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校園裡清新而寧靜,王金山一夢醒來,就去喊藏大槐再複查一下昨天的準備工作還有哪些不足。
蒙雪蓮騰着肚子送走了王金山和藏大槐,回房去整理被褥,想起找被單套上,當時就傻了——那被單的正面被整齊地剪了一塊,她氣得把被單扔在牀上,委屈地跑向操場,又被眼前的景象弄蒙了:鮮豔的五星紅旗就高高飄揚在大槐樹上,師生們整齊地站在紅旗下,來開會和參觀學習的老師、領導站在學生隊伍的後面。
升國旗儀式結束,蒙雪蓮把藏大槐拽到大槐樹後,先溫柔地說:“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告訴我,我什麼時候不支持你啦?”
藏大槐看她的臉上掛着淚水遞過了手絹,蒙雪蓮沒有接,把臉湊近。藏大槐輕輕擦拭着蒙雪蓮眼角的淚水,告訴她:“縣教育局、農業局聯合組織這次現場會,幾百名教師和幾十名鄉鎮的領導,來觀摩我們的小學、農學和夜校的經驗。王金山、白雲鶴他們都沒有吃,快回去給他們烙餅,每人煎幾個雞蛋。再說,王金山忙的很,你幫着上幾節課。”藏大槐說着推着女人走。
蒙雪蓮本來要問被單的事情,聽到丈夫這麼說,也不好再鬧,就馬上回屋,卻見方圓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袋子白麪,二人客氣了一番。
“領導要吃飯,河西的孩子要吃午飯,王金山他們一定很累,做些好飯犒勞他們。”方圓介紹來的理由,蒙雪蓮知道她這是找藉口關心王金山,看看自己的肚子就笑了笑。
方圓走過去輕輕摸着蒙雪蓮的肚子,急着問:“鍋呢?是不是搬家了?”
“沒有!”蒙雪蓮思索片刻,說:“前幾天,村子裡挖土溝裝備安裝自來水,他們到村裡貼宣傳標語,可能用鍋糊漿糊了。”
方圓說:“這鍋可以糊漿糊啊!還有這碗可以盛墨水,面板可以做黑板,飯帚可以糊標語。怎麼不全拿走啊?”
“面板,好像不是,應該是嫁妝板吧。”蒙雪蓮提起方圓爲了幫王金山把做嫁妝的木板做寫字板的事。
“雪蓮姐,我和你們不一樣。”方圓故意將軍,“我是支持學校,看孩子們趴在地上寫字可憐!你們是結婚過日子的人了,天天沒個鍋還算夫妻啊!”見蒙雪蓮傻呆呆地站着,喊道:“你男人不餓,王金山他們要吃飯,河西等遠路的學生也要吃飯。快去找鍋啊!”
“我去找!”蒙雪蓮憤怒地轉身要走。
方圓將她喊住:“要注意孩子!一切要耐心,千萬別吵!”
蒙雪蓮沒有回話騰着肚子就走,她要向藏大槐大鬧一場。
蒙雪蓮找到了藏大槐,開門見山地問:“大槐,咱家的鍋呢?”
藏大槐說:“應該是昨天,你們搬家搬到金槐灣吧。”
“大槐,你別裝蒜!好多的物件是我親自整理的,裝車的時候,也是我親自過目的,到家裡卸車的時候,我也是一樣一樣點過的。”
“那我也不知道啊!我們兩天沒有開鍋了。”
蒙雪蓮生氣地問:“你還覺得委屈不是?你不知道鍋在哪?我告訴你:孩子們擡着一鍋糊糊到處貼宣傳標語,那鍋是不是咱家的?”
“對啊!”藏大槐突然想到,然後解釋:“我大槐也算學校的幹部,不就用一下鍋嗎?”
“只是鍋嗎?用了,我不反對,可要及時拿回來啊!好借好還,咱也是培養孩子的習慣和品質啊!”蒙雪蓮見藏大槐無話可說,接着說:“我們新婚的被單上少了一塊,剛好和大槐樹上的旗幟那麼大,你應該知道吧。”
藏大槐知道不能再隱瞞就承認了:“不錯!用作紅旗了!沒想到這被子面倒派上了用場!”
蒙雪蓮說:“一面旗子就不能賣啊?非剪咱們的被單不可。”
“事出有因,希望你能理解。”藏大槐就把去城裡買旗的經過說了。
“行了!王金山讓你買旗我信,服務員推薦你做旗我也信,但剪新婚的被單不是他們,是你!”蒙雪蓮越說越生氣,說,“找王校長說理去!”
“走就走!”藏大槐拽着蒙雪蓮的胳膊氣沖沖來到了大槐樹下。只見大槐樹下坐滿了農校的學員,人與人之間空着半米的距離,大家正在刷刷地答卷。後面幾十名外來的彆着鋼筆的教師們站在那兒,觀賞着由縣委副書記馬奔騰親自組織的特殊考試。
陪同的有縣教育局副局長蒙飛龍。身邊是漢向陽、蒙飛虎、南飛鴻和王金山,似乎看到了藏大槐和蒙雪蓮,王金山疾走幾步來到他倆前面,衝着藏大槐說道:“你不知道她有孩子啊?我們忙得不開開交,大槐你還有閒心和雪蓮鬧!”
藏大槐、蒙雪蓮忙鬆開手,一前一後跟着王金山來到老師們的身邊。
馬奔騰一手叉腰去看紅旗,另一隻手向藏大槐伸過去,但臉上沒有笑容。藏大槐勉強接過馬奔騰柔軟得像少女一樣的手,強作笑顏,心想我怎麼也要給雪蓮,給王金山面子,千萬不能讓領導和參觀的看出笑話。
蒙雪蓮看藏大槐在領導面前如此尷尬的樣子,來時一肚子氣沒了一半,忙走過去幫藏大槐解釋:“是我找他有事,所以來晚了一點。”
“你娘倆也是來參加農校考試,還是夜校考試的?”馬奔騰望着蒙雪蓮大肚子開玩笑地問道。
“我這裡的老師。”蒙雪蓮被說的不好意思怨道,“我和藏大槐是夫妻,你也是縣委副書記。”
馬奔騰爽朗地笑着,然後說:“我是說你和肚子裡的孩子。”
“馬副書記,你看我來考可以嗎?”馬奔騰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往人羣裡尋找,只見方圓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問道:“你來參加考試?”
“我來參加夜校考試可以嗎?”方圓問道。
“可以!”馬奔騰應着,然後去監考人員手裡要過一張試卷和一支鉛筆交給方圓,非常和藹地叮囑:“找個空位坐下吧,還有半個小時。”
方圓給了馬奔騰一個微笑,見王金山提着水壺走過來急忙紅着臉低下了頭。蒙飛虎以爲桌洞裡有偷看的作弊材料,像一個幽靈似的來到方圓的身後,就用圓珠筆戳戳她露在衣服外羞得通紅的脖子,說:“這桌子破漏洞,到前面我的座位上去。可以推遲半個小時,再交卷。”又看看監考老師,像是徵求他們的意見。
“嗯!”方圓到蒙飛虎指定的座位上去答卷,她記得在家裡王金山和漢向陽商談的時候,王金山說是縣教育局和農業局的領導來,怎麼連馬副書記都親自過來,是對學校的重視,也是對王金山的器重。這蒙飛虎是裝傻還是幫她,突然想起他曾追過她,比漢嚮明還要色,還要大膽,還要陰毒。還是躲他遠遠的好。方圓左思右想,感覺王金山一陣矯健有力的腳步走過來,走到馬奔騰等領導倒了一杯水之後,那個魁梧的像一堵牆似的身子立在面前,她的心就急促地跳躍。
“時間還不到,你要細心檢查一邊啊!”王金山說話鏗鏘有聲。
方圓感覺那張方臉幾乎貼近自己的臉,她覺得臉發燒起來,沒敢看他,只是輕微地“嗯”了一聲,裝模作樣地去做自己的試卷,不知不覺進入美好的聯想之中,王金山帶他去收割麥子,一起去紅薯地裡拔草,一起曬穀場上靠在稻草垛子上……他們美美滿滿地擁抱在一起……
王金山看着試卷先是高興,後是搖頭。他見方圓的試卷上出現一個笑話,他想:自己能過來倒杯水算是不錯了。他就是不放心地借倒水過來看看,大家做的不錯,尤其方圓做得更好。然而,這笑話就出在方圓的試卷上。他想告訴她,看看如此嚴肅的考場,看看如此認真的監考老師,看看如此威嚴的馬奔騰,也就離開了。
等那王金山從方圓的身後移開,方圓的心才平靜下來。
收卷鈴響了,學員們陸續離開了大槐樹,方圓感覺到另一座山來到身後。馬奔騰收起了她的試卷,說:“你學得真棒,只錯了一個字,把接受的‘受’寫成‘愛’字了。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方圓被說得鵝蛋臉紅了,甩着大辮子跑開,正碰上蒙雪蓮。蒙雪蓮學着馬奔騰的語調開玩笑地問:“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方圓立即站定,氣得直跺腳,問道:“雪蓮姐,你什麼意思啊?”
蒙雪蓮說:“你以爲你做的事能瞞過姐姐嗎?王金山裝着倒茶去看你發現你把‘接受’寫成‘接愛’,‘熱愛’寫成‘熱受’,考場上他不好意思說,回來讓我去送水告訴你改過來。不就一個字嗎?我纔不去呢。”
“雪蓮姐,你比那些臭--男人還壞!”方圓埋怨蒙雪蓮爲何不進去說。
蒙雪蓮越想越覺得好笑,就忍住笑問道:“當初你想寫什麼啊?”
“想你怎樣接受藏大槐的愛,就誤寫了吧。”方圓口是心非地說。
“不會是想着怎樣接愛王金山吧。”蒙雪蓮說到方圓的心坎上了。
二人打鬧一番,方圓力氣大、路子野,一會兒就把蒙雪蓮降服了。
“告饒!方圓妹妹。”蒙雪蓮見方圓不願鬆手,說:“我幫你燒水。”
方圓說:“喝水的事早安排蒙香蓮了!神母泉裡的水不知道怎麼啦?澄了半天還渾着呢,只能再等了。”
蒙雪蓮一聽不好意思說洗衣的事情,就轉過話題埋怨王金山:“來開會的領導到鳳谷山莊多好啊!上檔次,有品位,方圓妹子也用不着這麼受累!”
“這可是馬副書記親自要求的,還把午餐費都交給藏大槐了。”方圓把經過一一述說。
“可我們就兩個人也忙不過來啊?”蒙雪蓮看着自己的肚子爲難起來。
“炊具和餐具南飛鴻書記送過來了。幫忙的還有白玉潔、蒙香蓮。”方圓說着去摸蒙雪蓮的肚子,開玩笑地說:你們娘倆什麼不要幹,就盼着領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