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也沒琢磨明白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我一個勁問他,他各種迴避,開着車橫衝直撞地開到了我家樓下。
到了我家樓下,他再一次怯了場。他面有難色地說道:“我……我還是不去了吧?”
我心裡明白,這麼多年都與孤獨相伴的他,其實對這種年俗的狂歡十分不知所措。
我直視着他,柔聲說:“相信我,我和媽媽一定會讓你過一個很難忘的春節。”
我們停好車,我拉着他上了樓。我打開房門,大聲喊了一句:“媽,我把小源叫過來了。”
媽媽圍着圍裙笑呵呵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見到顧永源頓時臉上笑成了花,她說:“孩子,你來啦,快坐吧,你看阿姨這忙的,屋裡都是油煙味。”
顧永源有些侷促地笑了笑,然後說:“阿姨,沒……沒關係,挺好的。”
什麼叫挺好的?這傢伙面對長輩還真是詞窮,還好他面對的是我媽。我媽最擅長乾的事,就是和人聊天打交道,再僵再尷尬的局面她都能成功扭轉。
我們到家後,媽媽見顧永源似乎很不適應,乾脆開始自自然然地吩咐我們幹起活來。在媽媽的指揮下,我和顧永源一會兒擇菜,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洗碗,總之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恰恰因爲這樣,顧永源不知不覺融入了這種氛圍裡,一開始的侷促感逐漸消失,慢慢的,他竟對這些事情特別地感興趣。看着他臉憋得通紅幫媽媽捉着雞翅、看媽媽給雞抹頸時那種憨憨的樣子時,我差點兒沒笑過氣去。
媽媽卻邊瞪我、邊悠閒地殺雞拔毛然後告訴顧永源,在我們老家,過年家家戶戶都要殺雞宰豬迎接新年……見顧永源聽得津津有味,媽媽便給他講我們老家過年的趣事,顧永源時不時像一個孩子一樣聽得大笑起來。看得出來,他對那樣的生活十分地嚮往。
後來,在媽媽的吩咐下,我和顧永源一起在門口貼起了春聯,貼完之後,我們終於停下來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休息,等待着除夕夜晚的靜靜光臨。
我和顧永源大概是天生的冤家,連看電視這種事情都能因爲意見不合而爭執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鬥着嘴。後來媽媽出來,見我們兩如此幼稚,忍不住笑道:“行了你們兩,這麼大了還沒臉沒皮的怎麼。快過來洗手,我們準備開飯咯!”
媽媽這麼一喊,早就餓得不行的我們一瞬間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爭先恐後地跑到廚房去洗手,然後拿着碗筷到了餐桌,等着媽媽忙好後一起吃飯。
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似乎一瞬間被人按了快退鍵,自己不再是快到三十的女人,而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可以繼續放肆地在媽媽的保護圈裡盡情膩歪……而這種感覺,恰恰是顧永源的到來帶來的。他雖然身世飄零,但是身上卻永遠保持着一顆童心。所以他在再艱難的環境裡都能快樂自我地活着。
除去那一年的痛苦記憶,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c城過年。我們三個人一起守着一大桌子豐盛的晚餐,一起看春晚,一起玩鬥地主,一起放煙花,一起守歲,把這個除夕過得滿滿當當。
凌晨的時候,我照例像往年一樣收到了曲歌的祝福短信。他的短信還是像從前那樣通篇都是美好又真摯的祝福,就像媽媽所說的那樣,他給我的永遠都是這樣五十度的溫情加上五十度的無情,不會多一點也不會少一點,能帶給我無窮的感動,卻無法給我帶來實質性的好處。
我收到短信後連輸了三場牌局,顧永源和媽媽便意識到了是誰給我發來的短信。媽媽把我的手機拿了過去扔在身後的沙發上,然後淡淡地對我說:“專心玩牌,你看你都輸了這麼多了。”
作爲母親,眼看着我和曲歌癡纏了這麼多年無果,媽媽對他的忍耐力也已經到了極限了。她向來很少干涉我的事情,只是這一次,大概是因爲我的年齡真的大了,饒是她再不心急,心裡也爲我十分心懸。
我不敢多說什麼,笑着吐了吐舌頭便繼續和他們玩了起來。媽媽和顧永源一直對話,媽媽說:“小顧啊,勝男有沒有說過你特別像她一個哥哥?”
“沒有啊,她從來沒說她有哥哥,她說您就她這麼一個女兒的啊。”顧永源十分詫異。
“她的堂哥,叫做劉思源,和你名字也很像,長相也特別像。小時候勝男和他感情特別好,現在這麼多年了,每次她堂哥回去都要到我家去坐坐,問問勝男的情況。”媽媽淡淡地說道。
“劉勝男,我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呢?”顧永源聽媽媽這麼說,便問我道。
“告訴你你豈不是要以我哥自稱了?”
“怪不得你第一次見我就一直盯着我看。你是不是從小暗戀你堂哥呢?”顧永源像平時那樣拿我開涮,說完才意識到我媽媽在現場,頓時囧得不行。
“她小時候和她堂哥關係好,她堂哥也很照顧她,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疼。”媽媽笑着迴應道。
這麼一聊,話題漸漸便扯到了顧永源的家世上,顧永源很坦然地對媽媽說了他從小到大的經過,媽媽聽完,忍不住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說:“真是個身世坎坷的孩子。”
年假就這樣在溫馨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整個過年期間,顧永源吃住都在我家,媽媽向來嘴硬心軟,對待顧永源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親和。我知道,她是在盡力給顧永源家的感覺。
大年初六,陳珂和馮毅終於從馮毅的老家回來了。回來後的第二天,在媽媽的盛邀下,他們來我家吃了頓晚餐。
陳珂迫不及待告訴了我她去馮毅老家的經歷,看她臉上美滋滋的表情我便知道這一趟一定是不虛此行。陳珂告訴我馮毅的老家雖然條件不好,但是馮毅的父母都吃苦能幹而且在那邊承包了魚塘,現在每年收入也不少,在馮毅老家的鄉鎮上也算是大戶人家了。
陳珂說,原本做好了極壞的準備,因爲馮毅把他家的環境描述得極爲惡劣。沒想到,回去後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整潔乾淨的院子,新蓋的平房,房間裡嶄新的傢俱,溫和的二老,還有一位活潑可愛的大學生妹妹。一切的一切,都比她設想的要好。
聽說馮毅要帶城裡的媳婦回來,父母早就在兩個月前把他們的臥室粉刷一新,並且在房間裡添置了現代化的傢俱家電。知道城裡人的如廁習慣,還貼心地弄了衛生間,安裝上了馬桶。
看着陳珂臉上醉人的幸福感和滿臉的滿意神色,有那麼一刻,我突然心裡強烈地涌現出結婚的念頭。的確,對於中國女人來說,歸屬感是每一個女人都極其渴望的。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
陳珂在三十一歲這一年終於苦盡甘來得到了自己的幸福,並且獲得了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是我,依然孑然一身。
陳珂說到最後,突然拉住我的手說:“勝男,從前我錯了。我一直覺得女人靠自己就能幸福。現在我才明白,其實男人帶給你的幸福,纔是最讓女人欣慰的幸福。”
“幸福就好。看到你現在這樣,我也就安心了。”我笑着說道。
“嗯,我從前也沒想過,我總是習慣性地把一切都往最壞的方向考慮。”她說完,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心裡一驚,緊接着看她的神情不禁一喜,我驚訝地問道:“你……你莫非……?”
“嗯……”她低着頭紅着臉輕輕地應道。
那一刻,我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種心情,比我自己懷上了孩子都要開心。
“這是真的嗎?天啊……我都不敢相信……多久了?”我驚喜得語無倫次。
“剛昨天測出來的,還沒去醫院檢查呢。不過,肚子有點微微地疼……”她說。
“啊?怎麼回事?那你們怎麼不去檢查一下?對了,之前的……馮毅知道嗎?”聽她說肚子疼,我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昨天去醫院了,醫生說月份太小還不能做b超。馮毅,他知道那件事的。我很早以前就告訴了他,他知道之後,還跑去把許維鈞攔着打了一頓。那之後,許維鈞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陳珂鎮定地說道,一邊不自覺地撫摸着肚子。
“啊?他真有種。他知道,那他介意嗎?”我問道。
陳珂搖了搖頭,她說:“馮毅說,誰都有過去,他在乎的是我這個人,不是我的過去。況且,他覺得這不是我造成的,而是男人的過錯。他說他不會再讓我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了。”
聽陳珂這麼說,再看到她如今滿臉幸福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馮毅纔是真正有擔當、有責任感的男人。那麼曲歌……我是該理解他的種種無奈,還是埋怨命運的不公,抑或是,我應該覺得他就是個自私的人?
這幾天奔來奔去,搞得感冒了,吃了藥昏昏欲睡。真是連鎖反應啊。晚上只能一更了,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