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宋莉的詆辱
蘇淺夏面色有些蒼白,面上淡然,心頭早已揪成一片,“阿柯,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們誰都沒有辦法改變。無論我曾經和誰在一起,都不是重點,我不會成爲你今後的另一半,這一點,你必須銘記。你是男人,更是凌峰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男人的世界,不應該只有兒女私情,開拓和征戰,這纔是你應該、必須要去履行的使命。”
江凌柯一動不動躺着,忽然緩緩睜眼,擡眸望向身旁的人,“這就是你不愛我的原因?”
蘇淺夏暗自嘆氣,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愛和不愛,從不需要理由。我不會因爲你做什麼就改變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幸福。”
江凌柯眼中閃過一抹苦澀,繼續問道:“夏夏,在你心中,我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
蘇淺夏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安靜了一會,才起脣道:“你,還有我的父親,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人。”
父親,在蘇淺夏的心中扮演者什麼角色,沒有人比江凌柯更清楚。
他笑了,無奈地、欣慰地、苦澀地、釋然地笑了。
江凌柯目光溫柔,看着眼前的人,沉聲道:“好。”
夏夏,我和你,明明是最先認識的人,卻越行越遠。我對你的愛,不僅沒有將你追回,反而成了一道鴻溝,橫跨在彼此兩端。
而那些曾經與你陌路而行的人,卻隨着年歲反覆,漸漸同你靠攏,成爲你的羈絆。
終究,與你牽手共度今生的人,不是我。
江凌柯心頭突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他累了,真的累了。兜兜轉轉那麼多年,他始終沒有博得那個人的心。或許真如她所說:愛與不愛,沒有理由。
昨晚,他離開九瑰莊園後去似水年華找了蕭厲風,從他口中親口證實了一件事情。
讓他徹底陷入了痛苦的絕望之中。
徹夜大醉後,再次看到這張無論何時都清靜的臉,江凌柯突然覺得鬆了口氣,悲傷和痛苦褪去後,心頭唯剩下的便是悽蕪的荒漠,滄桑而淡漠。
這一刻,江凌柯似乎有些理解顧雅靜眼中那抹即使是嬌聲大笑,也掩飾不去的淺淺的哀傷。
那是痛,是時間和生命沉澱下來的歲月痕跡,它從一次次揪心的痛中凝鍊而出,融入身體的血脈,成爲了一種不再是情緒的情感。
心生執念,爲之不顧一切,卻依然換來一身的痛和傷,到最後,滿目瘡痍的心終於絕望,於是,我們選擇放下。
拿起放下,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一個看似簡單的過程,卻正是生命的真諦。
蘇淺夏看着他,心頭鬆了鬆,笑了。
然笑容扯到一半,卻生生被一陣尖呵聲打破。
“阿柯,阿柯——”
門被推開,伴着急促的聲音,一個女人探頭而入。
宋莉慌張的眼神在觸到蘇淺夏時,驟然蒙上了一層尖銳,一張漂亮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蘇淺夏心中嘆了口氣,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聲換了句阿姨。
宋莉面色越發得黑,看了眼牀上滿是傷痕的寶貝兒子,心頭頓時怒火中燒。
“怎麼又是你這顆煞星,還嫌害我們家阿柯不夠嗎?上回在顧家,我是看了雅靜的面子纔沒和你計較,我當我瞎了,真沒看到你拉着阿柯去花園嗎?”
刻薄的話語一字字從那張硃紅的麗脣中吐出,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蘇淺夏的心頭。
“媽,你少說兩句,不管夏夏的事情。”江凌柯皺眉道。
宋莉瞪了他一眼,依舊不依不饒,“怎麼不管她的事情了?每次她一出現,就惹出一堆事情來。這丫頭邪門得很,剋死了自己爸媽,還差點讓你丟了命,阿柯,我不准你以後再和她有聯繫!”
“你的兒子是心甘情願救的她,她的父親只是死於一場意外。”
門外,蕭厲風和顧雅靜聞聲依次進來,蕭厲風目光落在宋莉身上,話語冰冷,卻不及眼神的半分。
宋莉聽到那聲音,身體微微一顫,眼神有些複雜,面上的怒氣也有了些裂痕。
“宋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淺夏真的不好,那爲什麼阿柯這麼多年都忘不了?你這樣說她,對她不公平。”
顧雅靜走到蘇淺夏身旁,伸手捏了捏她冰涼的手,心疼地看了眼那張蒼白的臉。
“不公平?”宋莉聽着在場幾個孩子都幫着蘇淺夏,心頭格外不舒服,迎上張鋮豪冷冷的目光,揚聲道,“這個小妖精,先是惹了阿柯,後來阿柯爲她進了部隊,她又和你好上了,如今呢?兩年美國回來,一腳把你踢了,又爬上了張鋮豪的牀,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孩子是怎麼了,圍着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團團轉!”
在場幾人越聽臉越難看,江凌柯面色青灰,正欲說話,門口卻響起了一陣男聲。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輪不到你來下定論。”張鋮豪穩穩站在病房門口,目光冷冽鋒利,定定落在宋莉身上,讓這個久經世事的女人看了,都不由心頭一陣寒。
張鋮豪狹長的眼淡淡從宋莉身上移開,轉而落到那抹纖細的身影上。看到她半垂的眼簾和蒼白的面容,心頭一陣光火。幾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腰,放柔了目光,慰撫性地捏了捏她的腰際。隨即帶着她大步朝門口走去。
才跨出半步,便有一隻頎長的手臂穩穩橫在半空,擋住了他的去路。
張鋮豪皺眉擡眸,視線順着那隻透着遒勁力量的手落到蕭厲風臉上。
蕭厲風視線緩緩從張鋮豪攬着蘇淺夏腰際的手回來,目光落向垂眸不語的蘇淺夏。
“讓開。”張鋮豪心頭本就不舒服得很,話語越發冷冽。
蕭厲風恍若未聞,目光依舊定定望着那張蒼白的臉,“想好了嗎?”
簡單幾個字,讓張鋮豪和江凌柯心頭各自一沉。
蘇淺夏眼皮微微一顫,依然不語,絞成一團的手指卻已經蒼白一片。
“我再說最後一邊,讓開。”張鋮豪再次開口道。
“夏夏。”蕭厲風依舊望着蘇淺夏,低沉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力道。
江凌柯才從急診室送過來,他爲什麼會和人打架練蕭厲風心中自然比誰都清楚,可他卻依舊當着江凌柯的面這樣對她不依不饒。蘇淺夏心頭有些氣,擡眸迎上他深邃的眼,淡淡道:“你想好了?”
蕭厲風面色微變,薄脣抿緊不語。
你是要和沈嫣雲取消婚約,還是要我做你的情人?
昨天晚上,蘇淺夏不鹹不淡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曾經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女人,突然翻出了自己的掌心,漠視、反抗,甚至是拒絕。望着那雙帶着諷刺漠視的黑眸,蕭厲風心中很不是滋味。
江凌柯目光掃過蕭厲風,終究還是閉目,嘴角抿出一抹苦澀的角度。
“呵呵,都瘋了。”宋莉突然笑了起來,眼神卻依舊尖銳刻薄,如毒蛇一般纏在蘇淺夏身上,“死丫頭,要傍大款就滾遠點去,別老是在我眼皮子低下,當年口口聲聲答應我不再接近阿柯,如今你是要腳踏幾條船?本就是個窮酸的棄兒,做什麼老是裝出一副清高樣混在有錢人堆裡?我——”
“閉嘴!”
“住口!”
宋莉的話被張鋮豪和蕭厲風同時制止,兩人默契地都望向蘇淺夏,漆黑的眼眸晦暗不定,叫人看不出情緒。
“媽。”江凌柯猛然擡眸,看向自己的母親,目光復雜到難以復加,酸澀苦楚,恍然覺醒。顫動的聲音中滿是一言難盡的悲傷,明明千言萬語,卻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蘇淺夏從宋莉第一句話開始,心裡就已經翻江倒海。她的話語一字字都戳在她的傷處,將她僅剩下的自尊也統統剝去,唯剩下滿目傷痕的軀體。蘇淺夏只覺得心中萬事牽纏,元神俱疲,腳下一軟,便要倒下。
張鋮豪眼疾手快撈住她,大手緊緊圈住她的腰際,支撐着她搖晃無力的身體。
“我要回家。”蘇淺夏合着雙目,細聲在張鋮豪胸口道。
蕭厲風望着那張蒼白的臉,終究是放下了橫在半空中的手。張鋮豪抱着她的手一緊,再也不看任何人,大步朝外走去。到門口時,卻又生生停住。
“宋莉,今天我看着江少的面上不和你計較。管好你的嘴,別讓我再聽到這樣的話。你不在乎死活,別把江家也拖下水。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誰再敢和她這麼說話,我張鋮豪絕對不客氣。至於你所謂的水性楊花和窮酸,不妨想想二十多年前你是在哪裡。”
張鋮豪說完,便抱着蘇淺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宋莉聞言,臉上頓時慘白一片,眼裡盡是狼狽,退了兩步,頹然倒坐在椅子上。
張鋮豪圈着蘇淺夏,從醫院到望都新城,都沒有說話。蘇淺夏臉色異常蒼白,一路都合着眼,讓人看不出思緒。
到住所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蘇淺夏換上拖鞋,徑直朝浴室去。張鋮豪一把拉住她,從身後抱緊了她。
溫暖熟悉的氣息讓蘇淺夏心頭一暖,努力扯出一抹笑,蘇淺夏掰開他的手,淡淡道:“我洗個澡。”
張鋮豪緩緩鬆開手,目光裡有掩不住的心疼和擔憂。
蘇淺夏進了浴室後,張鋮豪給林初浩打了通電話,安排了一下明天上午的兩個會議,又讓他明天早上送了早餐過來。
安排完工作上的事情又去廚房熱了杯鮮奶,再出來時,便看到蘇淺夏正攏着浴袍赤腳站在陽臺上。
張鋮豪正欲上前,卻意外看到她微微顫動的雙肩,腳下的步子猛然便停住了。
燈火通明的住所,張鋮豪袖口半卷,手捧一杯溫熱的牛奶,安靜站在客廳中,目光緊緊鎖在玻璃門外那抹纖細的身影。
她纖細的背影正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悲傷,連徐徐夜風也帶不走半分。如蝶翼般輕震的雙肩,無聲地訴說着滿腹的辛酸與委屈,在這漫長的月夜,渲染出一片惆悵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