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你聽聽,那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許母快要被氣死了!

連翹說完話之後就關了門,她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許母可就不高興了。她不樂意許文華和連翹有來往是一回事,連翹這樣回絕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她眼裡,必須得是連翹上趕着往她兒子身邊湊,由她將連翹教訓一頓踢走,這纔好呢!

現在連翹這樣說,等於是說之前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了,她如何不惱?偏生她說不出什麼來,畢竟人家都說對她兒子沒有意思了,她還要說什麼——這也不是不行,但那就是口舌之利了而已,旁的人許多都要笑話她的。

滿腹的牢騷,回到許文華家裡,這才向許文華撒去:“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文華你也該看清那女子了罷?可別再與那樣的狐狸精來往。她們都是吊着男人的胃口玩的,誰知道心裡安的什麼心思!”

說到這裡,許母還盤算着要不要順勢推薦自己中意的幾個兒媳婦人選。

然而在連翹家門口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許文華此時開口了:“她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本來就是我傾慕人家,又不是人家心許我!”

說完轉身就走了,留下許母在原地目瞪口呆。

許文華家裡沉默了下來,連翹這邊也是沉默。

說實話,這時候她心裡很亂。去歲的時候許母就上門過一次,那一次連翹本就可以爆發出來。正如她自己說的,這個世上除了生她養她的,還有誰有資格那樣教訓她?何況她還沒有犯什麼錯呢!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羞辱,輪到誰誰受得了?

之所以沒有還以顏色,不是她笨嘴拙舌不會,而是考慮到了許文華,以及她與許文華之間的關係。

如果是一個要好朋友的父母上門來,說一些不陰不陽、指桑罵槐的話,誰都會心裡不舒服。而當這些話涉及到人格的侮辱了,哪怕這人是朋友,恐怕也少有人忍得住的。真得是非常好的朋友,才能不當着面爆發出來。

這是一個非常清楚的事情,哪怕許文華和家裡父母的關係不算特別好,但那終究是他的父母。身爲一個朋友,可以不給對方留面子,但不能將人家爹孃的面子踩在地上。不然以後見面,就算表面上說着沒什麼,內心都是有什麼的。

連翹和許文華的交情很好,懟人一時爽,事後火葬場。當時真要是懟了許母,特別懟的還比較‘痛’,事後兩人該多尷尬?如果她與許文華有什麼不能相處的地方,那大可以橋歸橋路歸路,自此不再往來。但是如果沒有這樣的事,那麼實在不好因爲旁的事情這樣那樣...可惜了。

這一次許母又來了,說話比上次更加直白更加難聽其實只是連翹爆發出來的表面原因。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不一樣的,第一次的時候有僥倖心理,第二次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了。

第一次的時候連翹可以當許文華只是有一個不太好打交道的母親,自己也是倒黴撞上了。但是第二次就不一樣了,她清楚地意識到,許母做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一時興起,人家是遇到一次就會來一次,並且會盯緊許文華的。

連翹與許文華的關係如同隔着一層窗戶紙,好像隨時能捅破。按照道理來說,這時候兩人之間應該有一種默契在的,連翹應該爲此忍讓一些...畢竟發生這種事許文華也不想的。

只要連翹明白她與許文華這層關係捅破之後的未來意味着什麼,她就應該體諒一些,不然日後她與許文華還能交往?

這是沒錯的。

世俗的道理就是這樣了,然而連翹在那一刻並不想體諒和忍耐,話說憑什麼她要去體諒和忍耐呢?

她根本沒有做錯什麼事,經歷這種屈辱與爲難本就是無妄之災。她將自己擺在旁觀者的位置看着自己,如果她忍耐下來,這當然可以得到一個‘識大體’的評價。然而她按照自己的性格做出反擊,她也覺得沒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都是這樣了,大家勸說着‘忍一忍就好了’‘顧全一下大局’‘爲將來想’‘不看僧面看佛面’......

連翹上輩子有個表姐就是這樣,交的男朋友是個醫學生。知道醫學生的就應該知道,本科畢業的醫學生在大城市醫院裡沒什麼競爭力,所以表姐男朋友就接着往上讀書,直到讀完了博士。

表姐從大學畢業之後經人介紹和男朋友談戀愛,當時表姐已經參加工作了。兩個人相處過程中表姐沒有得到對方的什麼,金錢?對方還是個窮學生,家境也普通。關心愛護?醫學生的課程有多恐怖,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根本沒有什麼時間陪表姐。

相反,表姐付出了錢、時間、精力和青春,直到男朋友博士畢業參加工作——醫生剛剛進醫院的時候也是不賺錢的,而且還非常忙,就是醫院的廉價勞動力。只有一步步地升上去,成爲主治那一級別,纔會錢多起來,時間也多起來。這個晉升過程,以男朋友的資質和條件,表姐估計要到三十五歲上下。

但是考慮到將來的前途,家人朋友都覺得表姐應該立刻和男朋友結婚。忍一忍,前途是光明的。

但是就在某一天,表姐去男朋友租住的公寓裡,替他洗衣服做飯整理房間的時候,忽然覺得不對了...她爲什麼要這樣犧牲自己?

因爲對將來想,所以就要忍受現在的日子?金錢上面的困難反而是小事,反正表姐自己能夠養活自己。困難的是這個男朋友有好像沒有,她在任何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因爲他總有目前‘更重要’的事。

爲了將來,所以要毀掉現在的生活。

真可怕...難道現在就不重要了嗎?在她最青春最美麗的日子裡,她不想專門照顧一個沒辦法陪伴她的大男孩兒。或許有人要說是表姐吃不了苦、矯情,但是連翹當初是鐵桿支持表姐的一個。

作爲一個年輕女孩兒,她只是想要享受青春,想要一個能夠陪伴她的人。這過分嗎?她因此礙着誰了嗎?

連翹也是這樣,她不想忍耐這件事。實際上,就算兩人的關係沒有隔着一層窗戶紙,她依舊不想忍耐。

能夠忍耐的女孩子很好很偉大,但是不想忍耐,那也是人之常情。

或者說,她只是太愛自己了,或者對對方並沒有那麼深的感情——然而這又有什麼錯?很多人都愛自己。而出現在書裡面蕩氣迴腸可歌可泣的愛情終究在現實生活中少見,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又有哪一點值得去說呢?

連翹關上門後,當日晚上一整夜沒有閤眼,這期間她始終在想這件事,同時也是在剖析自己。

她問自己,如果沒有穿越這件事,在現代遇到一樣的事情,她會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按照道理來說,現代對女子的約束更少,對這種事也更加客觀,她應該更加不會委屈自己。也就是說,反應應該更加激烈。

然而經過自己仔細的思索,她最終得出了相反的結論...在現代的環境中,她反而比較可能容忍下來。

不是說那個時候她就能夠委屈自己了,而是在現代她的容忍度反而比較高。

穿越到古代世界,表面上她縮在自己的殼裡,照舊生活,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實際上改變在不知不覺已經到來了...環境都變了,人又怎麼可能不變。

她其實並沒有因爲生存環境相對惡劣而變得更加內斂、溫和、忍讓,相反,她變得更加敏感、激烈了。

在現代的環境下,很多事情是不用怕的,所以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下,她反而能用一種寬容的心態看待這一切。而在古代,一切都不一樣了,很多事情沒有退路,所以面對相關的事情的時候,她出於自我保護的心態,應激格外強烈。

第二日的時候春兒見連翹眼下一片青黑,嚇了她一大跳,連翹的作息一慣健康地不能再健康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連翹洗漱之後坐在梳妝檯前道:“今日並不出門,也不用上妝了,做個家常的樣子就可以了。”

春兒一一應下。

正在這時外頭晚秋進來,站在連翹臥室門口道:“小姐,外頭許先生來了。”

平常許文華都是直接進來的,除了連翹的臥房他不能闖,其他的都隨便。今天卻不同了,在此之前連翹已經與家裡的人說過了,今天不見客,無論是誰來了,都說她身體不舒服,正在休息。

連翹聽說這個,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迅速地垂下了眼睛:“就按照我說的與他說就是了,說我身體不舒服,今日不能招待朋友。”

晚秋應了一聲轉身走了,連翹只能聽到她下樓走過木製樓梯的腳步聲,一步步到底,然後沒有了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踏踏踏踏’的聲音,是晚秋重新回來了。爲難地對連翹道:“小姐,許先生在家對面的茶攤坐了,說是等您什麼時候能見人了,告知他一聲——他說他就在那兒等着了。”

連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怔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暫且去做你的事情吧。”

晚秋這一回答應的有些遲疑,發現連翹是真的這樣決定了,而且沒有事情與她交代之後,這才轉身下樓去了。

連翹安靜地坐在梳妝檯前,一言不發。春兒給連翹通頭髮,挽了一個家常的髮髻。拿小花簪固定頭髮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小姐,爲何不見許先生呢?雖說昨日的事情有些傷了彼此的臉面,但小姐與許先生的交情深厚,也能互相體諒,彼此說開了,反而沒什麼事兒。”

“我們交情深厚?”連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回過神來後又低下了頭:“你說是他對我交情深厚,還是我對他交情深厚。”

“小姐說的怪話,交情哪有誰對誰的,不都是相互之間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