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快速跑到黎生的靈堂, 就見幾個小廝擡着棺材已經出了房門,後面跟着黎老爺,最後是丫鬟婆子們攙着黎夫人。
林無憂幾步走到跟前, 行了一禮, 道:“黎老爺請了, 晚輩是海豐縣林承祖之子林無憂, 曾與令郎有過幾面之緣, 不知您二老今日這是要帶黎兄的棺材回鄉麼?”
黎老爺一聽是海豐林家的獨生子,雖然和林家沒有生意往來,但是林家買賣做的大, 又和官府有親,也不敢怠慢。黎老爺擦擦眼淚, 嘆道:“自是要帶他回鄉的, 不過先去紅壇寺做一場水陸法會爲這個孽障超度一番, 再帶回去。”
“水陸法會?”林無憂不明白這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麼,怎麼就說要做起水陸法會來, 遂斟酌着詞句說道,“若要是爲黎兄超度祈福,還是回原籍更爲妥當,如此將他靈柩放到外面,於亡人也不好, 況且大費周章。二來, 這紅壇寺雖有名, 日前我等也曾去過, 那裡實在冷清, 只有兩位僧人,似乎並不適合爲黎兄誦經祈福。”
黎老爺囁嚅着沒說出話來, 只是臉色十分難看。倒是黎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淚,道:“我們也知是這個理兒,只是昨夜那業障託夢來,說一定要在紅壇寺做一場法事,方能平安回鄉,不然屍骨難安,只好去投畜生道。”說到此處,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丫鬟婆子忙又是一頓勸慰。
又託夢了?林無憂沒往下再說,用眼睛詢問的看着尚元魁。
尚元魁也是眉頭緊鎖,本想着今日和黎家夫婦說說這幾日發生的種種,還有黎生的死和紅壇寺的事,沒想到竟然被對面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捷足先登了。自從到了林子鎮之後,那東西事事都搶在前頭,感覺就像被對方耍得團團轉一般,想到此處,尚元魁就氣悶,不由得話衝口而出:“夢是心頭想,興許是夫人日夜思念令郎公子,纔會做了這麼個夢,也未見得作準。”
黎老爺聽完這話就是一皺眉,這小道士年紀輕輕口氣倒狂,有心教訓幾句,因着是和林無憂一起來的,也不好說什麼。
那黎夫人是個潑辣的,紅着一雙眼睛瞪視尚元魁,高聲道:“我們家的人都做了一樣的夢,就連趕車的把式都夢到了我兒,怎麼作不得準?!你這小道士年紀不大,口氣恁的猖狂!”
尚元魁倒沒因爲黎夫人的話生氣,只是扭頭看黎夫人身邊的下人:“你們都夢見了?”
“是啊,公子說要去紅壇寺作法事超度,才能平安回家。”
“對啊,我們都夢見了。”
丫鬟、小廝們異口同聲地說都夢到了黎生。
尚元魁暗恨,又被擺了一道:本來是想着找到了線索,要當衆說破此事,沒想到又被對方先手一招。
黎夫人不管尚元魁的心思,她吩咐小廝們重新擡起棺材,帶着下人們浩浩蕩蕩往紅壇寺去,尚元魁想上前阻止,倒被一個孔武有力的小廝推了一把,險些栽倒。林無憂忙扶住他,就要和那小廝理論,紅霞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回來!”尚元魁高聲喚回紅霞,“現在不是逞強鬥狠的時候,還是想想怎麼讓他們打消去紅壇寺的念頭,那裡可不是什麼善地,去了只怕凶多吉少。”
紅霞甩着袖子走回來,憤憤道:“都死了纔好!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們想去送死,讓他們去便是。管他們作甚!”
“呵呵。”不知何時,李生站在了他們不遠處,用一把摺扇掩了口,吃吃笑着。
林無憂冷下了臉:“不知何事如此有趣,讓李兄如此開懷?”
李生放下摺扇,朝他們走來。只這短短的幾步路,卻被他走得搖曳生姿、顧盼多情,眼波流轉間風情無限。
走到幾人面前站定,外表還是那個李生,只是無端生出幾分妖嬈豔麗之感。
這一番前後巨大變化讓衆人不禁凝神戒備,尚元魁握緊手中寶劍,嚴正道:“閣下何方神聖,究竟意欲何爲?”
李生輕撫手中摺扇,豔麗一笑:“道長放心,我不會加害你們的。只是想請你們看一場戲。”
“戲?果然是你引黎生他們來林子鎮的,你和他們到底有何冤仇?”尚元魁看着眼前這妖異的男子,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冤?仇?自然是有的。”李生展開摺扇遮住半邊臉,另一隻手做了一個戲班裡花旦甩袖的動作,口中唸白,“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最後長長的甩腔哀婉淒厲,讓幾人不禁隨着那聲音也感受到了李生的痛苦,就連紅霞都被迷惑,眼中閃過痛苦之色,不知想起了什麼。
突然間,尚元魁感覺胸口一陣灼熱,衣襟裡的牡丹花簪發出耀目的白光。紅霞腕上的玉鐲也閃現刺眼的光芒,曇花仙子宋良箴從玉鐲中飛出,手執曇花輕輕一吹氣,花瓣向上飛起,猶如利刃般切開了空間。
四人猛然間醒了過來,只見還是剛纔的那條走廊,黎家的人已經不見了,二樓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四個人。
似有所感,尚元魁跑到樓梯口,只見一樓客棧門口,李生站在那裡擡頭看着他,脣角帶笑。身旁跟着形容枯槁的周生。
見尚元魁等人恢復神智,李生伸手向一個方向指了指,然後轉身施施然出了客棧,周生在後面晃晃悠悠跟着。
林無憂拍着頭,不解道:“剛纔不是在門口說話麼,怎麼跑到走廊裡來了?黎家人呢?”
紅霞揉着額頭,咬牙切齒道:“咱們着了道了!”
“着什麼道了?”順子使勁甩着頭,好像剛剛被人打了一樣,腦子裡悶悶的疼。
“沒功夫解釋了,他去紅壇寺了!快走!”尚元魁拽出一張符往上一拋,符紙瞬間變成一隻蒼鷹,駝起尚元魁衝出客棧,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首之!哎,你等等我!”一見尚元魁沒了影兒,林無憂頓時急了,這人還是如此,說好了不莽撞行事的,一遇上事還是一個人跑了。
紅霞見尚元魁先跑了,也忙要跟上,沒想到被林無憂一把揪住衣領,險些被勒死:“你做什麼!想勒死我啊!”
林無憂高聲道:“我也去!”
紅霞往下扒拉他的手:“你去添什麼亂!這回的妖物兇險萬分,萬一你出了什麼事,臭道士不把我砍成八瓣啊?!老實在客棧看行李!”
“不行!我一定要去!”林無憂索性摟住紅霞的腰耍無賴,“你不帶我去,我就跟首之說你輕薄我!對我先這樣這樣,然後又那樣那樣!”
“我@#¥……*&%”紅霞算是碰到無賴的祖宗了,伸掌就想把林無憂劈暈。
宋良箴忙探出頭來說道:“沒時間了,帶上林公子一起走吧!把他一個人放在客棧裡也不安全!”要了仙命了,你要是真敢劈他,就等着被仙君劈死吧!
“好!行行行!走吧!”紅霞也是怕了林無憂了,把人往肩上一扛,縱身一躍往樓下跳去,半空中化作一道紅光,飛出了客棧。
霎時,客棧恢復了寂靜,連一絲響動都聽不到。
過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三個腦袋才小心翼翼從櫃檯後面探出。
“掌櫃的,他們都走了。”三兒乍着膽子往外看了看,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都走了?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快扶我起來!”
掌櫃的搭着王二和三兒的手顫巍巍站了起來,裝了袋煙吧嗒吧嗒抽着。三兒還興奮道:“掌櫃的,咱們這是碰上神仙了?!都會飛的!”
“神你個頭!”掌櫃的拿煙鍋狠敲了三兒的頭一下,“還不快把門板上上!誰也不讓進來!”
扛着林無憂,紅霞緊趕慢趕終於到了紅壇寺。
遠遠就見紅壇寺上空烏雲密佈,閃電在雲層中穿梭,不時還能聽到悶雷的聲音。金黃色的龍氣和濃黑的煙霧交纏在一起,在紅壇寺左右亂竄。
“壞了!可能出事了!”紅霞一看這般景象,更是加緊往前飛去。
及待到了寺門口,只見門口黑煙瀰漫,幾乎看不到大門。
紅霞張口吐出一道閃電打散煙霧,衝了進去。
甫一進入寺內,就聽到尚元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在後院禪房,速來!”
循着上次來的記憶,紅霞找到了後院的禪房,一推房門沒推動,裡面尚元魁喝問道:“誰!”
紅霞:“是我。”
只聽腳步聲響起,尚元魁的臉出現在門口,他端詳了紅霞半晌,慢慢從袖袋裡掏出一支蘸了硃砂的毛筆就往紅霞臉上畫。
紅霞一退三尺遠,怒道:“臭道士你幹什麼!想讓我毀容?!”
尚元魁放下筆,解開門上的陣法,開門讓紅霞進去:“看來是真的。”
紅霞:“……”
進了門把林無憂放到椅子上坐下,紅霞也找了個地方靠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人:“喲~還挺齊全的,都在這兒了。”
黎氏夫婦老臉通紅,岑生也是尷尬得很。丫鬟小廝們低頭不敢笑,倒是那六個練武的人裂開大嘴嘿嘿直樂。唯獨少了周生和李生。
“休要胡鬧!”尚元魁重新封上了房門,轉身走回來,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林無憂,皺眉道,“你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林無憂被尚元魁那嫌棄的眼神看得很受傷,紅霞也是很無語:“林大公子死活非要跟來,我不帶他來,他就揚言要告訴你,我非禮他!我能怎麼辦!”
尚元魁面無表情的撇了林無憂一眼,林無憂假作沒聽見,厚着臉皮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來,若是有什麼事,多一個人總能多一份力。雖說我不會法術,好歹開了陰陽眼,說不定能幫上忙。”
尚元魁頗有些無奈道:“你可真是馬後炮,若是早來一刻,還真能派上用場。如今可是來晚了。”
林無憂忙問:“此話怎講?”
尚元魁:“剛纔有人變成紅霞的模樣想把我引開。還好被我識破了。”
紅霞好奇道:“你怎麼識破的?”
尚元魁平靜道:“往他臉上抹了一把狗血。”
紅霞:“……”我該謝謝你剛纔用的硃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