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四月好天氣,宴席設在乾清宮,宮內宴席寶座一一排列,太后位居皇上正位偏後,皇后座下左右兩側設衆嬪妃位置,東西向,俱北上。
桌面裝飾均以應季鮮花爲主,皆是尋常花朵,簡單大方卻不失分寸,因爲太后並不願意大肆操辦,所以從此宴席並未邀請王宮家族,只是宮裡嬪妃相聚與此一同慶賀。
那天太后由皇上陪同端坐在正座之上,皇后率一衆嬪妃由蒼震門入,立於殿外,齊聲道:“臣妾恭賀太后千歲。”
太后周氏笑盈盈的招呼衆人平身,放眼望去衆嬪妃均華服出席,皇后身穿紫紅色禮服,端莊持重,只是那款式略有些陳舊,太后心下奇怪,轉身問越墨:“怎麼,看着皇后的禮服有些眼熟?”
越墨低聲道:“皇后操辦宴席,事事都考慮周全又不能大肆鋪張,就連自己的禮服都是朕登基那年的舊衣,讓宮女們稍加改動便繼續穿着了。”太后聽了忍不住讚許的點點頭。
嘉嬪和嫺嬪並肩,跟在皇后後面行禮,俯下身時她看着皇后的裙角,心裡陣陣說不出的怪異。嫺嬪倒是一臉坦然,自從重新獲寵,嫺嬪爲人低調了許多,除了平日裡侍奉皇上,並無半點出挑,就連此次宴席,衣着也是尋常款式,不似從前。
行完大禮後,在皇后帶領下衆人魚貫入座,各色菜餚紛紛呈上。太后看了看菜餚,一改以往魚肉爲主的作風,此次以清淡的菜品爲主,雖素食居多,但擺放及點綴看得出來都花了一番心思。周氏一向不喜葷腥,這樣的菜式自然十分滿意,眉梢上的喜色顯而易見。對皇后的態度也比尋常緩和了很多。
隨着樂章的奏起,舞姬翩翩起舞,皇上和皇后鬢角廝磨低聲耳語,太后滿面紅光,俯視着這場清減的盛宴。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其樂融融。
皇上端起桌子酒杯舉向瑤月:“來嘉嬪,本宮敬你一杯,前陣子本宮一直忙於籌備宴席等事宜,忽略了皇上,倒是你有心了,一直替本宮伺候着。”
頭皮陣陣發麻,瑤月強按住心中的不快,笑的同樣天衣無縫:“皇后娘娘真是生分了,妹妹本就是以伺候皇上爲本分,別說是嬪妾,就是這後宮姐妹,哪個不是心心念唸的想伺候好皇上呢,皇后統領六宮,事務繁忙,妹妹們盡力輔佐是應該的。”
楚芮嘴角頓了頓,又立刻將那抹笑容笑的更深:“對了,本宮許久不見錦姝了,最近可好?如今一歲多了,會走路了吧?”
瑤月臉上一陣訕訕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還不曾會走路。”
楚芮笑的更加體貼:“不急不急,公主嘛,一般都會晚一些,到底嬌嫩着一點,倘若是位皇子,估計走路會早一些。”
瑜容華聽得皇后這樣說,急忙舉手酒杯:“臣妾願皇后娘娘早日懷上一位尊貴的皇子。”
瑜容華一直跟長春宮來往密切,雖說很少招惹瑤月,但是那副伶牙俐齒裡裡外外也傳出過不少的閒言閒語,瑤月明白瑜容華所指,不過想諷刺瑤月即便是第一個生出孩子又如何,左不過是位公主,總是沒有皇子來的尊貴。
瑤月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好久沒見瑜容華,嘴巴更加討人喜歡了,只是今天是太后的生辰,容華倒是先敬起皇后了,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若是旁人說起來,倒是說起皇后的不是,搶了太后的風頭,可怎麼是好。”
大概因爲瑤月平日總是一副事不關已,很少當衆與人衝突的緣故,瑜容華一下子沒料到瑤月這般反脣相譏,漲紅了臉急忙起身向太后謝罪。
太后周氏慈祥的擺了擺手:“容華不需過於驚慌,嘉嬪也只是跟你說笑呢,哀家老了,能看到你們和睦相處,一心爲皇家開枝散葉,心裡就滿足了。嘉嬪,哀家也好久沒見錦姝了,今兒怎麼不見她來啊。”
瑤月恭恭敬敬道:“回太后,錦姝有些腹瀉,昨夜幾乎沒睡,今天困的厲害,嬪妾就命乳孃給錦姝服完藥後,在寢宮內休息了。太后若是掛念,過幾日錦姝好些,嬪妾就帶着她去給太后請安。”
“好,好”太后十分滿意的點頭“錦姝是皇上的第一位公主,你們在座的都要盡心伺候,爭取早日也給皇上添公主或者皇子。”
衆嬪妃均起身應道:“臣妾謹遵太后教誨。”
突然噹的一聲,一隻酒杯被碰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金屬聲響,太后嚇了一驚。只見沈常在面色如土,應聲跪下:“太后息怒,皇上息怒,嬪妾方纔一時不小心,腿軟,想扶一下桌子,沒想打打翻了酒杯。”
沈常在本就生的嬌嬌弱弱,這一嚇更是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憐,皇上不覺得笑道:“罷了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起來吧。”
瑤月疑惑的看着沈常在:“沈常在怎麼突然腳軟?嬪妾瞧着臉色也不佳,別是生病了吧。”
林選侍在後面接了一句:“若是身子不適,可要早早的傳太醫瞧瞧,別拖壞了身子。”
惠婕妤紅脣撇到一邊,冷冷的笑道:“到底是伺候的人,懂的就比我們尋常姐妹多些。”
沈常在見大殿內的目光突然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十分不自在,連連擺手:“嬪妾沒事,嬪妾大概只是累了。”
瑤月面向楚芮:“皇后,允許嬪妾傳太醫來給常在瞧瞧,嬪妾看着常在神色不對。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皇后勉強的笑道:“還是嘉嬪妹妹懂得體恤姐妹,就傳孫太醫,你們扶常在先去
偏殿休息。”
幾個宮女扶着沈常在去了偏殿,殿內歌舞照樣繼續。暢音閣的公公們準備的是摺子戲《陽關》《三醉》《秋江》等幾齣,太后欽點了成適才主唱,幾曲下來太后連連點頭稱讚,並賞了他不少東西,汪遠勝那張圓乎乎的臉硬生生的擠出難看的笑容。
半響孫白楊從偏殿裡出來,後面跟着沈常在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孫白楊跪在大殿正中,臉上說不清是喜悅還是擔憂,皇后和皇上對視一眼問道:“孫大人,沈常在身體如何?”
孫白楊如實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沈常在是有了身孕。”
“什麼?”皇上驚喜的站了起來,切切的問道:“你且再說一次。”
孫白楊擡起臉:“回皇上,臣確信,沈常在已經懷孕近兩個月。”
皇后一時失神,頗有失態的愣住原地,剛纔還十分端莊的笑容凝在臉上,瑤月帶頭俯身:“恭喜皇上,恭喜沈常在。”大家這才紛紛回過神來,上前道喜。
太后更是開心:“真是沒想到,剛纔哀家還惦記着皇子皇孫的,這就來了,真是老天開眼。”
瑜容華乖巧的道:“這都是託了太后您的福氣。”余光中看到皇后正盯着自己,瑜容華尷尬的將臉色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皇后楚芮走下寶座,來到沈常在面前:“妹妹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如何自己的沒有留意呢?”
沈常在原本就不愛多言,一下子這麼多人圍着,窘的臉紅撲撲的:“回皇后,嬪妾原本只是以爲信期不穩定,加上春天又愛睡覺,沒過多留意,這幾天總是覺得病怏怏的腿腳無力。嬪妾也沒想到,是…”
林選侍低眉恭順道:“沈姐姐當真是太不小心了,身體不適了還硬撐着,若不是今天嘉嬪娘娘要傳太醫,這龍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跟咱們見面呢。”說完輕脆的笑了。
皇上更是開心:“對,林選侍說的極是,沈常在有孕是好事,這好消息也還多虧了嘉嬪。”
惠婕妤一口牙恨不得咬碎在嘴裡,又礙着面子不得不佯裝笑臉;皇后亦是,前前後後關照許多才放心繼續宴席。
太后生辰喜上加喜,皇上再得子心裡十分暢快,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很快就有些頭暈,早早的由李長扶着下去休息了。太后尋常很少參加宴席,也有些坐不住,交代幾句也回宮去了。殿裡只剩下鶯鶯燕燕的一衆嬪妃,彼此笑意妍妍的背後各有着不同的心思。
嫺嬪玉兔倒是一直平平淡淡的,並沒有過分喜悅,也沒有露出半分的妒忌,只是自顧自的坐在位置上品酒。瑤月看着她,想到她那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總是忍不住惋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