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憂見二人神色有異,低聲問道:“怎麼了?”
尚元魁端起茶杯,假裝喝茶,用杯子擋住嘴,也低聲道:“我跟紅霞看這四人味兒不對”
“味兒不對?”林無憂疑惑,提鼻子嗅了嗅,“沒什麼異味啊。”
尚元魁哭笑不得,指指林無憂的眼睛:“你睜眼再瞧瞧。”
“啊?哦!”林無憂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陰陽眼來着,遂閉上眼默唸想看到對面四個書生的異狀,然後食指在雙眼上一劃,重又睜開雙眼。
這次林無憂再看到的和剛纔截然不同:四位書生還是剛纔模樣,只是周身被一條條濃黑色的煙霧纏繞,那煙霧彷彿有生命般,在四人身上繞來轉去,片刻不離他們左右。
“看見了?”尚元魁問道。
“看見了,這是什麼?”林無憂奇道。
“是標記。”紅霞拿起個饅頭,夾着碟子裡的菜邊吃邊說。
“標記?幹什麼用的?”尚元魁聽他這麼一說,也來了興致,“我只能從味道上分辨出他們碰到了不好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紅霞聳聳肩,習以爲常道:“你們見沒見過狗撒尿圈地盤兒?”
尚元魁和林無憂頓時沒了聲音,尤其是林無憂,看看桌上的菜,默默放下了筷子,有點兒想吐。
倒是順子面不改色的該吃吃該喝喝,還認真答道:“見過,撒過尿之後,其他的狗就不來了。”
紅霞用筷子在飯碗裡點了兩下:“着啊,這些黑煙就跟狗撒尿是一個道理。”
尚元魁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們四個是被妖怪圈到地盤裡了?”
“對啊。”紅霞搛了片牛肉放到嘴裡嚼了嚼,嚥下繼續道,“但凡妖怪發現了食物,若是不立刻吃掉,就會給食物做上標記,其他的妖怪看見被標記的食物就不會再動手了。”
“哦!”三人這才明白。
尚元魁突然想起一事,問紅霞:“那咱們第一次見面的破廟,那幾個鏢師也是被你標記過了?”
“是啊。”紅霞理所當然道,“雖然海豐那一片都是我的地盤,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給他們做了標記。”
尚元魁沒再說話,畢竟紅霞是隻蛇精,修煉的方法和玄門正宗不同,而且他也沒有殺生害命,人家正經師傅都沒說什麼,自己這個莫名的主人還是不要多嘴爲好。至於那四個書生,真是頭痛,怎麼自己走到哪兒妖精就跟到哪兒,難道自己長得很像得道仙丹?
正在心裡暗暗煩躁,隱身在玉鐲中的宋良箴用只有四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四人昨天說是要去紅壇寺吧?今天就惹來了妖怪,別是那紅壇寺有什麼問題?”
一語點醒夢中人,這幾個說了半天都沒說到點兒上,還是宋良箴一句話提醒了他們。
林無憂低聲吩咐了順子兩句,順子起身往櫃檯走去,不多時抱了兩罈子酒回來。林無憂整整衣襟,拿起摺扇,一晃三搖往那四個書生那桌走去。
因爲隔着有點距離,聽不太清楚他們說話,尚元魁和紅霞也懶得用法術,只看林無憂和他們不知說了什麼,幾個人就很高興地讓林無憂坐下攀談起來,然後就推杯換盞起來。
時間不大,順子回來道:“公子問,您二位要不要過去一起坐坐?”
尚元魁是很想聽聽那幾人在紅壇寺碰到了什麼,倒是紅霞興趣缺缺:“我不去了,困了,回屋睡覺去。”
宋良箴也對這些鬼氣纏身的公子哥兒很是煩厭,一妖一仙自回屋休息不提。
見二人都走了,尚元魁就跟着順子走了過來。
那位穿墨綠長衫的書生失望道:“那位紅衣姑娘怎地走了?”
尚元魁答道:“她昨夜沒休息好,回去歇着了。”
“沒休息好?”墨衣書生眼珠一轉,曖昧一笑,“難道是做了什麼勞累之事?”
尚元魁眉頭一皺,這人怎地如此猥瑣,對陌生女子說話如此輕薄?不由得心中厭惡之情表現在臉上,人也冷淡了許多。
先前定過房間的黃衫書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他看出尚元魁不快,忙打圓場:“我表兄是個心直口快、最好結交之人,時間長了道長便知。哈哈,快,給道長滿上。”
別人給了臺階,尚元魁也不好再端着,而且還有事打聽,紅霞的事就揭過不提。
幾人互相一介紹,這才知道這四人是從歷城縣來此處遊玩的。墨衣書生姓黎,家中是做糧食米麪生意的,在歷城縣很是有名。黃衫書生姓岑,和黎生是姨表兄弟,伴着黎生一起讀書。剩下的兩人一人姓周,已經中了秀才,看着是個文采風流,談吐不俗的人物。另外一個姓李,也是秀才,說話溫和謙遜。只不知這樣的兩個人,怎會和黎、岑二人混在一處。
岑生端起酒杯,說道:“我聽林兄說,道長練了一身玄門正宗法術,不知今日可讓我們幾人開開眼?”
“啊?”尚元魁扭頭去看林無憂,林無憂笑着點點頭,並未說話。
黎生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元寶放到桌上,大刺刺道:“若是果然了得,這錠元寶便充作彩頭,贈予道長。”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了,分明把尚元魁當作喝酒取樂的了,林無憂的臉登時沉了下來,就要發作。
尚元魁按住了林無憂的手,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林無憂向來都聽他的,見尚元魁不讓自己說話,便端起酒杯喝酒,只面色難看得嚇人。
黎生平日跋扈慣了,自說了這話卻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對,還問着尚元魁:“尚道長,你看如何啊?”
這下連其他幾人面上都不好看了,岑生就想着說點什麼把這話岔過去,倒是尚元魁一笑,不以爲意道:“可以,不知黎公子想看些什麼?”
黎生涎着臉笑道:“都說道士會降妖捉怪,穿牆窺視。降妖捉怪現在這裡也沒有妖怪要捉自是看不了了,穿牆有些不雅,這窺視嘛,嘿嘿嘿。”說着,眼睛往樓上瞟了一眼。
尚元魁頓時明瞭,他這是看上紅霞了,心中竟然有些可憐黎生: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這個煞星,哎,這纔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生見黎生如此行徑,就要拂袖而去,被李生扯住衣袖,低聲在耳邊說了幾句話,才面色不愉繼續坐着。
林無憂自然也是明白黎生的意思,他心中好笑,默不作聲準備看戲。
尚元魁灑然一笑:“這有何難?取只大碗來!”
順子答應着找夥計拿了只大海碗,放到桌子正中,在碗裡注滿了酒。
尚元魁從袖內抻出一張符紙,手腕一抖,符紙上瞬間冒出火星燃燒起來。
“喔!”四人倒有些驚訝,本以爲尚元魁只是江湖騙子,沒想到還有點兒能耐。
兩指夾住符紙,尚元魁口中唸唸有詞,心中卻在召喚紅霞,二人因有魂印牽引,心靈相通,很快紅霞就回了話:“喚我作甚?”
尚元魁當下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言道:“這黎生不是好人,你教訓他一下。”
本以爲紅霞會滿口應下,可誰承想半天卻無動靜。
“紅霞?”尚元魁疑惑,“莫不是有什麼爲難的?”
紅霞聲音有些猶豫:“倒不是什麼大事。也罷,這人也是自找,我就教訓他一下,你這般這般。”
“嗯嗯,我知道了。”
二人計議已畢,尚元魁將符紙扔入水中。
符紙入水,火焰卻不熄滅,反而在酒水中靜靜燃燒,水面上泛着一層幽藍的光。
其他人只覺此景甚異,只有黎生癡癡望着水面,時而傻笑,時而點頭,最後竟站起來,衝着尚元魁一抱拳:“道長法術果然玄妙,在下佩服。這錠元寶還請道長收下。在下有些睏倦,就回去歇息了。幾位,少陪!”說罷,也不顧衆人,着急忙慌上樓回了自己屋內。
剩下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何事。
岑生問道:“道長,我表兄這是?”
尚元魁拿起那錠金元寶揣到袖內,慢吞吞道:“貧道也不知,想來黎公子天賦異稟,看到你我皆不能見之物也未可知。”
“這……”
岑生不信,纏着尚元魁還欲打聽,被林無憂插科打諢岔了過去。
過了半炷香的時候,岑生到底不放心,找了個藉口,和周、李二人告辭而去。
尚元魁和林無憂施施然回了屋內。
尚元魁這才問道:“你剛纔可和他們打聽到什麼不曾?”
林無憂道:“嗯,他們說今日確實去了紅壇寺,那裡景緻不錯,槐花也開得極好。而且還碰到了位極其風雅的胡二公子,和他們相談甚歡。那黎生還不住口的稱讚胡二公子俊美不凡、風流瀟灑。”
“額?”尚元魁聽這話有些不太對,“你的意思,莫不是這黎生對那位胡二公子,嗯,有非分之想?”
“正是如此。”林無憂笑道,“這位黎公子倒是個男女皆可,生冷不忌的主兒。”
尚元魁憤憤:“色中餓鬼,今天就讓紅霞好好收拾收拾他!”
“哦,說到這個,我正想問你,你方纔——”林無憂正想問尚元魁跟紅霞說了什麼,突然一把被他捂住了嘴。
尚元魁低聲道:“別說話!”一把將林無憂拽到身後,抽出隨身的寶劍橫在胸前,全身戒備。
“首之,出什麼事了?”林無憂見尚元魁如臨大敵,不知何故。
不待尚元魁說話,就見房門碰一聲打開,紅霞飛也似的撞了進來,不住口的說道:“不得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