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胤禎被結結實實地摔在硬土地上,立刻發出一聲貨真價實的痛呼來。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錫若的表情,見他只是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完全沒有要善後的意思,只好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就不會下手輕點?回頭爺真要被你摔成重傷了。”
錫若怒喝道:“誰讓你把我當豬八戒使?”
胤禎揉着被摔疼的地方,一臉錯愕地反問道:“豬八戒?”隨即又悟道,“哦,孫猴子騙他在高老莊背媳婦兒。”
錫若聞言卻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胤禎這才悟到自己說錯了話,不覺有些尷尬。不過他見錫若不再衝自己發火,心裡倒是一鬆,便又擺擺手說道:“別再跟我打擂臺了。我正煩着呢。”
錫若看了胤禎兩眼,搖頭道:“煩來煩去,還不就是爲了那把椅子?你要真不想煩,倒不如……”
“不如什麼?”胤禎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錫若被胤禎那隱含威脅的目光看得心裡有些發毛,連忙扭開了頭說道:“沒、沒什麼。”其實他心裡想的是叫胤禎跟自己一道跑路,不過看眼下這架勢,是提都不能提的。胤禎現在滿腦子都被奪嫡的雄心燒得發熱發燙,就算自己真的說出來,恐怕也無濟於事。再說自己要是真的一口氣拐走了老康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說不定會被他追殺到天涯海角,到時候真是有錢也不知道有沒有命來花了……
“不行!這這主意不行!”錫若突然握拳大吼道,“哪怕爲了我那華麗的小金庫,我也要奮戰到底!”
“你……又在發什麼瘋?”胤禎露出被嚇了一大跳的表情問道。
錫若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只見他臉上的怒色一斂,卻一伸手攬住胤禎的肩膀,又嘿嘿地笑道:“放心放心。哥們兒我最講義氣了,絕對不會撇下你獨自跑路的。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兒子……”
“兒子是我的!”胤禎立刻甩開了錫若的爪子大吼道。
錫若頗爲鄙視地看了這個“大將軍王”兩眼,哼了一聲說道:“我是想說有兒子讓他們做好朋友。我都有兒子了,還搶你的幹什麼?不過既然你拒絕了,那我們也就不高攀了。”說着又很不滿意似的哼哼了兩聲。
胤禎有些尷尬地訕笑了一聲,連忙又安撫錫若道:“做好朋友還是可以的。不過誰讓你以前總是打我兒子的主意,呵呵……”
錫若聞言便想起了弘春,就朝胤禎笑道:“你是該回去看看你的兒子們了。他們都長大了,也很懂事。”
胤禎點點頭,一臉驕傲地說道:“我的兒子,當然不會比別人的差!”錫若懶得搭理他這個自尊心膨脹的老爸,自己又蹲在池塘邊默了默神,突然說道:“明年是皇上的最後一年。”
胤禎頓時斂起了笑容,屏息靜氣了一會之後,又朝錫若問道:“你怎麼知道?”
錫若默然不語。胤禎想了想,又問道:“你說這話,有多大的把握?”
錫若死死地盯着在日光底下有些白花花晃眼睛的池塘,眼睛突然一眯說道:“十成!”
胤禎倒抽了一口涼氣,隨即低頭出了一會神,就在錫若以爲他不相信自己的時候,胤禎卻突然伸出手來,用力地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我信你!”
錫若倏地回過了頭,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胤禎眉頭緊皺地說道:“如果我皇阿瑪真和你預料的那樣,在明年就……”說到這裡他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於是錫若便接口說道:“我們之前也商議過了。年羹堯是四爺的人,他堵在川陝這個西北進兵的關口,一旦京師變起肘腋,就算皇上真的傳位於你,你也趕不回來。到時候新帝一登基,再把京師的九門一關,然後下令其他各路軍隊進京勤王,時間拖得越久對你越不利。再說你麾下那十幾萬的軍隊,真正能聽命於你的又有多少?”
胤禎咬了咬牙說道:“不到五萬!北路軍大部分都是延信、富寧安和傅爾丹這些人帶出來的兵,南路的川軍和滇軍更不用說,和年羹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現在西北的糧草轉運也控制在年羹堯手裡,戶部又被四哥把持着。他那裡的糧草接續一斷,我所率領的十幾萬大軍立刻就要捱餓。四哥不顯山不露水地就完成了這些佈置,果然老謀深算!”
錫若嘆了口氣說道:“我早就提醒過你,川陝總督一職你一定要扣在自己人手裡……”
胤禎聽得臉色陣青陣紅,末了跺跺腳下堅硬的地面說道:“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再說我皇阿瑪他愣是看中了年羹堯的才幹,我再三地保舉鄂海,反倒讓他起了疑心,越發堅決地要把鄂海調到吐魯番去!”
錫若倒是不知年羹堯接替鄂海的職務,其中還有這段隱情,方知是自己錯怪了胤禎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沒聽你提起過這事,錯怪你了。總之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皇上最後到底會傳位給誰,說實話,我……我也不知道。”
胤禎這才轉回了臉色,又點點頭說道:“這還像句實話。”
錫若又看着胤禎,頗有幾分猶豫地說道:“十四,有句話我還是想勸你。人生不如意十之,如果將來你真的也不如意,也……也不要太鑽牛角尖。”
胤禎聽得擰了眉頭,見錫若有撒腿就溜的意思,連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說!”
錫若有些膽怯地朝天上看了一眼,心裡暗想道我已經泄露過好幾次天機,那個把自己扔到這裡的老天爺該不會真的給我來點什麼報應吧?胤禎見他鬼鬼祟祟地不肯說話,越發加大了手裡的力道,一直疼得錫若“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也不肯撒手。
錫若掰了好幾下胤禎的手也沒掰開,心道這霸王真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終究耐不住肩胛骨傳來的疼痛,只得舉起另外一隻手示意自己投降了。
胤禎這才稍微地鬆開了手,卻仍舊抓着錫若的一邊肩膀問道:“我知道你有些來歷,但是一直都沒有逼問過你。可這要是和江山社稷有關,我也不能再打馬虎眼。”
錫若心道,什麼江山社稷?你還不就是想我告訴你,最後到底誰當皇帝嗎?便歪了歪嘴角說道:“我要說我是借屍還魂的,你信不信?”
胤禎臉色陰晴不定了一陣,最後還是搖頭道:“不信!”
錫若兩手一攤道:“那我還能有什麼來歷?總不能真是個妖怪變的。”
胤禎囁喏道:“那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事?以往你勸告過我的話,到後來幾乎全部都成真了。”
錫若在心裡打了個哆嗦,臉上卻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氣說道:“這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了。”
胤禎聞言卻嗤笑道:“你也是真人?我看是真心想偷懶的人還差不多吧?”
錫若哼哼了一聲說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勸你一句話,該放手時就放手,該行樂時就行樂。沒事兒別老鑽牛角尖,好好兒地活着……就比什麼都強!”
胤禎卻聽得臉色有些難看,見錫若轉過頭來看他,便憤憤地說道:“幸虧你不在我的軍中。不然我非要打你還沒出陣、就先動搖了自家士氣的傢伙幾十軍棍不可。”
錫若本來正要準備上馬,聞言便回過頭說道:“你從小就爭強好勝,士氣已經鼓得夠足的了。我正是要澆澆你的冷水,免得將來變起肘腋的時候,你反倒因爲士氣太足而失了分寸,給自己種下不必要的苦果。”說罷不等胤禎反駁,便匆匆地跳上了馬背準備逃跑。
胤禎一個箭步衝上去,一伸手挽住錫若手裡的繮繩,又仰起頭看着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鬥不過我四哥?”
錫若低下頭看了胤禎一眼,又搖頭道:“你現在這副樣子,的確是鬥不過他。”胤禎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發白,一伸手鬆開了繮繩,又賭氣道:“那你去投靠我四哥吧!”
錫若騎馬繞着胤禎走了幾步,又彎下腰覷着他的臉色問道:“那把椅子真就那麼好?讓你連親兄弟也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
胤禎愣了愣,又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管你說什麼,總之我志在必得。絕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裡來擺佈!”
錫若在馬背上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人生五十年,如夢又似幻。何苦來哉……”
胤禎也翻身上了馬背,聞言便不以爲然地說道:“人生如夢幻,難道就該醉生夢死?豬八戒還惦記着回高老莊娶媳婦兒呢!”
錫若被逗得“噗哧”一樂,又有幾分無奈得看着胤禎搖了搖頭,說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還是你做你的皇帝夢,我數我的金元寶吧。等到明年,一切自然會水落石出,到時候我們再來談你的志向不遲。”說罷又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率先揚鞭馳了出去。胤禎在他身後愣怔了一小會,方纔催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