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婚禮

中統三年正月,忽必烈開始着手操辦長子真金的婚事。這門親事本該在今年夏秋舉辦,誰料阿里不哥突襲和林,就一直擱置到現在。忽必烈一直覺得愧對這個兒子,有意補償。去年臘月,已進封真金爲燕王,此次特地囑咐有司把婚禮辦得隆重一些,況且又是大勝之後,也是雙喜臨門。

由子聰和尚親自擇了個好日子,禮部又早已擬定婚儀,婚禮最終確定在正月二十三。真金此次娶的是正妃,大家自然是認真對待。

一大清早,我就被阿蘭、圖雅叫起,洗漱過後,穿上一身皮袍,頭戴瑪瑙綠松石珠串,穿上紅色小皮靴,收拾整齊後,就到忽必烈夫婦那裡報到。

忽必烈夫婦已移駕到開平城西的失剌斡爾朵帳幕羣,大汗金帳裡,夫婦倆並排坐在象牙大坐牀上,我們幾個兒女也先後進帳。忙哥剌、那木罕、還有吾家真、茶倫,幾個庶弟庶妹等,個個衣着華美,既不過分奢華,又襯得人精神飽滿,光鮮亮麗。

“真金還沒到?”忽必烈喝了口奶茶,似乎有些不耐了。嘴上雖是催着,笑意卻從眼角滿滿地溢了出來。

“大汗急什麼呢?”額吉察必笑吟吟的,今天她也是盛裝打扮,珠玉姑姑冠戴在頭頂,顯得人尊貴端莊,紅色的袍子越發襯得她膚色盈潤,白皙若雪。

前去探問王子行程的怯薛官不久來報,真金王子和王妃的車馬已到大帳前不遠了。

聞言,我們幾個小孩子都蹭的一下從坐牀上站起,竟像自己成親一樣興奮。忽必烈笑道:“就這麼坐不住?都去外面看看吧,也好迎迎新娘子。”得了允准,我們“嗖”的一聲竄出了大帳。

今天是個晴日,清晨的陽光飽滿又柔和,均勻的灑在草原上。正值冬日,草地上仍覆蓋着積雪,陽光一照,反射出耀眼的金光。我眯着眼睛向遠處眺望,前方几十丈遠,長長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往這邊趕來。

怯薛官組成的儀仗隊在前方開道,緊接着是儀鳳司的樂官吹吹打打,而後一個九人小方陣簇擁着一騎走在中間,中間那人坐在高頭大馬上,雖看不太清,卻很是搶眼,估計就是真金。他後面是裝飾着五色彩綢的華麗婚車,裡面坐着新娘子。再往後就是長長的送親隊伍和嫁妝隊伍了,駱駝、駿馬、牛羊都排成兩隊跟在後面,場面頗爲壯觀。

他們的隊伍近了,怯薛儀仗隊和儀鳳司樂官早已分立在大帳兩側,長長的紅地毯一直鋪到金帳門口,道路中間燃着兩堆旺火。

真金沒有立即下馬,而是引着婚車在大帳外圍繞了三圈,而後從婚車上迎下新娘子,兩人並肩從紅毯上走來。

真金今天穿了一身大紅納石失服,腰繫黃金踝蹬帶,頭帶圓頂紅纓帽,腳蹬高筒皮靴,佩戴弓箭和金刀。他本就容貌清秀,這一身打扮更顯得俊朗非凡,渾身都像籠罩在光芒裡。王妃闊闊真更是衣着華美,大紅織金纏身雲龍袍加身,衣袖極其寬大,袍服由紫羅帶拴合於背,衣襬處有婢女在身後託提。頭上是綴滿東珠、珊瑚和瑪瑙的頭套,珠玉連串晃在兩頰邊,更襯得膚色如玉,眉眼如畫。弘吉剌人本就膚白貌美,闊闊真又帶着喜氣,更顯得嬌媚可人。

真金也是滿臉笑意,宛若春風拂面。他挽起闊闊真的手,闊闊真抿嘴一笑,清泉般的眼睛瑩亮嫵媚,也不羞澀,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牽着,兩人並肩走過地毯,正如從畫中走來一般。

走至地毯中間,兩人一起穿過兩堆旺火,而後相視一笑,並肩向大帳走去。我們幾個也隨後跟進帳內。

忽必烈夫婦早已在帳中等候多時,見兒子兒媳進來,起身虛迎了一下,打量着一對璧人,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早有禮官捧着哈達和馬奶酒侍立一旁,見二人趨步過來,也上前一步。

“兒臣、臣媳拜見父汗、額吉。”兩人在大汗夫婦面前跪下,叩頭行禮。

“快起來!快起來!”

忽必烈扶着真金的肩,察必挽着闊闊真的手,把二人扶起來。

“真金,你成親後,就真正成人了!”忽必烈拍拍真金的肩,眼睛有些溼潤。

看父親如此,真金也有些動容,哽咽道:“兒臣謝阿爸額吉生養撫育之恩,今後定會和闊闊真全心奉侍雙親,讓阿爸額吉安樂康健。”

闊闊真在一旁也不免說了幾句祝福的話。

而後,真金夫婦爲忽必烈和察必獻上哈達,待忽必烈二人坐好,真金又自禮官手中取過銀壺,闊闊真雙手捧着銀碗,一一斟滿乳白的馬奶酒,分別敬給忽必烈和察必:“長生天保佑,兒臣、臣媳祝父汗和額吉,永享歡樂,福壽綿長,願蒙古帝國在父汗手中發揚光大,願父汗的恩澤光輝普照在每一寸土地上……”

“好!好!”幾句話說的忽必烈喜笑顏開,他接過酒碗一飲而盡,而後把酒碗遞給侍從,對真金道,“去宴席上給你的伯王叔王們敬酒罷!”

真金夫婦於是告退,忽必烈也在侍從的簇擁下走出大帳,來至斡爾朵羣中的最大帳殿“失剌斡爾朵”,大殿極其深廣,可容納千人。期間,怯薛官早已安排諸王那顏就坐,忽必烈夫婦走進大殿後,諸王們都起身俯首行禮,待大汗夫婦就坐後,方坐回座上。

首先,仍由真金、闊闊真向忽必烈夫婦敬酒,在場諸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一時間,樂聲大作,雲板馬頭琴齊鳴,祝福的歌聲就在殿中飄蕩開來:

“香醇醉人的馬奶酒呀,

璀璨耀眼的黃金寶石呀,

潔白高貴的哈達呀,

在光芒普照、蒼天庇佑的吉日裡,

在天神賜福、吉祥美好的時刻裡,

帶着歡樂和虔誠,把這三樣寶物,

獻給我們英明仁睿的真金王子啊,

獻給我們美麗高貴的闊闊真比姬啊,

願你們幸福美滿,願你們安樂康健,

福澤如不兒罕山一樣恆久……

福壽如克魯倫河一樣綿長……”(1)

悠揚歡樂的歌聲逐漸把婚宴的氣氛推向高潮,真金夫婦向塔察兒等年長諸王敬酒後,又像同輩諸王敬酒,之後小夫妻兩人就被王子和公主們團團圍住。

我是真金的親妹妹,自然也不能落了後,舉着銀盞,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哥哥,大喜的日子,我的酒你可要一飲而盡啊!”

真金的臉頰已出現酡紅,眼神都有些迷濛了,馬奶酒雖不醉人,但也經不住一碗一碗的喝。他笑着把酒端到嘴邊:“連你這小妹妹都不放過我了!”

我拉起闊闊真的手:“大喜之日,當然不能放了哥哥!娶了這麼漂亮賢惠的王妃,是哥哥的福氣。我要是個男兒,定要和你比試一番,把闊闊真嫂子搶過來!”

闊闊真再爽利,被我這麼赤.裸.裸地調戲,也禁不住臉紅了。真金撫了撫我的小辮子,把碗中酒一飲而盡,笑道:“這回你敢開哥哥的玩笑。待你嫁人時,我一定讓駙馬喝十碗酒賠回來!”

聽他這話,我的心瞬時蒙上一層陰翳,僵着臉有些笑不出來,正尷尬間,卻逢別速真也上來敬酒。小姑娘雖笑得甜美,眼裡卻藏着揮之不去的憂傷,看着有幾分寂寥,她用小手端起酒盞,也向二人敬道:“真金哥哥、闊闊真嫂子,祝你們幸福美滿,既然有緣分能走在一起,就請珍惜彼此吧!”說完,不等真金答謝,竟自己先一飲而盡。

真金想是有些微醺,看着別速真喝乾了酒,一時有些出神,望着她的眼神也帶着一絲複雜的意味。闊闊真悄悄推他,他纔回過神來,笑着喝下馬奶酒:“別速真,多謝你了!你送的織金繡毯,我和闊闊真都很喜歡。”

這話說的讓別速真有些傷感,不過帶着醉意,別人也看不出來,她的睫毛顫了顫,輕輕地勸了聲:“真金哥哥,少喝點酒,保重身體。”言罷,就轉身離去。真金望着她的背影,只端着空酒杯立在原地,一時默然,好在有諸王那顏又圍了上來,才讓他無暇多想。

諸王似乎忘了這宴席是婚宴,大家喝高了後,也不分.身份貴賤,胡亂拉個人就來灌酒。我見別速真不見了身影,又有一團小夥子擠了過來,慌忙閃身,偷偷溜出大帳。

別速真翻身騎上自己的小花馬,正要躍出去,被我拉住轡頭:“你好像有點醉了,別騎馬了,若是跌下去,可怎麼辦?”

她緊緊攥着繮繩,一動不動。

“若是不開心,就和我說會兒話。我們好久不見了,你不想我嗎?”

勸了一小會兒,她終於從馬上下來。我倆並肩走在雪原上,展眼一望,入目之處除了泛着金光的白雪,就是喜氣奪目的婚車和嫁妝,兩相對比,一時覺得有些刺眼。

別速真背過身去,不想再看那些,也不說話,我只好默默在她身邊陪着。我們繞過大帳,遠離了帳殿裡的歡聲笑語,才覺得心情寧靜了些。有小火者不放心要跟上來,我只示意他們遠遠守在一旁。

腳踩在地上,積雪咯吱咯吱作響,冬日的冷風迎面吹來,刮在臉上有些鈍痛。我心頭的喜悅也漸漸暗淡下去。

轉頭看看身邊的別速真,我立刻慌了,小丫頭咬着嘴脣,眼淚卻如珠子一般簌簌滾落,哽咽道:“我……我爲什麼是木華黎國王的後裔啊?若不是這樣,也許我阿爸就不會得到器重,也就不會……因出征受傷病故,今天我也不用……”

她的想法幼稚而單純,卻讓我一陣陣心酸,我拉起她的手,緊緊握着,放在嘴邊呵了呵氣,道:“別速真,你很好!將來一定會有個好歸宿。天下的好男兒多得是!把眼界放開點。女孩的世界也很寬廣,並不只有結婚生子一件事……”

“可是真金哥哥只有一個啊……”她的眼淚在臉上凍結成冰,賭氣哭道。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了,即便沒有“親連天家世不婚姻 ”那條,真金喜不喜歡她也未必呢。小孩子的想法單純而執拗,青蔥歲月的每一寸時光,都已被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佔滿,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掏出手帕爲她擦擦臉頰的眼淚,我就這樣靜靜看着她哭泣,一時也沒有辦法。她痛苦難過,不只爲真金一事,父親的離去也是她一直無法接受的事實。這一點,我更無可奈何。

冷風入骨,寒意輾轉,我頗覺難熬,擔心別速真被凍壞,又不忍心催她,正糾結着,卻見一個少年策馬而來,來到我們身邊時“籲——”了一聲,在邊上轉了一個圈,回身才穩住馬,而後跳下馬大步走來。

“別速真,你怎麼跑出來了!?我剛纔到處找不到你!”安童喘息未定,神色驚惶,眉頭皺着,語氣也很衝。

“哥哥……”別速真含淚喊了一聲,一下子撲到安童懷裡,安童開始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慢慢地摟緊妹妹的身子,在她背上輕輕拍着。

“怎麼哭了?”他柔聲問道,又看看我,面上帶着疑問。

被他這麼一瞅,我有些尷尬:並不是我弄哭的呀。我無奈地一笑:“她心情不好……你還不明白麼?”

安童聞言,旋即瞭然,眼裡閃過一絲痛意,抿了抿脣,更加用力地抱緊妹妹,在她耳邊安慰道:“現在想哭就哭出來,一會兒回去,可不能再哭了。”語氣有點像哄小孩子的味道。

我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這對兄妹,心緒輾轉,一時無言。

“察蘇,你先回去罷,外面很冷。”安童又想起我,有些擔憂地囑咐道。

“你們不冷嗎?”我微微笑道,“我帶別速真去那邊氈房裡歇一歇,你先回去,那邊怕是少不了你。”

“……也好。”安童又哄了哄妹妹,纔不大放心地把她轉交給我。

“真金哥哥今天喝的多了,你有餘力的話,幫他擋擋酒。”安童上馬前,我又囑咐道。

“放心。”他回道,又招呼過小火者,看我倆進了氈房,才放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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