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又昕微微挑眉,嘴角彎出一抹小得意的笑容。
我看着她的笑容,只覺得掌心泛起一陣溼意,她這是在耍我嗎?只是我話出了口,死活的也咽不回去了。
“昕姐,您聽說過橫波樓嗎?”我輕聲問。
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去過幾次,很有名的夜總會。”
我覺得心裡“咯噔”一下,硬着頭皮,我接着說:“我無故被人陷害進了橫波樓……”
她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說。
我訕訕的閉上了嘴。
“韋總帶你找來的,他說我能救你吧。”她笑着靠到椅子,眼神落在我的臉上,“采采,我救不了你。”
我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麼幹脆,是我太自信,以爲她多少會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救我於水火之中。也是,我爸總歸是見不得光的人,她賞他榮華,銀貨兩訖。我只是我爸的女兒,又與她何干?
想通這一點,我心裡很是絕望,但也清楚沒什麼好怨尤的。
“是我失了分寸。”我垂下了頭,“對不起,昕姐。”
“你吃飽了嗎?”她問。
我點了點頭。
她起了身:“那走吧,我們到茶園那邊去走走。”
“好。”我跟着她起了身,說實話,我哪有什麼心情陪她散步。但回了房也不能做什麼,韋御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那就陪她走一走吧。
出了餐廳,柳又昕慢悠悠的朝前走着,我默不作聲的跟着。走了十來分鐘後,我們就來到了茶園入口處。上了石階,視線豁然開朗,只見一壠一壠的茶樹沿着山頭排列着。山路的兩旁開着不知名的花,紅的黃的白的。遙遠的另一座山頭,是漫山的風車,在藍天白雲和微風裡,美得像是人間仙境。
“這條路有個名字叫天堂之路,每年都有不少新人來這裡拍婚紗照。”柳又昕又指了指漫山的茶樹,“這山上的茶樹也是得天獨厚,日照和雨水都充足,別看這座山頭不小,但最好的年份春茶也不過十斤上下,價格在市場上炒翻了天。”
“我不太懂茶。”我輕聲道,我媽只喝咖啡,我爸以前喝點茶,多半喝的也是茉莉花茶。
她完全不以爲意,順着石階,我們踏上了那條天堂之路。路上的景色太美,她沒再說話,我們默默地朝前走着,一直走到天堂之路的盡頭。
盡頭那裡建了一排平房,籬笆院子,院子裡種了幾畦應季的蔬菜,黃瓜結滿了藤,絲瓜也爬滿了牆,還有西葫蘆和茄子。
“麥子。”柳又昕走到院門前喊了一聲。
我不明所以,琢磨着她的喊的麥子會不會就是劉麥?
隨着柳又昕的喊聲,一條大金毛從菜地那邊跑過來了,然後一道身影從茄樹下直了起來。那戴着草帽擡手擦着汗的女人,那不正是劉麥嗎?
好日子過夠了的人,都在學習返璞歸真了。
“你怎麼過來了?”劉麥丟下了手裡的雜草,然後在旁邊的水池旁洗了洗手,這才走到了院門口給我們開了門。
“來你這裡討杯茶喝。”柳又昕摸了摸那金毛的頭,金毛很會賣萌,立刻就地打了個滾,惹得柳又昕大笑起來。
“麥子,你家萌寶寶越來越會拍馬屁了呢。”
“劉姐,你好。”我依着昨晚的稱呼喊了她。
劉麥看了我一眼算是迴應。
“要喝茶自己泡,要是有事兒,你就直說,我菜已經摘完了,趕着下山呢。”劉麥喊了一聲萌寶寶,金毛又蹭到了她身邊。
“你外公饞這口了吧?”柳又昕問。
“可不是,要不我跑一百多公里來這裡?唉,這人老了真不行,矯情得跟個孩子似的,他想吃的東西,非得馬上吃到。”劉麥搖了搖頭。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平房的屋檐下。寬寬的前檐下襬了一行椅子,劉麥招呼了一聲,柳又昕拉平裙子坐了下來。
“來找你還真有點事兒。”柳又昕拉過我的手,“這位小朋友的事,麥子,幫我關照關照。”
我只覺得內心一陣狂喜,原來她不是拒絕我,而是帶着我來找劉麥了。按韋御風劃分的關係圖,劉麥的父親劉高是橫波樓的靠山,那麼,劉麥出面確實比柳又昕出面要名正名順得多。
“哦?”劉麥看向我,她的讓眼神告訴我,她這才真的把我看進了眼裡。
“阿蹊的女兒,殷采采,家中逢鉅變,她被人弄進了橫波樓。小朋友還不滿二十四歲,大好年華,你看要不要救個美?”柳又昕帶着三分嘆息七分調侃道。
劉麥又看我:“我倒成了老鴇了,專幹那買賣良家婦女的壞事兒。”她語氣淡淡,根本聽不出情緒。
“不不不,你是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麥子,這麼個標緻的小朋友,能幫一把是一把啦。橫波樓那地方,這小朋友熬不過三個月。”柳又昕抓着她的手臂晃起來,一副小女兒的嬌態。
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韋御風的關係圖中,柳又昕家的地位絕對是在劉家之上,可這會兒,明明是柳又昕在求劉麥。
“你啊。”劉麥幾分無奈,“中了那小白臉的毒。”
我的臉一陣火辣,劉麥這是在罵我爸呢。
“幫不幫嘛?”柳又昕嬌嗔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問問怎麼回事,成不成的,那就要看造化了。”劉麥說。
“得嘞,有你這話,我這一趟就算沒白走。采采,給劉姐道個謝。”柳又昕拍了拍我。
我慌忙起身,衝着劉麥鞠了一躬:“謝謝劉姐。”我想給柳又昕鞠躬時,她扯了我一把。
“麥子,那我回去啦。”
出了籬笆院後,我整個人都要飛揚起來,那沿路的美景,若不是柳又昕在旁,我當真會忘形的跳上一支舞。
那時候,我哪裡會想到,我非但離不開橫波樓。而後的歲月,我會成爲橫波樓的老闆。在那吃不吐骨頭的銷魂窟裡,我足足度過了十年的光陰。
那時候,我還太年輕,只把世界分黑白,把人分好壞。直到我在橫波樓見慣虛與委蛇,我才真的讀懂了站在灰色裡的韋御風。
那時候,我不會料到有一天我和我爸會捲入韋、柳、劉三大家族的爭鬥之中。而我家所謂的家破人亡,也不過是人爲而已。
我和柳又昕回到了酒店,看着柳又昕進入房間,我腳步輕快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開了房門後,我聽到廁所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韋御風。”我心情太好,忍不住想和他分享。
他站在淋浴頭下,聽見我喊他,他關掉了水龍頭,也不擦身上的水,就那麼光溜溜地走出來。
“去哪裡了?”他問我。
“和昕姐去吃了早餐,然後陪她去散了步。”我靠在門框上看他,“擦一擦身上的水,滴得到處都是。”
他定定地看了我幾秒,這才伸手夠過毛巾架上的浴巾擦起了身體。
“說吧。”他道。
“昕姐帶着我去找了劉麥,劉麥答應幫我了。”我喜滋滋的說道。
韋御風的手滯了一下,直到把身體擦乾,他將浴巾扔到了衣婁筐裡。然後他擡步走了出來,站到我面前後,他笑了一下。
“殷采采,你完蛋了。”他說。
“什,什麼意思?”我的笑容凝住。
他抽了抽鼻子:“你不覺得這事兒太順利了嗎?你和柳一昕昨天才見了面,這才過了一夜,你就迫不及待的求她幫你。而她真的就帶你去找了劉麥,劉麥還答應幫你,你以爲你是誰啊?”
我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一切太順利了。咬了咬脣,我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他。
韋御風已經進了房間,我說話時,他穿上了衣服。
“那我現在要怎麼辦?要不,我跑吧。我大不了找座深山老林藏起來,我倒要看看,橫波樓到底有多厲害?”我氣憤道。
“你覺得我會讓你跑嗎?”韋御風涼涼道,“你跑了,我替你去死嗎?”
我目瞪口呆,要不是他提醒,我都快把他當成自己人了。我怎麼能忘了呢,是他把我帶離那幢別墅了,他說得沒錯,我跑了,他拿什麼去交差?橫波樓會找他要人。
“殷采采,這事兒也怪我,我太低估了柳又昕。”他緩了語氣,“劉麥既然應承了柳又昕,她應該會給柳又昕一個面子,我們再等等吧,看葉芝這兩天會不會給我打電話。”
我沉默不語。
“對不起,以我的能力救不了你,否則,我不會出此下策。”韋御風又說。
“真的是伊城把我坑進橫波樓的嗎?”我盯着他。
“我說伊城是氣話,但從我目前得到的證據來看,伊家是跑不了的。你跟我的事情,老早就有人知道。你和伊城交往的事情,也是有人暗中給我消息。所以,我纔給你打了電話。”韋御風坐到了牀頭上,他盯着地板看,“殷采采,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麼來頭,你到底是誰的人?”
他擡頭:“你看起來那麼無辜,但你父親卻是柳又昕的情人。”
我笑了一下:”我是閻王派來的呢,專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