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許言罷,吩咐衆將士幫着赫西人收殮他們的汗王與王妃。這裡才忙開,宋雲峰已帶着五百士兵前來,但見容許無恙,大爲放心,可得知赫西老王命喪刀下,唏噓不已。與大哥言談時目光稍瞥過正接受軍醫療傷的恆聿,口中不禁抱怨:“從前我太高看他了,總以爲能和大哥做兄弟的人,再不濟也該比我強。如今看着,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眼下赫西老王死了,朝廷和赫西便有了深仇大恨,尚不知老皇帝那裡對這個勇猛民族究竟是什麼態度。萬一他要撫,我們豈不是給他捅了大簍子。這麼大的黑鍋,他恆聿背?還是大哥你頂?”
容許沉默了須臾,拍了拍雲峰的肩膀,“這樣的話不要再說第二遍,行軍打仗,最忌諱互相埋怨,全軍上下心不齊,何以爲戰?何況,他並沒有錯。反是這場戰爭因爲他的錯殺,徹底結束了,兄弟們也少吃些苦。”
說罷,容許從宋雲峰的馬上解下水壺,大步朝恆聿走去。
“小姐,老夫人又派人來催了。問您到底走不走,再不走她就一個人去了。”佟府裡,丫頭不知第幾回來到佟未的臥室,很無奈地重複同樣一句話。
今日是何美琦說好要帶女兒回婆家去給親家母賠禮道歉的,可真到了出門的時辰,佟未這裡死活也拉不下臉了。
“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一邊手裡還抱着剛喝了奶的女兒,佟未耍起了大小姐脾氣。說來她也辛苦,昨夜不知爲何心神難寧久久不能入睡,將至晨曦微露時才眯了一會兒,緊接着女兒便醒了。咿咿呀呀又是吃奶又是換尿布又是要人抱着玩,便沒再得空歇息。身心疲憊之下,誰還有工夫去和那個惡婆婆耗?
丫頭那裡正要再勸,只聽迴廊處傳來聲響,“夫人來了。”
佟未抱着女兒立起來,但見母親扶着侍女出現在了門口,面色威儀,似生氣了,冷冷地問:“到底去不去?”
佟未心裡一酸,索性紅着眼圈撒嬌:“人家都把女兒當寶,偏偏您不疼我,非要我去婆婆跟前受罪。這樣相安無事的不好嗎?她那裡也壓根兒沒把您閨女當媳婦。”
“你……”何美琦惱道,“昨天我的話,都白說了?”
佟未竊竊地嘀咕着:“本來就是白說的,誰聽進去了?”
“大爺來了。”這裡母女倆正僵持着,那裡佟少禎卻早早下朝回來了,看架勢,又好像根本沒去朝堂。
“你怎麼回來了?”何美琦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佟少禎笑着哄母親:“您這裡和妹妹鬧彆扭,爹爹不放心啊。”
“胡鬧!”何美琦嗔怪,卻見長媳越過丈夫來攙扶自己,滿臉堆笑,柔柔地說,“讓您兒子勸勸妹妹吧,媳婦陪您到前頭等着,保管妹妹一會兒乖乖地跟您走。”何美琦倒樂意順着臺階下,回頭瞪了女兒一眼,便走了。
“你呀,自己都做娘了,還這麼犟。”佟少禎待母親走後,笑着說了妹妹一句,順手將她懷裡的外甥女抱來,舉得高高地逗那孩子玩。
穆穆好似很喜歡這般刺激的遊戲,被舅舅高舉着不僅不怕,反咯咯直笑,臉上似開了一朵花。
佟少禎感慨:“這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佟未嗔笑:“當年哥哥纔多大,能記着我的模樣。”又道,“聽嫂子話裡的意思,大哥不上朝,是特特來勸我的?”
佟少禎神秘地一笑,將孩子遞給奶孃,至佟未身邊附耳低語。
“真的?”聽罷,佟未直搖頭。
“起先我也不信,但已然眼見爲實了。”佟少禎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快準備準備,我們即刻就走。”
佟未迭聲答應,到門外喚來煙雲,問:“四小姐呢?”
“在采薇姐姐那裡。”
“去請她過來。”
一炷香後,何美琦帶着女兒外孫女,還有親家四小姐分兩輛馬車往容府去。然而行至半程,兩輛馬車卻在岔道口分開了,前車繼續往容府的方向走,後車卻不知要行往何處。
佟未則得到車外的示意後,拉了母親的手說:“一會兒您別提雨卉跟咱們一起的事,只當她還在家裡。”
何美琦不解,但見女兒故作神秘:“您先依我,待回家後再細說。”便也不再多問。
待得一行人來至容府門前,方下車,陸管家便迎了上來,可還不等說話,便有何美琦冷聲道:“陸爺有年紀了,年輕人偶爾耍耍脾氣,您可不能當回事兒。我女兒昨日說要分家的事,不能當真。”
陸管家的話被生生地噎回去,見親家夫人沒有半分好臉色,又見少夫人臉色訕訕的,便只管點頭答應,一路將人送入門,終忍不住在佟未身邊低語,“大少奶奶和楚楚小姐來了。”
佟未心裡一驚,她竟把這對母女給忘了。心道不好,虧得自己回來,不然婆婆還不把一肚子怨氣全撒在嫂子的身上。一邊想着一邊加快了步子,來至廳堂,果見大嫂領着楚楚立在中央,分明是一家的少奶奶和小姐,母女倆卻似來投靠富庶親戚的苦命人。
“二嬸!”楚楚見嬸母來,眼裡頓時放光。
座上馮梓君見親家母領着女兒前來,起先還以爲是爲采薇受責一事興師問罪,卻見何美琦笑容謙和,娓娓將來意說明,竟是“深明大義”地帶着女兒來道歉的。不由得放了心,更得意起來。
偏偏佟未缺心眼,不看此刻的情形,只顧拉着嫂子和侄女看自己纔出生不久的女兒,楚楚得了小妹妹,愛不釋手,對穆穆呵護喜歡,儼然一個大姐姐的模樣。
何美琦坐定後,擡眼見親家母臉色蒼白神色倦怠,雖有幾分戾氣在身,眼眉裡也透着得意和傲慢,但終究是一副病容,好心來問左右侍女,得到雲佩沒好氣地答覆:“還不是爲了您的閨女,氣得差點沒嘔出血來。”
馮梓君假意嗔怪一句,話中意思反更多幾分贊同。
“昨日的事我也聽說了,我家老爺知道後氣得不行,若非她幾個哥哥攔着,只怕都要動手教訓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又直怪我將女兒寵壞,一定要我帶着女兒來向您賠不是,老爺若非公務繁忙,也定要親自帶着女兒來的。”何美琦斂着性子,端着莊重,含笑對馮梓君道,“不論昨日發生什麼事,未兒要鬧分家都是沒道理的,這件事還望老夫人不和孩子計較,就這麼叫它過去的好。”
馮梓君笑得冷冷的,目光往媳婦身上掃了幾眼,好似很不情願地懶懶答一句:“自然親家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嘍。我這裡比不得公爺府凡事有老爺說了算,而您也有依靠。我一個老寡婦,可是不得不看兒子媳婦的臉色過活,難着呢!”
“是,老夫人素來不容易。”何美琦的涵養無懈可擊,仍舊是嫺靜地笑,“未兒是您的媳婦,在家裡叫我們寵壞了,可規矩不能不學,將來她若再敢胡鬧,您只管打罵教訓,也是替我們老兩口教女兒。我這裡,先謝謝老夫人了。”
“呵呵……”見親家如此客氣,馮梓君反不自在,冷笑兩聲,“好說,好說,孩子們還年輕,慢慢來。”
佟未一邊抱着女兒給楚楚看,一邊聽見婆婆和孃親的對話,見母親謙和忍讓婆婆卻頤指氣使,早憋了一肚子火,正耐着脾氣不發作,忽聽母親厲聲喊自己:“還不快過來給老夫人賠不是,你也是做孃的人了,這般性子將來如何教女兒?”
“我……”佟未卻僵持着,嘴裡一個“我”字拖得很長,並非是說不出話,而是把原本要說的話嚥下去了。
“去吧。”孟筱悅推了推佟未,低聲道,“她也可憐見的,我剛來的時候,真的瞧見她臉色很差,這會子的精神都是強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