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憋屈

陸思琪不是個沒主意的,只是礙着家裡頭的長輩,尤其是老祖宗,生平最是憎惡一家人勾心鬥角,所以纔不好拿柳子瑾怎麼樣,現在她既然知道了家裡頭的態度,也就不會再沉默,任由柳子瑾騎到自己頭上去。

離上京的日子沒剩下多少時日,她若是再繼續和趙榮昭賭氣,此番怕是就不能成行的多,何況趙榮昭今天也會參加科舉,若是因爲後院的事兒分心,影響了發揮,恐怕家裡頭的長輩也會不高興。

陸思琪回去琢磨了一番,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打算親自去柳子瑾那邊走一趟,且料還沒等她出發,趙榮昭卻陪着柳子瑾過來了。

一大早的,兩人有說有笑地一起過來,換做往常,陸思琪定然又會故意生悶氣甩臉子,故意避開不見,但現在情況不同,她不想再和柳子瑾起分歧,從而讓趙榮昭分心。

趙榮昭能親自陪着柳子瑾過來,想必也不是來吵架的,做和事佬的成分居多,她也正想着和解,見了兩人過來,便親自到門口去相迎。

主母先伸出了橄欖枝,柳子瑾自然不敢不識趣,低眉順眼地上前,朝陸思琪福了一福身子,道:“姐姐,昨兒的事兒都是妹妹的不對,榮昭他也有些衝動,沒把話說清楚就拉着我走了,妹妹回去後忐忑了一夜,這不剛一起身,便催着榮昭過來跟姐姐賠禮道歉了。”

明明是她從中挑事,卻搬出趙榮昭來,陸思琪嘴角抽搐了好幾下,才勉強扯出個笑,道:“妹妹有心了。姐姐也有不對的地方,近來因爲手頭上的煩心事兒多,所以才怠慢了妹妹,妹妹不要記恨姐姐纔是。”

“怎麼會呢,姐姐忙前忙後的也是爲了這個家操勞,妹妹怎麼敢責怪姐姐,多等一會兒也是應該的。都是榮昭太大驚小怪了。”柳子瑾巧笑嫣然。挽着趙榮昭的一隻胳膊,笑顏如花,像極了了一隻溫順乖巧的貓。

陸思琪面上有些掛不住。便岔開話題,道:“對了,還不知妹妹用過早飯了麼?”

“還沒呢,子瑾性子急。一起來便鬧着要過來,還沒來得及吃飯呢。”趙榮昭在一旁替她答道。

陸思琪笑了笑。對柳子瑾道:“姐姐也正好也沒吃,妹妹若不嫌棄,不如就將就着在姐姐這裡用早飯吧。”

“太麻煩姐姐了,就不……”柳子瑾忙拒絕道。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旁的趙榮昭打斷,道:“正好。那就一起在這邊吃吧,思琪。麻煩你了。”

柳子瑾性格孤傲,又是在青樓里長大的,不通人情世故,從來不和家裡頭的人走動,也只有陸思琪這裡來得多一些,相處得久了,難免會有矛盾,而陸思琪又是主母,柳子瑾和她鬧着,吃虧的只會是柳子瑾,雖說陸思琪性子好,現在大度,但難保以後不會變。

委屈她進門做妾,趙榮昭心裡頭已經很是過意不去,若她被老祖宗眼前的紅人陸思琪討厭,只怕這家裡更沒人敢和她走得近了,到時候恐怕不止是大大小小的主子,只怕下人也不會給柳子瑾好臉色看,而自己又不能整天在後院陪着她,只能是儘量緩和兩人間的關係。

陸思琪本也只是隨便一說,沒料到趙榮昭能同意,當即便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吩咐下人安排早飯送到花廳,又對二人道:“榮昭,你先陪着妹妹去花廳,我去廚房看看,隨後就來。”

正準備往小廚房走,卻被趙榮昭一把拽住,陸思琪有些詫異,驚愕地回望着他,卻聽得他低沉好聽的嗓音響起在頭頂:“我去吧,你先回去添件衣裳,今日下雨,彆着涼了。”

趙榮昭說完,便推着陸思琪往臥室方向走,剩下柳子瑾在原地乾瞪眼,不甘心地扯着手裡頭的絲帕,只差扯成兩半。

小半個時辰後,三人一同到了花廳中用早飯。

當地的早上都是習慣以清粥伴着小菜,陸思琪是從京裡來的,早晨不習慣只喝粥,特意從家裡帶了廚子過來,做了水晶蝦餃,蟹黃包等小食,一頓早飯的銀子,能夠鄉下人家吃上十天半個月的了。

柳子瑾夾起一隻翡翠水晶蝦餃來,笑道:“姐姐,都說你這裡的早飯是這家裡頭最好的,一頓早飯,比老祖宗那邊的一日三餐還要貴,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妹妹今日真是長見識了,果真當了家就是不一樣。”

趙榮昭被噎住了,咳了好幾聲,才把卡在喉嚨裡的餃子吐出來。

陸思琪忙吩咐人給他拿水來漱口,對柳子瑾道:“妹妹誇大了,在京城裡,這是尋常人家也能日日吃上的,何來的一頓飯抵老祖宗一日三餐之說?父親和家中兄長不過是看我出嫁到此地,怕我不習慣,特意命人送了食材的廚子來給我,如果礙了妹妹的眼,那也沒辦法,我總不能將人和東西都退回孃家去,傷了父女和兄妹間感情。”

言下之意,這連人帶東西全都是我孃家送的,那是我孃家的心意,你眼紅也沒辦法,也沒用公中的銀子,我是不會退回去的。

柳子瑾有些尷尬,隨放下筷子,失落地垂着頭,小聲道:“姐姐,妹妹不過就是隨便這麼一問,姐姐又何必這麼較真的……”

陸思琪一旦冷靜下來,腦子就轉得飛快,什麼事都難不住她,當即便反駁道:“妹妹,不是姐姐非要較真,而是你自己非要好奇,那做姐姐自然要滿足你的好奇心不是,我孃家人時常千里迢迢的送東西來給我,這本也不是什麼秘密,家裡頭的人都知道的,妹妹又何必變着法兒的說姐姐鋪張浪費,是不。”

趙榮昭左右各瞅了一眼,覺得氣場很不對勁兒,忙拿起筷子往兩人碗裡各夾了一隻蟹黃包,道:“食不言。寢不語,都吃飯吧,吃飯,咱們吃完了再聊。”

這家裡,妻妾地位本就不平等,趙榮昭拉着柳子瑾坐在左側,和右側的陸思琪平起平坐本就不符合規矩。柳子瑾還敢在席間暗諷陸思琪鋪張浪費。這更是逾越,換做別的主母,早就該教訓她了。哪裡還能容忍她跟自己平起平坐。

柳子瑾不知道這些規矩,但趙榮昭卻知道,因此才急忙跳出來做和事老,琢磨着回去後。得找個婆子好好教教柳子瑾規矩,在陸思琪面前失禮無傷大雅。但若在自己母親和老祖宗她們面前失禮,柳子瑾絕討不了好果子吃。

柳子瑾卻不能體會他的苦心,握着筷子,直直地盯着碗裡的那個蟹黃包。一個人生悶氣。

陸思琪倒像是壓根兒沒當回事兒,放下筷子,接過丫鬟遞上來的帕子擦擦嘴兒。輕描淡寫地道:“對了,柳妹妹。昨兒的事兒,姐姐也想了很久,也和太夫人商量過了,這陣子太夫人和娘都在在休養,家裡頭的大事小事全都壓在我一人肩上,姐姐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助姐姐一臂之力?”

正在喝粥的趙榮昭‘噗’地一聲噴了出來,驚愕地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着陸思琪,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緊張得聲音都在顫抖,問道:“思琪,你說的是真的?”

柳子瑾也是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得耳朵裡聽到的,在趙榮昭問完後,一臉殷切地望着陸思琪,滿懷期待地等着她答覆。

如今這家裡的人都不認可她,除了她自己院子裡的下人,別的院裡別說主子,就連下人,也不拿她當回事,大房大老爺的幾個姨娘更是不愛搭理她,即便是在路上遇到了,她主動上前打招呼,對方連敷衍一下也不肯,直接甩臉子走人,把她當做空氣來對待。

若是能幫着陸思琪打理家務事兒,這無疑是代表着,家中兩位至關重要的長輩已經認可了她柳子瑾,到時候,誰還敢甩她臉子!

陸思琪不慌不忙地拿起帕子,替趙榮昭擦拭手上被他自己噴到的粥,片刻後,才道:“自然是真的,太夫人那裡已經準了,我畢竟年紀輕,經驗少,事情太多着實有些分身乏力,柳妹妹是個聰慧的,若妹妹能幫忙,姐姐肩上的擔子定能減輕不少,就是不知道妹妹願不願幫姐姐分擔一些?”

柳子瑾難以抑制心中的喜悅,當即站起來,繞到了陸思琪身旁福身行禮,道:“承蒙姐姐看得起,妹妹定當效犬馬之勞,任憑姐姐吩咐,在所不辭。”

陸思琪笑了笑了,起身將她攙起,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見外,姐姐還要謝你肯援手相助纔是。”

趙榮昭在一旁看了,心裡頭別提多高興,深感欣慰,上前雙手拉住陸思琪的手握在手心裡,認真地道:“思琪,謝謝你。”說完,手上一用力,便將陸思琪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陸思琪只是淡淡的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柳子瑾面上卻有些掛不住了,面上雖還帶着笑,眼神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用完早飯,趙榮昭便去前院了,科舉在即,家中的子弟都在用心攻讀詩書備戰,他又是長房長子,肩上的責任重大,自然不能懈怠。

柳子瑾則躍躍欲試,直接跟着陸思琪一起去了管事房。

她沒流落青樓前,也曾是大家族的姑娘,但當時她年紀太小,根本不記得事兒,後來家裡便出了變故,自從懂事起便是青樓里長大,老鴇子是個識貨的,給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找了人教她琴棋書畫,培養成了響噹噹的才女,卻沒教她做人處事的道理,這才使得她不通人情世故。

陸思琪不是個沒心計的,只是懶得用,如今既然柳子瑾先耍了花招,她也就不再客氣,直接將給各院派發東西的事情交給了柳子瑾去辦。

這些事兒陸思琪辦起來不難,因爲她是大房的正經主子,家裡頭的長輩也挺她,孃家後臺也強硬,大房的人都得給她幾分薄面,但柳子瑾不一樣,陸思琪有的優勢,她一個也沒有,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大房的幾個姨娘本就看不慣她,沒一處給她好臉色看,大家都知道她在幫着陸思琪打理家務事兒,還是經過方霏和老祖宗那裡同意的,若是讓她順風順水的,只怕她會就此坐穩了家中的地位。

明明都是妾,她們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可老祖宗連看她們一眼都覺得是施捨,她柳子瑾是什麼出身?一個青樓女子也想騎到她們都上去,簡直是做夢!

柳子瑾本來是滿腔熱血,四處碰壁下來,受了一肚子的悶氣,別提多憋屈了,她性子本就孤傲,又找不到人傾訴,這是她難得的一個讓家裡人認可自己的機會,不好到陸思琪那裡去推辭,只好將苦水往自己肚子裡咽。

一天忙活下來,整個大房每日所需的東西都從她手裡過了一遍,身子有多累不說,光是和大房各院的管事婆子爭論,再到後來那羣姨娘過來找她理論,就讓她身心俱疲。

到了晚上,趙榮昭回來後,便先到了她院裡去看望,才一進門,就被抱怨上了,這家裡除了趙榮昭,她也沒別的人訴苦了,說道動氣的地方,腦子有些抽,話趕話地就說道:“榮昭,她就是成心的,太夫人和老祖宗又有意提拔我,她看不慣,故意讓我去做這些雜事兒,受了一肚子的閒氣。”

趙榮昭身邊跟着的小斯一向只認陸思琪,聽柳子瑾這麼詆譭陸思琪,便不樂意了,在一旁道:“二姨娘,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太夫人和大少奶奶當家的時候,這些事兒也是自己經手的,您自己個兒壓不住場子,反倒怪大少奶奶,這是怎麼個理兒?”

柳子瑾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聽了這話,直接柳眉倒豎,憤憤地道:“你怎麼說話的?陸思琪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在背後這麼努力的拍她馬屁?”

趙榮昭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抿着脣,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