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一陣洪亮的鈴聲迎來90年的夏天。“六一”節的前一天,這一天新建小學校舍正式投入使用。明天,除了慶“六一”和小學落成典禮之外,縣裡要在這裡召開全縣農業、教育現場會。一日三會,總要有個準備。
早飯後,全體師生們懷着無比喜悅的心情邁着整齊的腳步向操場走去。等早操上過該是升國旗的儀式了,大家面對正南的大槐樹,白玉潔舞着雙臂,領唱嘹亮的國歌。二百多名師生齊聲高歌,其場面算不上宏達,但也**、肅穆。
王金山站在隊伍的最前方,看看風中飄揚的褪色的紅旗,他心潮起伏,又心感不安,那國旗還是藏大槐、白雲鶴在的時候掛上去的紅旗,由於那時還沒有形成每週升旗的習慣,一掛就是一個學期,經過風吹日曬,如今已褪色了。
這時候,藏大槐來到王金山的身邊,王金山說:“馬副書記也知道咱們學校的近來發展情況,十分肯定我校辦學的成就,明天他一定來,聽漢副書記說,明天的會議費和生活費已經撥給鎮上了。點名要在學校吃飯,我已經安排方圓她們了。爲迎接這個現場會,你和白玉潔帶領大家也做出了努力,準備的不錯。但有些細節在上課之餘,做些處理就妥了。”
“以前,別說縣裡在大槐鎮開會,就是全鎮的會議,生活招待都安排在鳳谷山莊。不是我覺得方圓她們太累,而是安排在學校不上檔次。還有,這樣級別的大會,什麼鮮花啦,小旗子啦,都要準備的。而我們什麼沒有啊!”藏大槐提醒他。
“你又疼你的女人了,我不會讓她做飯。在一邊看看就行。讓方圓做,搞些鹹菜,蒸幾籠包子,燒上一鍋水就行。咱神母泉的水好多領導沒有喝過。”王金山想到這些日子她們夠累的了,今天還需要上課,明天還要過“六一”。大不了落成喬遷和“六一”一起開,至於勞民傷財、興師動衆嗎?於是說“不就幾個會議嗎?大不了一起開。你們該上課的上課,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藏大槐剛要走,一輛嶄新的摩托車飛馳而來,蒙飛虎摘了頭盔,對着王金山、藏大槐訓斥:“明天的活動,你們不知道?”
“知道。”藏大槐應着。
“沒問你。王校長你說。”蒙飛虎望着王金山。
“‘六一’兒童節。”
“還有嗎?”
“還有新校舍落成典禮和喬遷新校活動。”
“就這些?”
“還有全縣農業、教育現場會。”
“看來你很清楚啊!”蒙飛虎望着前面問道:“鮮花呢?”
“沒有!”王金山看蒙飛虎生氣,故意將他,“要不鎮**的鮮花借我們一些。”
“虧你想得出!明天馬副書記來,他不來鎮上看一看?”蒙飛虎想了想,找到了一個辦法,說:“讓學生每家端一盆過來。”
王金山說:“大槐鎮農民剛剛脫貧,哪家會養花?對了,漢子麟和你家蒙伯伯養了不少。你去說說?”
蒙飛虎氣得一扭頭奔向摩托車離開了校園。
王金山目送着蒙飛虎的影子,藏大槐試探性地問道:“咱鮮花還準備嗎?”
王金山果斷地說:“你騎上快馬兒馬上進城去!”
“錢呢?”藏大槐伸手去要。
“十元沒有嗎?”
“學校賬上沒有分文。”
“那你藏大槐先墊付。”
“十元錢能買幾棵鮮花啊?”
“誰讓你買鮮花了?借了饑荒爲鎮裡要面子,將來還不是學校還!我們不擺那排場。”王金山見藏大槐還是不懂,指着大槐樹上的國旗,說:“買一面國旗。”
“國旗,就將就着吧。”藏大槐的確會過日子。
“不該花的咱分文不花,該講究的必須講究:一面破舊了的旗掛在樹上,一是對來的專家領導不尊重,二是有辱我們對祖國的神聖尊嚴。細節決定成敗,好多事毀在一些細節上。”王金山說:“去把馬牽過來。”
“被白雲鶴牽走了。”藏大槐說。
王金山問:“他牽馬乾什麼?”
“拉着馬車給雪蓮搬家。爲了安裝自來水,各村各戶在門前自挖土溝。聽說鎮裡把水罐子已經運來了,我家的土溝還沒有挖,我擔心影響工人師傅安裝管道,就讓他幫個忙。”藏大槐知道瞞不住就如此說了。
“雪蓮住在學校好好的,她肚子裡帶着孩子,課都少安排了,你讓她這時候搬家,虧你想得出!再說,等管子運到門口再挖土溝也不遲啊!”王金山說。
藏大槐說:“都是農村人,沒你們城裡媳婦嬌氣。你看白玉潔都搬走了,我們不能賴着學校的房子住着啊!關於安裝自來水,村民都動手挖溝了,咱們做老師的不能落後。”
“學校也不在乎你們那一間房!挖溝可以等明天下午放學後。”王金山說,“這個時候淨添亂!你去找他,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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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就是徒步去縣城,也會把國旗買回來!”藏大槐對王金山下了保證。
“好吧,一定別忘了!明天上課前,如果不見新旗掛上,拿你和白雲鶴一塊兒訓!”王金山再三叮囑,然後去鎮裡找漢向陽彙報工作,一是告訴馬奔騰前來,讓漢向陽過來;二是藉此機會,讓鎮裡給學校送些東西和現款。
藏大槐回去除了自己代課之外,還要幫着白雲鶴上課。起初,他以爲白雲鶴幫着蒙雪蓮搬家,送去就回來,誰知等到天晌也沒見他回來,就勉強吃了點飯,去安排好下午的課,然後借馬去了縣城。
那個時代像地北這些發達的城市到處有文體商城或文具城,而偏遠貧窮的天南龍馬縣很少有文具**店,所以很難買到國旗這些珍貴的富有政治色彩的物件。所以,找了幾家商店都沒有國旗,最後有一位熱情的服務員告訴他,可以買些紅布找裁縫去做。
藏大槐回來了,他做出一個難以理解的舉動,明天那麼重要的會議沒個新國旗不行!他跑回了臥室把蒙雪蓮捆好的被罩打開,拿一把剪刀走向塌邊,抄起了結婚用的大紅被罩,他猶豫了:在這被窩裡小兩口剛恩愛了一個晚上,確切地說是醉在被窩裡一個晚上,蒙雪蓮什麼都給他了,而如今卻要用剪刀親自毀了它,他能下得手嗎?雪蓮能理解嗎?然而想到明天來參觀學習的全縣的代表和領導,想到大槐樹上那面被風撕裂的舊國旗,我藏大槐怎麼能給剛起步的學堂抹黑啊!他終於再一次拿起了剪子……
藏大槐揣着國旗要走,不行!讓蒙雪蓮發現了,她準鬧事。他看着那被剪過的地方,想換上那塊褪色的國旗,他突然想到國旗的尊嚴,就把那舊旗摺疊起來放進櫃子裡去,再把那漏着棉絮的被子翻過來,過了今夜和明天再說。
藏大槐剛走出屋門,只見一輛馬車吱吱呀呀駛進了校園,他見白雲鶴拉着蒙雪蓮回了學校,氣不打一處來,說道:“學校這麼忙,纔回來啊!”
二人先後跳下馬車,白雲鶴撇着嘴說:“又是搬家,又是按自來水,中午請工人師傅吃飯、喝了點酒。”
藏大槐想:王金山幫着村子要按自來水,就剩下幾戶黨員和教師了,自己不幫着女人完成活兒,反而責備起白雲鶴來,覺得不好意思地說:“明天典禮和現場會,我們忙私事兒,不妥!王金山經常講我們注意影響,注意教師形象。”
“別拿王金山哥說事。”白雲鶴說,“我看你是吃醋了吧。”
“我是不放心你,還是不放心雪蓮?”藏大槐朝着蒙雪蓮說,“你看看太陽,什麼時候了,還賴在學校不走啊?快把咱住的房子騰出來!其他事不用你管!”蒙雪蓮嘀咕了一句,藏大槐掄起胳膊要打女人,幸虧白雲鶴拉開。
藏大槐忙着找王金山他們商量明天的事。
白雲鶴忙着上課,蒙雪蓮回到結婚的洞房打捆的打捆,裝袋的裝袋,只等白雲鶴下課抽空兒帶到金槐灣。
蒙雪蓮收拾完最後一車物件,已是等放晚學的時候,薄如輕霧的夜色瀰漫着校園,她戀戀不捨地望着屋子,發現窗簾布滿了灰塵,就想到其他屋子裡的窗簾,心想幹燥多風的春天,洗過的窗簾一夜被風吹乾了。於是就忙碌地先把窗簾撤下,然後洗得乾乾淨淨的掛在繩子上晾曬。窗簾被春風颳得剝剝地響,如同御龍河漲水時衝擊岸邊的波浪聲清脆、響亮。傍晚來臨,蒙雪蓮洗過了窗簾去洗桌布,不知是汗水,還是洗衣水打溼了她那件紅襯衫,緊緊地貼着那前俯後仰的身軀上。
藏大槐帶着幾個學生去神母泉裡挑水擦地板、抹玻璃、洗桌子……漢向來跑過來說泉太深,繩子夠不到水面了。藏大槐去神母泉看了情況回來見蒙雪蓮在洗東西,就輕輕地想從她的背後繞過去……
蒙雪蓮早知道他過來,想起剛纔要打她她就來氣,趁他要摟,她猛地站起轉身將藏大槐差點兒碰倒,還狠狠地說:“看你剛纔那兇巴巴的樣子,白雲鶴幫我們搬家、又安自來水,不謝謝他倒也罷了,還拉着臉子。放開我,這樣不好!”
“他敢爬到新婚的塌底下,說不定明天敢跑到塌上來!”藏大槐有些吃醋。
蒙雪蓮故意將水甩了藏大槐滿身,藏大槐解釋:“這麼兇幹嘛,我開個玩笑。”
“開玩笑?以後少開這樣的玩笑。我覺得王金山、白雲鶴和你就像親兄弟一樣。”蒙雪蓮走近藏大槐一邊去解他的衣釦,一邊說:“脫了!這麼多天髒成啥樣子了,我一起洗。”
藏大槐看着滿盆滿桶的水,說:“我是心疼這水!這水可是學校的,槐樹林村的,咱不能這麼折騰。”
“洗窗簾、桌布,我怎麼折騰水了?水就是少了一夜就泉滿了。再說自來水也快安裝了。”蒙雪蓮說。
“就洗窗簾、桌布?半池子水沒了!”藏大槐錯怪蒙雪蓮了,他不知道泉水被漢嚮明拉走了,就劈頭蓋臉地批評女人,“你用了,學校的地板要擦、玻璃要抹、桌子要洗、牆壁要刷石灰水,明天蒸包子,燒水……王金山是讓我們用神母泉的水,咱不能揹着他這麼浪費吧。回家洗去!”
“我也想用自家的水,回自己的家。”蒙雪蓮先是委屈,後是讓步,她撫着男人的胸脯,柔和地懇求:“只是,現在我們還不能回。”
“天亮前我們必須回去!我們學校房子太緊,我們不能再佔着房子了。我知道你是通情達理的女人,非常支持我的事業。”藏大槐說。
“哪有前半夜搬家的?我懷着孩子,不怕動胎氣啊!”蒙雪蓮不是迷信,而是覺得不好意思再求白雲鶴,等明天早上搬走也不影響檢查啊!她還想到明天的事兒,說:“你讓方圓一個人做飯燒水啊!”
藏大槐對女人做耐心地說:“燒水的事不用你管,騰着個大肚子!市縣教育局都有規定:一般情況下不得借用教室和辦公室,不得不借時,必須保證不妨礙教師備課和學生上課,一定要充分照顧教師的休息。雪蓮,我們不僅影響了他們的休息,而且辦公都影響了。何況我們還是私事,搬吧。”
“誰來幫忙啊?”蒙雪蓮說。
“一張塌,一個櫃子,一張吃飯桌,還有盆盆罐罐,也用不着誰幫忙。”藏大槐考慮蒙雪蓮一個女人,就讓步說:“喊上白雲鶴,抓緊去,抓緊回來!”
“嗯!”蒙雪蓮答應,又覺得這樣太便宜他了,故意氣他:“你不吃醋啊?”
“雪蓮,王金山有規定,在教學時間內不允許教師參加社會活動,何況是私事呢。按自來水的事,王金山放過我們了。我們要知趣。”藏大槐去找白雲鶴。
東西不多,白雲鶴一車拉走了。
王金山忙完已是深夜了,去漢嚮明的小賣部買點吃的東西,見關了門,裡面燈亮着。王金山警覺地貼近窗戶,見漢嚮明正提着水桶往小瓶子裡裝,大概是自造飲料,正要離開,漢嚮明把門打開了。
王金山未能明白之前也不便多說,就買了一瓶罐頭、一包花生米和一瓶御龍河,和藏大槐簡單吃了點,就在王金山臥室裡將就睡下。
鮮豔的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在學校上空,學生們整齊地站在紅旗下,來參觀、學習的同志站在學生隊伍的後面。杏壇上,藏大槐站在一旁吹號;白玉潔一面唱,一面揮着拍子。一切都那麼秩序井然、氣氛**。然而,蒙雪蓮氣喘吁吁地跑來,把會場攪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