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DNA
張鋮豪從頭到尾,都安靜地聽着蘇淺夏娓娓道來的話語,沒有插嘴一句。
時隔多年的記憶再次與人講起,她雖看似已經放下,可張鋮豪卻深知,她從沒有過。若不然,她昨晚也不會哭得那麼傷心。
因爲愧疚,所以面對江凌柯的愛,她無法殘忍地拒絕。也是因此,面對宋莉那般刻薄的指責,她選擇沉默。
張鋮豪驀然伸手握住對面那人的手,微微用力,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
伸手緊緊抱住她的腰,張鋮豪憐惜的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溫暖乾燥的懷抱,如往日一般溫暖。蘇淺夏暖暖一笑,安靜倚在他肩頭。
“你曾經問過我,爲什麼要淪落到咖啡廳打工,應該就是江凌柯母親在背後做的。我大學的時候,她也不止一次來挑釁過。”
張鋮豪聞言,不由皺眉,“你工作的事情,是沈嫣雲動的手腳。”
蘇淺夏一愣,復又輕聲失笑。開口道:“多此一舉。”
張鋮豪見她不怒反笑,揚眉道:“依我看來,倒也情有可原。”
蘇淺夏擡眸看向他,目光淺淺,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有自信,有嘲諷,剩下的便是帷幄有餘的從容,“她做得再多,他也不會愛上她。”
張鋮豪黑眸一眯,似笑非笑地審視她,沉聲道:“人在我懷裡,卻底氣十足地說前男友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你是不是太囂張了?”
蘇淺夏挑眉看他,不以爲意道:“我和他畢竟相處了五年多,說不上完全瞭解這個男人,但是他的喜好我還是清楚的。從我第一眼在顧公館看到沈嫣雲時起,我就知道,他純粹只是爲了沈嫣雲背後的政治勢力才願意和她訂婚。”
“那你說說看,蕭厲風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蘇淺夏沒有聽出張鋮豪這句話中的醋意,淡淡道:“不管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既然他選擇和沈嫣雲訂婚,那麼他就已經放棄了愛情。”
張鋮豪目光落在面前那張臉上,想到昨天蕭厲風在醫院對她說的話,心中竟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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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夏突然開口道:“知道我爲什麼又回到h市嗎?我一直相信,我父親並沒有死,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你說你除了父親,在沒有別的家人,你父親又不准你和任何人交朋友。這很奇怪,不是嗎?”
“是,我知道。我父親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才華橫溢,精通多國語言。他從不出去工作,可是家裡卻依舊用着最貴最好的東西。在我七歲的時候,我曾在他醉酒後問起過他,我的母親是誰。當時他沒有回答我,可是那時候他的表情非常痛苦,甚至在我面前流淚了。從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問起過。”
兩人相望對視,都在對方目中看到一抹有些凝重的沉思。
如果蘇淺夏說的是真的,她的父親沒有死去。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勢力,可以滲透到警察局,私自篡改法醫的屍檢報告?
他不讓蘇淺夏交朋友,連自己也不同外界往來,顯然是在過着隱姓埋名的生活。那麼,他到底又是在躲着誰呢?
才華橫溢、精通多國語言,擁有雄厚的經濟基礎;與所有親人斷絕關係,甚至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得知生母的任何信息。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一般尋常人,很可能連着身後的家族、蘇淺夏的母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
“要不要我替你查查?”張鋮豪沉聲問道。
蘇淺夏搖頭,目光悠遠,“張鋮豪,可能你不信,我其實是個很相信命運的人。我父親既然選擇這樣做,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不是怕面對可能殘忍血腥的真相,我只是覺得,一切順其自然就可以了。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要經歷的,總會經歷,再躲避也沒有辦法。這麼多年來,我其實一直挺坎坷的,可能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我總覺得,只要把握好自己,心是清明的,那麼無論未來等着我的是什麼,都無所謂。”
既然是決心要隱姓埋名,很可能一些基本信息都是僞造的。若真的查起來,其實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張鋮豪也沒有強求,只是喉間低低應了一聲。
“你一出事,家裡就着火,你有沒有想過,這裡頭可能有些聯繫?”
蘇淺夏擡眸看了眼張鋮豪,搖頭道:“阿柯的母親雖然嘴上說話不太好聽,也確實做過些過分的事情,但是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這樣做,更沒有那個能力,串通警察局的人做出假的屍檢報告,在h市這樣的地方,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張鋮豪凝眉,沉聲道:“宋莉確實沒這個本事,否則江家也不會這麼急着要娶顧雅靜。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不是住院了麼?”
蘇淺夏先是一愣,猛然驚醒,緩緩道:“對,當時我做手術時,曾經輸過血。”
蘇淺夏的名字可能是假的,但是她的血,卻能如假包換的證明她的真實身份。醫院既然給她輸血了,那麼一定驗過她的血,既然驗過,就可定留下的樣本。若是真的有有心人一直在找這一支血脈,那麼,很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蘇淺夏的存在,在不知不覺中暴露了。
有人通過血液dna比對,找到了蘇淺夏,並順藤摸瓜,找到了蘇淺夏的父親。然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燒了她的家,並用一具假屍代替了蘇淺夏的父親,徹底抹去他的存在。
蘇淺夏的臉一寸寸白了下去。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爲,當年那場大火,可能與父親出門有關。卻沒料到,很可能是因爲自己的原因,才暴露了父女兩的身份。
張鋮豪伸手撫過她的臉,低聲安慰道:“如果他們真的要你父親的命,不會大費周章再去放具假的屍體。就像你說的,你父親現在應該還活在世界的某個地方。”
蘇淺夏長吁一口氣,伸手握住張鋮豪放在她臉上的手,“他會回來的,只要他還活着,他一定會回來找我。”
張鋮豪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心中長嘆一聲,默默將她攏在懷中。
兩人從歡樂谷出來,已經接近黃昏。張鋮豪親在開車,送蘇淺夏回望都新城。
得知了蘇淺夏那段過去後,張鋮豪心裡沉重了許多。
不誇張的說,蘇淺夏的童年看似在父愛中度過,其實是有些畸形的。這種畸形,影響了她的性格,讓她成了一個冷淡的人。只有深入瞭解過她的人,纔會發現,骨子裡,她其實一直是個開朗熱情、內心堅強的人。換個角度來說,若不是因爲她的那份樂觀和積極,也不會在承受了這麼多變故後,依然保持健康樂觀的心態。
十七歲前,她過着沒有朋友的生活;十七歲之後,她被蕭厲風圈養在自己身邊。
一個失去親人、揹負愧疚、心藏陰影的人,又能活得好到哪裡去?
顧雅靜那日說過,即使到了大學,蘇淺夏還因爲高中那次事件噩夢連連。張鋮豪現在才真正明白,爲什麼那日他在似水年華初遇她,想和她親熱時,她會那麼強烈的掙扎。
有些人或許覺得,即便是真的被強姦了,那也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很多事情,聽着或許沒什麼,但真正自己經歷了,纔會知道有多麼恐怖。而蘇淺夏所經歷的這場噩夢,是加倍恐怖的,因爲那裡面還參雜着一個少年爲了她殺人這樣血淋淋的事實。
一個經歷了那麼多的孩子,在以爲找到真愛的時候,被人再度拋棄。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蕭厲風當年雖然沒有親口趕她走,但是對她長達兩年的冷暴力,其實變相就在請她離開。這種長時間的折磨,比他親口說出分手,會更折磨人。更重要的是,當時的蘇淺夏,對蕭厲風必定異常依賴。沒有了他和他的庇護,那麼她又將流落街頭。所以那兩年,她其實過得有些卑微甚至討好。
想到初次在似水年華,她醉眼迷離看着自己,那痛楚而掙扎的眼眸低處,便是對蕭厲風的情緒涌動吧。
那麼,現在,她對自己,又是什麼樣的情感呢?
蘇淺夏不是一個爲了錢出賣感情的人。在初遇她那段時間,自己明明告訴她,有什麼困難可以找他,她卻堅持自己在咖啡廳打工,每日早出晚歸在臨港收衣服賺外快。
或許正如顧雅靜所說,蘇淺夏既然願意與他同吃同住,那便是認定了他。
只是如今,經歷了那個雨夜的事情,加之蕭厲風態度堅決地挽留,她還會選擇留在自己身邊嗎?
心中的煩躁在加劇,逼迫的他有些難以適從。張鋮豪望了眼身旁已經靠着椅背入睡的人,無奈長嘆。
愛情,讓人變得盲目不知所措。即便是張鋮豪這樣的人物,也不例外。
其實,張鋮豪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晚雨夜,蕭厲風雖然強吻了蘇淺夏,但是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因爲此而絕食痛苦到斷了活下去的念頭。
那場病看似是因蕭厲風而起,然罪魁禍首,卻是張鋮豪。
心不動則不痛。
真正讓蘇淺夏悲傷疼痛的,是那晚張鋮豪冷漠冰冷的眼神,是那輛揚長而去越行越快的黑色奧迪轎車,是從2308目不斜視走出來的那抹頎長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