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臉色轉了幾轉,終於回覆了鎮定的表情,站在原地朝錫若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錫若仰起頭笑道:“四爺記性這麼好,想必還記得我當年替府上的小阿哥、小格格們種痘時,你親口允諾過我一個要求的事了。”
雍親王聽得臉色又是一變,拂袖道:“你要是爲十四弟求我辦不到的事,那就請恕我食言了。”
錫若搖搖頭,又挺身看着雍親王說道:“我求的事,四爺只要想辦,就一定辦得到。”
雍親王僵立了一會,終於還是開口說道:“你說吧。”
錫若在原地磕了個頭,語氣堅決地說道:“他日四爺若是得償大願,請善待你的兄弟……尤其是十四爺!”
雍親王聞言,目中先是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即便搖頭道:“我十四弟要是知道你爲了他這樣求我,一定會氣得半死,說不定還會打你一頓。”
錫若卻跪坐在原地嘻嘻一笑道:“那四爺不告訴他不就行了?”
雍親王想了想,忽然間彎下腰,又平視着錫若問道:“那最後得償大願的人如果不是我,你也會這樣去求別人嗎?”
錫若坦然一笑道:“會!對我來說,四爺和十三爺,都是一樣要保的!”
雍親王聽得聳了聳眉頭,隨即便直起了身子搖頭道:“你真是個古怪的傢伙。求來求去,怎麼就不求求你自己的平安富貴?”
錫若愣了一下,隨即又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看向雍親王,臉上卻訕笑道:“四爺,我可不可以……再多要一個要求?”
“不行!”雍親王一口回絕道,“本王不跟人討價還價!”
錫若只好撇撇嘴,一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又拍拍身上的草屑自嘲道:“四爺果然還是適合幹稅務局……”
“什麼局?”雍親王露出懷疑的表情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錫若怕雍親王追問“稅務局”的出處,連忙岔開話題道:“對了,四爺來找我是爲了什麼?”
雍親王正色道:“皇上派了我會同恆親王世子弘升和延信等人一道察視倉廒。我記得你是跟李光地辦過這個差使的,想問你跟不跟我一道去。”
錫若露出爲難的神色說道:“如今內閣裡的事情也不少……”他見雍親王面露不悅,連忙又改口說道:“不過如果皇上同意我去,我就去,嘿嘿。”
雍親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又回身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錫若本能地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回答道:“差不多是申時了。”然後見雍親王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裡的那塊表,頓時醒悟了過來,連忙把表往懷裡藏。
雍親王卻一個箭步趕過來,一把抓起他正往懷裡送的手,仔細地打量了幾眼之後,語氣肯定地說道:“這是我給你的那塊。”
錫若嚥了口口水,心道十四給的那塊如今已經不走了,這不換也得換哪!誰讓這裡的表這麼貴,你又剛好給了塊現成的……可是他當着雍親王的面,卻打死也不敢把這話說出口,只好乾笑了兩聲說道:“是四爺說的,輪流換着使才使得久嘛。”
雍親王臉帶笑意地看着錫若兩眼,忽然又沉下臉來問道:“使我給你的東西,需要這麼藏着掖着?”
錫若哭喪着臉想道,不然呢?等着被十四霸王臭揍一頓?還是又跟自己玩一手“冷戰戰術”?你說好好的一個大清朝的皇阿哥,學什麼美國總統杜魯門哪!他瞅了瞅雍親王臉上的笑容,心裡越發覺得有罪惡感,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四爺要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回皇上跟前當差去了。出來這麼久的功夫兒,還不知道落下多少差事沒辦呢。”
雍親王出奇痛快地一揮手道:“你去吧。我待會就去問皇上,派不派你跟我去辦差。”
錫若在心裡做了個苦瓜臉,心說老康可千萬別真答應了,不如先去給他個暗示好了,想到這裡便立刻轉身朝老康的寢宮飛奔而去。
錫若剛剛打好給老康暗示的腹稿、正準備一腳跨進煙波致爽殿東暖閣的時候,卻被裡面的說話聲驚得差點連腳步都忘了放下去,險些沒在門檻上絆了個大跟頭。
“你留神些!”老康見錫若一路磕磕絆絆地跌進東暖閣裡來,又是好笑又是擔心地斥道,“這麼高的門檻,摔一跤準把你的牙磕斷了!”
錫若扶着書櫃站穩了身子,連歪掉的朝冠都顧不上扶,就心急火燎地說道:“奴才剛纔聽皇上說,十四爺在西北犯了心疾。這事兒是真的?”
老康聽得長嘆了口氣,說道:“跟在胤禎身邊的御醫傳回來的脈案,太醫院連同醫正在內的幾個資深太醫都看了,說是西北高寒,又有瘴癘,胤禎思慮過度,才落下了這麼個病症,都說不能再讓他在西北苦熬下去了。”
錫若聽了老康的話,心裡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這樣一來,胤禎就有光明正大從西北迴來的理由了;憂的卻是不知胤禎身體究竟如何,萬一真和幾位太醫說的那樣,年紀輕輕就落下了病根,將來可如何是好。
老康見錫若聽得臉色大變,便安慰他道:“朕知道你和胤禎打小就情分好。你也不用太過憂心了。不管怎麼說,胤禎他到底年輕。朕已經下旨,讓胤禎和你親手調教出來的火槍營官兵,一路護送他返京休養了。”
錫若這才放了心。老康派的是胤禎的嫡系部隊護送,顯然不是尋故押送他回京的意思,連忙朝老康磕了個頭說道:“皇上聖慮周全,奴才沒什麼可擔心的,只盼着十四爺早日康復,也好早些再爲皇上分憂解難。”
老康神態慈和地點了點頭,說道:“朕聽說這些年你雖然沒跟在胤禎身邊,卻一直勸誡他在外頭注意自己的言行。朕以前雖然警告過你‘君子不黨’的話,如今看來竟是錯怪你了。這樣吧,朕準備讓胤禎回來以後,就到小湯山的溫泉休養。他現在已經在回京的路上,算算日子,再有半個月就該到了。等胤禎回來了,你就替朕去看看他,不用再跟着朕去密雲巡視河堤了。”
錫若聽得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連忙又磕頭謝了恩,等到走出東暖閣的時候,還在低着腦袋瞎琢磨,冷不防卻看見身前站了一雙乾淨得彷彿沒下過地的靴子,下意識地擡起頭往上面一看,卻見雍親王一臉喜怒難測地看着自己,猛地想起他說要自己跟他去巡視糧庫的話,不覺呆住了,也不知道雍親王剛纔聽見了東暖閣裡的對話沒有。
雍親王此時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方纔在草原上的笑容,只是盯着錫若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十四弟要回來了?”
錫若聽得心裡一涼,竟不知該怎麼回答雍親王的問話,卻又見雍親王朝他冷冷一笑道:“很好。看來你是不用跟我一道去辦這趟苦差了。”
錫若聽得心裡一緊,連忙攔住了掉頭就想離開的雍親王,誠心誠意地說道:“四爺要辦的是正事,如果不嫌棄的話,還是讓奴才跟着去吧。別的不敢說,跑腿傳話的活兒,奴才還是能辦的。”
雍親王臉色暖了暖,卻仍舊執拗地說道:“皇上派你的差事,難道不是正事?”
錫若多少有些無奈地緊了緊嘴角,一低頭回答道:“皇上派下來的差事,在半個月以後。奴才先去跟四爺巡視一趟,也完全來得及。”
雍親王臉上這才又見了笑影兒。只是錫若見着他的笑,卻覺得比他發火時更讓自己頭疼。這親兄弟兩個,還真都是折騰人的高手,總是讓人哭也哭不出來,笑也笑不起來。唉,真不知道他們的親媽是怎麼整出這兩個寶貝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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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四哥都走遠了,你怎麼還看着他的背影發呆?”十三阿哥不知道又從哪裡鑽了出來,一拍錫若的肩膀卻取笑起他來。
錫若回過頭,看着胤祥一臉苦相地說道:“改天你要是看見德妃娘娘,不妨替我帶個話兒。”
“什麼話?”十三阿哥一臉好奇地問道。
錫若咂砸嘴,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替我跟德妃娘娘說一句,您老真高,實在是高!”
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看了雍親王離去的方向一眼,下一刻居然也點了點頭,湊近錫若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我也早就想說這句話了。”
錫若聽得一怔,隨即便和胤祥相視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