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喜帕的縫隙,雲娘望見李大牛向自己走來,小心臟不由劇烈地跳動着,最後打定主意,我就按兵不動,等他先出招再說。李大牛在雲孃的面前站定了,雲孃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上了。
李大牛猛地掀開雲孃的喜帕,扔在一旁,然後對着雲娘說道:“你也餓了,先吃點飯吧。”說完,自己走到擺着酒菜的飯桌坐了下來。
雲娘正餓得肚子咕咕亂叫,立即站了起來,坐到了李大牛的對面。雖然婚禮十分簡陋,但是飯菜還是不錯的,有雞有魚有飯。雲娘顧不得矜持,放開肚皮吃起來。
李大牛看着雲娘,不由皺了皺眉頭:“你吃飯的聲音能不能放小一點?”
雲娘有點愕然,我吃飯的時候沒有發出多大聲響吧?雲娘一邊放下速度輕嚼慢嚥,一邊留心李大牛的吃飯的模樣。好傢伙,不單吃相相當的端莊斯文,而且一點聲音也沒有。普通農家,要求有這麼高嗎?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雲娘狐疑地盯着李大牛看,直至觸碰到李大牛回掃她的一瞥,方纔低下頭來繼續默默地細嚼慢嚥。雲娘轉而想到一個即將面臨的問題,吃過飯後,要怎麼說才能讓李大牛今晚睡地板呢?說那個來啦?總不能天天都來吧。以死相逼?鬧大了,準又被退回家去。
雲娘冥想着,忽然瞥見李大牛手裡舉着筷子,正怔怔地望着自己。雲娘滿面堆笑道:“繼續吃啊。”雲娘低頭掃了一眼桌面,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又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一不小心,把桌面上的飯菜一掃而空。
看李大牛的樣子,似乎還沒吃飽。雲娘又訕笑道:“要不要我再去炒兩個菜過來?”
李大牛放下筷子:“我吃飽了。”說完,站了起來,將碗筷收拾好,端了出去。
呆會,是要喝交杯酒了吧。雲娘決定,呆會喝完交杯酒後,就裝肚子疼。
李大牛很快就回來了。雲娘目送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過,人家連眼角也沒掃她一下,她方纔安下心來,同時嘲笑自己自作多情。李大牛坐到了雲孃的對面,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吞進肚子裡,然後望着雲娘說道:“我們還沒喝過交杯酒,所以婚事不作數,以後我們各自婚娶,各不相干。倘若你有了中意的男子,我便會給你一紙休書。雖然你我成親只是權宜之計,但你還在李家一天,我一定會善待於你。”
雲娘笑眯眯地拼命點着頭,這李大牛還算是個明白人。自己剛纔真是枉作小人了。
只見那李大牛走到牀邊,把被子一卷,抱了起來。雲娘立即喜上眉梢,難道這李大牛還真是個明白人,主動讓出大牀,自動要求睡地板?
然而隨後李大牛的舉動,着實狠狠的潑了雲娘一盆冷水,還傷害了她那幼小的心靈。李大牛把鋪蓋捲了,往雲娘懷裡一塞,居高臨下道:“我不習慣人家睡我的牀。你去睡地板。” 至於今晚睡覺,雲娘可不幹了:“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男人?竟然讓女人睡地板,自己睡牀上!”
李大牛瞥了雲娘一眼:“我當然是男人!不過,你吃那麼多,比我更像男人!”隨後,李大牛便不再理會雲娘,轉身從小竹櫃子裡取出一張被子,抱到牀上蓋上就睡。雲娘可不依,走到牀邊與李大牛據理力爭。李大牛就那樣仰躺着,任憑雲娘把口都說幹了,也一動不動,像是睡沉了。
雲娘只好安靜下來,氣呼呼地看着李大牛。昏暗的燭光下,雲娘發現這個男人的臉還真長得楞角分明,如果不是那些傷疤,應該是個挺帥氣的美男子吧?雲娘又忍不住多瞧了兩眼,更加確定。李大牛臉上忽然現出一絲不自在的神情來,雲娘不禁啞然失笑,在害羞嗎?都睡着了,難道還知道有人在盯着他看?
李大牛猛地坐了起來,雲孃的臉火辣辣,還果真是知道!雲娘還想着要說些什麼話,李大牛卻徑直過去把紅燭吹熄,再回到牀上睡覺,根本當雲娘不存在。
到處黑漆漆的,還是趕緊睡吧。雲娘睡意漸生,找到一個離李大牛稍遠一些的角落,攤開鋪蓋躺了下來。棉被蓋在身上,好暖和好舒服啊,雲娘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一陣朦朧的燈光亮起,隨即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起牀做飯了。”
哪裡來的男人?雲娘在熟睡中被驚醒,一時分不清狀況,並未想起昨天她已經嫁爲人婦了,雖然還沒夫妻之實。雲娘聞聲彈了起來,看到李大牛的臉,方纔恍然。
李大牛說道:“還要給爹孃奉茶呢,還不起來梳頭!”
雲娘爬了起來,坐在在竹桌上,對着一面古色古香的小銅鏡梳頭,趁機好好打量自己住的房間。昨天一直在糾結圓房的事情,沒有仔細看過這間房。房間不大,牆是竹子做的,屋頂也是用竹子做成架子,上面鋪着厚實的茅草,就連傢俱也無一例外,都是竹子做的。進門靠左的角落裡,擺了一張竹几子,上面用竹籃養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蘭。進門靠右擺的是一個竹衣櫃,編得十分精緻。衣櫃的正對面是一張大竹牀,兩者之間擺了一張方形的小竹桌子,桌子下面擺了四張小竹凳。自己坐的梳妝檯,也是竹子做的,擺在了靠近牀頭的窗戶邊上。這不正是古代那些風流名士喜歡的隱居之所嗎?不過,瞧那李大牛促狹小氣的模樣,哪有半分名士的風範?竟然住在這麼古色古香,優雅有情調的竹屋裡,真是白白浪費景緻了。
雲娘忽然從銅鏡上發現李大牛正盯着自己看,不禁問道:“你幹嘛盯着我看?”
李大牛大窘,當即把頭扭向一邊:“你的髮式梳得不對。”
雲娘望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恍然大悟,自己是已婚婦人了,自然是不能再梳成少女的髮型了,當即把頭髮解下來,再盤起,折騰了好久,方纔勉強盤了個婦人的髮髻,也不知道方法對不對。又沒人教過自己,能有個型都不錯了,如果這李大牛敢現挑剔的話,立馬讓他幫我梳一個。
雲娘透過銅鏡,卻望見了李大牛抱起了地上的鋪蓋鋪到牀上,再拿出小刀割破手指,往牀上沾了一點血。古代人最注重貞潔了,由此可以看出,這人雖然嫌棄自己,卻還是希望自己以後能在公婆面前能擡起頭做人的。雲娘對他好感漸生。
李大牛吸了吸手指,看到沒有出血了,便對雲娘說道:“梳好沒有?奉完茶你還要去做飯洗衣呢。”
做飯?雲娘不禁想起一段古詩,新嫁娘。不是說三日下廚房,洗手做羹湯麼?我好像才第一天吧?! 雲娘苦笑了一下,起身跟着李大牛去奉茶。天色還尚早,廳堂上還點着油燈,燈光有點幽暗。
李老漢與李大娘笑吟吟地接過媳婦茶,喝了一口,封了紅包,說了幾句客套話,李大娘就等不及地找了藉口進了洞房。
雲娘則趁機環顧了一下大廳。大廳也是挺小巧的,一進門,兩邊各擺了一個竹几子,上面也是用竹籃子養着幾株野蘭。再往前走幾步,便是一張竹做的大圓臺,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臺下則擺了六七張竹椅。再往前走五六步,就是一張供桌。供桌上的兩根紅燭還沒收去,那大紅的“喜”字仍然喜慶地貼在供桌的正上方。供桌的兩邊則是兩張高凳。裡面的傢俱,無一例外,都是用竹子做的。
不一會兒李大娘就眉開眼笑地走了出來,悄聲告訴老伴:“我們很快要抱孫子了。”李老漢聞言也相當開心。
奉過茶後,雲娘發現李大娘含笑走了過來:“這是我們家老頭子做的,你將就吃一下。我身體不好,手使不上勁,也碰不得水,以後做飯洗衣就指望你啦。”
雲娘微笑着點頭,心裡十分羨慕,像公公這樣既專一又會賺錢做家務絕世好男人,竟給婆婆碰到了,運氣可真是不一般的好呀。雲娘不由看了李大牛一眼,自己就沒那麼好的命了。
四人坐下來一起吃飯,早飯是煎魚和紅燒魚,吃起來味道很是鮮美。看情形,應該是公公半夜出去打漁,很早就趕了回來,張羅了這一桌子菜,等着喝媳婦茶。
看來李家對自己還蠻重視的,並沒有因爲自己再嫁而瞧不起自己。大家開始還有些拘謹,並無什麼話說,雲娘也儘量讓自己吃相斯文一點,以免拂了李大牛吃飯的興致。
後來李大娘勸吃菜的時候,終於把話說開了,氣氛才慢慢好了起來。李家本來就是漁家,不懂務農,總不能讓一個媳婦家一天到晚跟着公公去打漁吧?又不能放在家裡白養着。李大娘打心裡不願意從一開始就慣壞了雲娘,多少都想張羅點事情給雲娘做,便對着大牛提議道:“不如讓雲娘跟你一起去打獵?夫妻之間,彼此也有個照應。”
大牛一聽很不情願,當即回話道:“她以前在孃家就是天天砍柴的,讓她繼續去砍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