心不在焉,時常望着遠處的青山發呆,要麼問一些關於夯吾寨的生活習慣,但生苗畢竟不與外族人聯繫,導遊也是知之甚少。張鳳燕疑竇叢生,卻也不好多問,默默地陪着,至於王靜怡,正與陳默打得火熱,哪裡還管何久的死活。

旅遊回到家,楊妹久早已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說兒子是個馬大哈,這幾天多虧張鳳燕照顧。媽媽的心思做兒子的豈能不知,無非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何久與張鳳燕多接近接近,爭取早日讓兩家併成一家。

張家父母對於這門婚事顯然十分高興,所以,楊妹久發出邀請,張家父母欣然接受,席間,特意讓兩個年輕人坐在一起,兩大家子說說笑笑,原本其樂融融,哪知風雲突變,張鳳燕哭着離開,而起因,是何久的爸爸何所懼說起了自己年輕時如何力戰排寨苗王迎娶楊妹久的光榮事蹟。

張鳳燕正聽得入迷,突然何久冒出來一句話,許是喝酒的緣故,他的音量比平時明顯高出不少,而這句話,無疑就是炸藥包的***!

“老爸你可不知道,我上週去挑戰九十九碗攔門酒,特麼的十碗就倒!”

何所懼“啪”的一聲重重地擱下筷子,板着臉怒道:“胡鬧,攔門酒是隨便能挑戰的麼!”

何久哪裡聽得出父親的言外之意,點着頭自顧自的說道:“老爸說得沒錯,那米酒後勁真是大。早知喝不過,還不如挑戰武王苗王,也許還有機會帶香香回家!”

雖不知香香是誰,但張鳳燕思前想後也能猜個十之七八,當下臉色一變,指着他的鼻子慍怒道:“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感情比不上你一次外遇麼?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何所懼見苗頭不對,趕緊端起酒杯岔開話題,楊妹久暗踩偷掐,示意兒子不要再說了。可何久猶如開了閘的洪水,再也剎不住車,如何遇見香香,對其如何傾心仰慕,乃至最後互贈信物,添油加醋,說得滔滔不絕,神采飛揚。許是說得動情,末了,一邊有節奏的敲着碗,一邊附上心情感言即興詩詞一首:

落霞漸欲褪殘紅,暮雲重,月朦朧。數點星燈,明滅幾霓虹。相思悄然上眉中,風已起,夜微濃。

這無疑是一首相思闕,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此刻卻突然變得那樣陌生,想起自己的情路歷程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個毫無結果的單相思,張鳳燕忍不住掩面而泣,接着淚如泉涌,哭着跑開。張鳳燕父母怕女兒有事,趕緊道別緊跟而去,雖言語得體,但臉上已寫滿了不滿。

“那個女孩是誰?”何所懼壓着火氣問。

何久如實回答:“餘仰香香。”

“你知不知道那銀墜意味着什麼?”

“我喜歡她。”何久有些答非所問。

“你們不合適。”何所懼的結論簡潔明瞭。

“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

何久的回答讓何所懼一時語塞。一旁的楊妹久一直沒說話,皺着眉頭注視着兒子,聽到這句話,突然拍案而起,堅決反對他和香香在一起。沒想到何久激動起來,迎着母親憤怒的目光果敢地頂撞,只不過才說了三句話,突然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什麼時候底子這麼弱了?生病了?”罵歸罵,何所懼還是一臉關心。

“不知道,這段時間總是感覺身體裡好像有隻蟲子在撕咬……”

“什麼時候開始的?”楊妹久心裡“咯噔”一下,猜測了三四分,心裡默默祈禱着,千萬不要讓自己的胡思亂想成真,因爲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被人送到排寨之後……不對,好像是進入夯吾寨以後就得了這毛病。”

“你一定是隱瞞了什麼!從你踏入夯吾寨的那一刻開始,給我仔仔細細的說出來!”

何久嘿嘿一笑:“撒尿要不要說?”

楊妹久面孔一板,怒道:“你要是想活命,快點說!”

不就咳嗽了幾聲,便要人命了?沒這麼嚴重吧?但他還是將救香香的遺漏情節補充了進去。哪知楊妹久聽了後臉色大變,永遠從容的何所懼也不淡定了,夫妻倆互視一眼,突然一人一腳抓住兒子倒拎起來,從未如此的默契配合讓何久防不勝防,拍着地面大聲求饒。

楊妹久問:“是不是感覺心口痛痛的,癢癢的,想吐又吐不出來?

“是……媽,爸,你們饒了我吧,我要噁心死了……”

夫妻倆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鬆手,反而不停抖動雙腳,何久像是一條魚似的不停扭動,開始不斷嘔吐,臉色逐漸發白。

“現在什麼感覺?”何所懼的聲音有些發顫。

何久夢囈般的哼哼了幾聲,已經說不出話來,接着,他如一條死魚一般的被扔到牀上,不省人事。

望着昏迷不醒的兒子,楊妹久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擔憂的說:“果然被人下了蠱!”

何所懼小心翼翼地問:“下得什麼蠱?”

當年楊妹久雖非排寨蠱王,但苗族人大多會下蠱,眼見這情況,心裡明白了八九分。她嘆了口氣,告訴丈夫兒子多半被人下了“同心蠱”。

“你也會下蠱,自然也會解蠱……”

“解鈴還須繫鈴人,沒用的。”楊妹久無奈的搖搖頭。

何所懼道:“相信科學的力量!去開刀把蠱蟲拿出來!”

“那你怎麼不去開刀?”

楊妹久的這句話讓何所懼驚愕莫名,呆了足足一個多小時。

直到楊妹久洗漱完了他還愣在原地,她不禁“咯咯咯”的笑起來,半嗔半怒道:“傻不愣登的,我需要用同心蠱約束你麼?”

何所懼一下子癱坐在地,這玩笑開的……差點沒被嚇死!不過,這同心蠱究竟是什麼玩意,爲什麼連老婆都這麼懼怕?

楊妹久告訴丈夫,“同心蠱”又叫“情蠱”,有點類似於“桃花蠱”。但兩者又有很大的區別。“同心蠱”是雙方同意,愛的死心塌地,一旦有一方變卦,那麼兩個人都會死。而“桃花蠱”則是單方意願,下咒蠱惑,一旦被破解,就會反噬,下咒者死。但通常,桃花蠱無人能破。因爲自己察覺不了。

“一定是何久不喜歡香香,而香香喜歡何久,這才偷偷給他下蠱!明天去趟夯吾寨,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老子打殘那苗王!媽的!”

也是氣極,生平第一次,何所懼飆出了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