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昨天的事兒是我不對,但我已經跟她賠禮道歉了,如今她還想怎麼樣?我已經這麼夾着尾巴做人了,處處低眉順眼,如今老祖宗和太夫人好不容易肯給我個機會,我也沒想跟她搶主母的位置,她卻來了這麼一手,當真是惡毒!”
柳子瑾性格孤傲,一旦認定了自己沒錯,那就會堅持到底,一條道兒走到黑,鑽牛角尖裡出不來。
後院是女人的事,男人們從不插手,誰插手就是自己下自己的面子,丟人,就算後院鬧出人命來了,那也是老祖宗和當家人的事兒,男人等着處理結果就行。
所以,後院的事兒別說趙榮昭不懂,就算是他懂得,知道是大房的人故意讓柳子瑾吃癟,他也不能插手此事,要插手管,也是老祖宗或者宋大奶奶這樣主母級別的才能去管。
柳子瑾也是不通後宅規矩,否則,也不會傻到跟趙榮昭訴苦,不僅幫不了她,還會覺得這些事兒厭煩人,連聽也不想聽,因爲宋大奶奶從小就教育他,男人是要出去撐場面幹大事的,若是整天插手後院的事兒,那出去定會被人笑話死。
趙榮昭脣角翕動好幾次,卻始終一個字也沒說出口,背在身後的手緊捏成拳,咯咯作響。
他的貼身小斯趙小海見了,心裡頭很是替陸思琪叫冤,見趙榮昭不說話,便上前反駁道:“二姨娘,你臉未免也大了些,老祖宗和太夫人連你面都沒見過幾次,話更沒說過幾句,何來的賞識你一說?你能幫着打理家務事兒。那是人大奶奶去太夫人那裡給你保薦的,你不感恩戴德不說,反倒以德報怨,在背後這麼埋汰我們大少奶奶,我真是替大少奶奶不值!”
柳子瑾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身邊也沒人幫她出主意,與趙榮昭抱怨。不過是爲了將心中的委屈發泄出來而已。
可趙榮昭卻連一句半句安慰的話也沒有。甚至連個屁也沒放,現在還被他的小斯數落,柳子瑾氣不打一處來。當即罵道:“你個狗奴才!你算是什麼東西,是她陸思琪養的狗還是什麼?有你這樣跟主子說話的麼!”
趙小海是趙大管事的親侄子,也是趙家的家生子,比趙榮昭小兩歲。打小便跟在趙榮昭身邊了,兩人情同兄弟。否則,趙小海也不敢什麼話都當着趙榮昭的面說。
“子瑾,夠了!”趙榮昭當即喝止,眉頭緊皺成‘川’字。眼神對上柳子瑾時,卻不由自主地避開,語氣頓時緩和了不少。道:“小海他是有口無心的,你別往心裡去。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去洗個澡早點歇息吧。”
柳子瑾還沒明白過來,詫異地望着他,問道:“你要去哪裡?”
趙榮昭卻沒回答,只是頓了一下,爾後便大步離開了柳子瑾的院子,一路朝着陸思琪那邊去了。
一路上,趙榮昭一直板着臉,趙小海見了,三兩步繞到他前面,背轉身子倒着走路,比手畫腳地對趙榮昭說道:“大少爺,你別往心裡去,千萬別去跟大少奶奶吵,我這就回去跟二姨娘磕頭賠罪。”
趙小海說完,立即準備往柳子瑾那邊走,在他心裡,跟宋大奶奶的意見是一樣一樣的,早就站在了陸思琪那邊,也就是趙榮昭被柳子瑾迷住了眼,這纔看不清現實,一謂的維護她。
若是趙榮昭爲了柳子瑾又去跟陸思琪爭吵,家裡頭的人絕沒有一個會站在他那邊,包括他的生母宋大奶奶,長此以往,必將和家裡人鬧翻,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自小陪着他一起長大的趙小海自然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景發生。
就在他邁開步子大步往回跑時,一直板着臉的趙榮昭一把拽住了他胳膊,搖頭嘆了一聲,道:“小海,別去了,這事兒你沒做錯,錯的是她,讓她冷靜一下也好。”
趙小海當即一樂,湊上前去,挑眉嘿笑幾聲,賤兮兮地道:“大少爺,那咱這是去哪兒?給大奶奶請安去?”
這條路明明就是往陸思琪院子裡去的……
“皮癢了是吧?”趙榮昭瞪了他一眼,趙小海立馬撒開腳丫子跑了。
柳子瑾性子太犟,沒人開解,很容易走進死衚衕裡,在這家裡又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只能眼巴巴的指望着趙榮昭,可惜趙榮昭這次沒能和她一條心,選擇讓她自己冷靜下來再做處理。
這一冷靜,就冷出了問題,短短半個月,柳子瑾非但沒冷靜,反而在一條道兒上愈走愈遠,認定了是陸思琪存心針對自己,做事越來越不上心,弄得大房的人怨聲載道。
她本就是養在溫室裡的花朵,雖命運多舛,卻從沒吃過苦,操過心,不用爲一日三餐發愁,更不用爲瑣碎雜事而煩惱,如今讓她去打理那些煩雜零碎又不好處理的事兒,早就耗光了她的耐心,最初想借此機會讓家裡人認可自己的那股子衝勁兒早就消磨貽盡,只剩下無休無止的不耐煩。
到最後,連宋大奶奶也坐不住了,讓人將柳子瑾找過去問話。
這還是柳子瑾頭一次見到宋大奶奶,自打進門後,她不止一次的想見宋大奶奶,想好好的表現表現,爭取讓宋大奶奶認可自己,可惜桐華院的大門從來不曾對她打開過,不管她來多少次,都能碰巧的趕上宋大奶奶不在、睡覺、或者不舒服。
她進門時懷着萬千美好的期待,想着如何讓趙家的人認可自己,到如今想來,終究是自己太天真了些,她們覺得自己進門都是給自己的施捨,又怎麼會認可自己?
到了桐華院的正廳,宋大奶奶早就高高端坐在正堂上,妝容精緻而莊嚴,神色肅穆,不容褻瀆。讓人敬而生畏,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換做以往,宋大奶奶要是肯見她,柳子瑾定然會高興得痛哭流涕,因爲她很想融入這個大家庭,但如今四處碰壁,處處遭到無情的排斥後。她早已經心灰意冷。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無論是眼前的宋大奶奶,還是自打她進門後天天有人在耳邊說。卻連個影子也沒看見過的老祖宗,統統不再放在眼裡。
“見過大奶奶。”柳子瑾慢步上前,不卑不亢,規規矩矩地朝宋大奶奶行了禮。
宋大奶奶本就不待見她。若她刻意的來討好自己,怕是要更加厭惡。現在她這疏離的態度倒是剛好,宋大奶奶乜斜着眼打量她,冷冷地道:“這幾天各個院兒都上我這兒來說你的不是,你是怎麼弄的?思琪好心上老祖宗跟前去給你求來個差事兒。你弄成如今這樣,不但辜負了老祖宗,更是浪費了思琪的一番苦心。可還有什麼說的?”
“沒有。”柳子瑾意簡言駭地回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兒料。大少奶奶非要讓我去做那些下人做的事兒,她是主母,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也無話可說,只能盡我所能去做,大奶奶若是對我有偏見,那我不做了便是。”
她自己無能,卻硬要賴陸思琪針對她,宋大奶奶也是無語了,當即拉長了臉,怒道:“一派胡言!什麼叫是下人做的事兒?家裡頭當過家的,從老祖宗到到太夫人,再到如今的思琪,誰不是親力親爲?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下人的事?你自己太無能,卻怪世界太強硬,到頭來還怪別人針對你,簡直就是狼心狗肺!”
說到最後,宋大奶奶拍着桌子站起來,神色冷冽,倒是難得的威嚴。
柳子瑾面沉如水,有種看破一切後的淡然,木頭樁子似的杵在當場,等宋大奶奶發完火了,才一針見血地回擊道:“大奶奶,你說我無能,可我好歹也得了老祖宗的青睞,讓我試着接觸當家理事兒,可你呢?活了大半輩子,就連家裡的賬本都沒沾到邊,你連自己的兒媳婦都不如,也還真是好意思來替人出頭,被人當槍使了還不自知!”
“你……!”宋大奶奶被戳到痛處,心房上就像是被人用重錘狠狠的砸了一下,一陣陣的鈍痛,頓時便提不上氣來,當即拿手緊緊按壓在胸膛上,蹭蹭地倒退了兩步,跌坐進了椅子中。屆時,屋中只有她和柳子瑾兩人,她讓人叫柳子瑾過來,本就是想訓斥她一頓,順便再撤了她的差事,因此,一早便將屋中的人攆了出去,現在盛怒之下舊疾復發,喘不過氣來,難受得快要窒息,也沒個人能賴幫她一下。
柳子瑾如今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怵,見了宋大奶奶狀況不大好,只是在一旁冷眼瞧着,並不打算出去喊人進來,而是就地蹲身福了一福,笑道:“不知大奶奶還有什麼吩咐?”
“……”宋大奶奶如今正疼得死去活來,被她這話一氣,更加難受了,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的落下來,拼盡了全力,才抓住身旁桌上的茶杯,接着模糊的視線,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柳子瑾所在的方位擲出去。
“啪!”的一聲脆響,青花瓷杯被砸了個稀爛,茶水濺了一地。
柳子瑾早閃到一旁去了,連裙角也沒濺溼到,狀似無意地冷笑了一聲,上前道:“大奶奶既然沒什麼吩咐,那我就告退了。”
話一說完,便理了理衣襬,轉身出去了。
纔剛摔碎杯子的動靜那麼大,外頭的人定然早就聽到了動靜,興許此刻正在趕來的路上,若是她再留在這裡,被人見到這副場景,那她可就脫不了身了。
當天下午,整個桐華院雞犬不寧,人進人出,趙榮昭和陸思琪急得團團轉,但除了乾等着大夫施救,也沒了別的辦法。
宋大奶奶這一次格外兇險,比上兩次都還要嚴重,幾十年的傷疤就那樣被人血淋淋的剝開,痛得她死去活來,一條老命差點就丟了,若不是桐華院的婆子來得及時,此刻只怕趙家又要籌備着辦一場喪事了。
“娘上午還好好的,怎麼就忽然犯病了!”趙榮昭雙手握拳,重重地砸在門上,將門拍得嘩啦啦直響。
陸思琪忙過來,拉過他的手仔細看看有沒有受傷,一邊勸道:“你別這樣,娘若是看見了,又得說你不愛惜自己個兒的身體。”
趙榮昭正焦躁不堪,陸思琪的安慰也沒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剛巧宋大奶奶身邊的婆子從身旁經過,一把就被他抓了過來,氣勢洶洶地問道:“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明明已經休養好了,怎麼又會突然犯病?”
那婆子也是後來趕到的,來時屋中只有昏厥過去的宋大奶奶一個人,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柳子瑾過來的事,她卻是知道的,幾時走就不知道,但宋大奶奶突然犯病一定是跟她有關,便道:“大少爺,這事兒我也不清楚,你還是去問二姨娘來得好!”
“二姨娘?哪個二姨娘?”
家裡頭的二姨娘可不止一位,大老爺有一位,二老爺也有一位,現在又多了個柳子瑾……aa
二房的人,除了二夫人外,其他人基本和宋大奶奶沒什麼交集,大房這兩位倒是有可能,想起柳子瑾,趙榮昭有些心虛地睃了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也正看着他,沒好氣地道:“還能有哪個二姨娘,自然是柳二姨娘!纔剛大奶奶找她過來說話,這才一轉背,大奶奶就成這樣了!”
趙榮昭有些尷尬,眼神躲閃着,咳了一聲,道:“你親眼看見了麼?沒看見的話就別先別急着下定論……”
還沒等他說完,那婆子就瞪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道:“大少爺,這屋裡就柳二姨娘和大奶奶,如今大奶奶犯了病,她又不在,不是她還能是誰!”頓了頓,舉了舉手上端着的銅盆,又道:“大少爺,你讓讓路成不成,我還得進去伺候大奶奶!”
趙榮昭無力辯駁,只好悻悻地退到了一旁,站立不安的,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陸思琪嘆了口氣,上前道:“你去一趟吧,讓自己安心,若有誤會,也好替柳妹妹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