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從八月十日開始,盟國電臺就開始傳播關於日本投降的消息,流言飛語一時間覆蓋了整個滿洲國,滯留在奉天的日本僑民們一片混亂,他們開始了最後的逃亡。

井上塬司令官十分憤怒,雖然他心中早已存下陰影,但他還是不肯相信日本帝國將會投降這樣的傳言。

八月十一日上午,井上塬司令官從住處來到司令部,他先是來到情報課,看見情報課長手裡拿着一頁紙,看見他進來,情報課長有些神色不安,想把那頁紙藏起來。

井上塬司令官大步走過去,問情報課長手裡拿得是什麼?

情報課長吞吞吐吐,他已經從盟國電臺和重慶國民黨政府的無線電廣播中收聽到了有關日本將要投降的消息。他知道井上塬司令官和日本其他高級將領一樣,對“無敵皇軍”之類的神話深信不疑,所以,他不敢輕易把從廣播裡記錄下來的東西拿給井上塬司令官看,可是又不能不讓他看。

井上塬司令官拿過那頁紙看,上面寫了如下內容:

一.美國總統杜魯門就日本要求投降,正與英、蘇、中三國聯繫。

二.日本皇室是獨裁政治的根源。可能以日皇退位結束這場戰爭。

三.日本將通過中立國瑞士、瑞典政府,向美、英、蘇、中各國政府提出,如果允許維持天皇制,可考慮接受《波茨坦公告》。

看罷這幾條消息,井上塬司令官臉色陰暗,他沒有說什麼,但是狠狠地把手中的紙撕了個粉碎。

事實上井上塬司令官對戰局十分清楚。八月八日,蘇聯正式對日本宣戰,同時參加了《波茨坦公告》。轉天零時,蘇聯遠東軍總司令華西列夫斯基元帥一聲令下,頓時萬炮轟鳴,大地震撼,5000多輛坦克從不同的進攻區域在同一時間向日軍陣地發起猛烈攻擊。在後面滿是雨水的機場跑道上,導航燈劃破漫漫夜空,千餘架裝滿炸彈的轟炸機,在殲擊機的護衛下,冒着大雨起飛。龐大的機羣飛越蘇聯邊境,向着中國的吉林、哈爾濱、奉天、長春等重要軍事基地和工業目標飛去。

這之後,進攻日本關東軍的蘇聯紅軍兵分三路向中國東北和朝鮮北部迅猛推進。第一路由馬利諾夫斯基元帥率領外貝加爾方面軍,主攻滿洲里至禮賚諾爾和呼倫到防山的防線,越過大興安嶺,向長春、奉天挺進。第二路由麥列茨科元帥指揮的遠東第一方面軍強渡烏蘇里江,突破米山、綏芬河,向吉林挺進。第三路由普爾卡耶夫大將指揮的遠東第二方面軍突破黑龍江、烏蘇里江,向佳木斯、嫩江方面挺進。日本人措手不及,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僅七天時間,號稱百萬的日本關東軍便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而在美國向長崎投下第二顆原子彈的當日晚十一點三十分,天皇裕仁便在皇宮中的防空洞內召開緊急御前會議。內閣和軍部雙方發生了激烈爭吵,裕仁天皇一錘定音,決定接受《波茨坦公告》,並命外相通過中立國瑞士和瑞典,向中、美、英、蘇四國發出“乞降照會”。雖然軍部方面到此時還在極力反對,但天皇已經完全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天皇火氣頗大地說:“除非你們有能力廢黜了我,否則,就沒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

這是天皇在位以來第一次發火,所有人都啞然。

井上塬司令官並不知道這些,他依舊固執地相信日本不會投降。而且,就在11日夜間,井上塬司令官又接到關東軍司令部轉發的東京大本營發來的“大陸第1378號”命令:一、大本營企圖在完成對美主要作戰的同時,爲摧毀蘇聯的野心,重新開始全面作戰。擊破該方面蘇軍,以維護國體、保衛皇土。二、關東軍總司令官應將主要作戰針對蘇聯,就地擊破來犯之敵,保衛朝鮮。

看完這道命令,井上塬司令官笑了,他在情報課長肩上狠狠捶了兩下說:“日本是不會投降的,所有的流言都將被歷史性的勝利而擊破。”

但是接下來的另一封密電卻讓井上塬司令官目瞪口呆。這封同樣由關東軍司令部轉來、發自東京大本營的電報爲陸機密電第61號,電報內容爲:一、帝國由於蘇軍的參戰,必須同時完成強硬的作戰,正按照下列條件與美蘇英交涉中。二、帝國對最近蘇聯參加的《波茨坦公告》條款,準備以不變更天皇統治大權爲條件,予以接受。三、.對上述條件的確切保證,如有任何疑義,帝國應堅決爲完成戰爭目的而邁進。

屬名是陸軍大臣和參謀總長。

井上塬司令官握着手裡的電報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封電報看上去措詞強硬,但中心內容已經明確無疑地表露了準備投降這一事實。

這一天,距離1945年8月15日只有三天時間了。

八月的奉天驕陽似火。15號這天上午十點,井上塬司令官接到了關東軍司令部的通知。通知說:“天皇陛下將於十五日十二時親自廣播。應謹拜聞。”

井上塬司令官一時竟沒有想出天皇陛下要在廣播裡說什麼。

但是,遠在南京的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卻猜出了天皇陛下的廣播內容。

南京素有四大火爐之稱,正是盛夏八月,整座城熱浪滾滾,酷暑難當。

臨近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南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全體人員在岡村寧次總司令官的率領下,按平時遙拜式的隊形,在司令部廣場東部集合,面朝東京方向,聆聽從數千公里之外的日本本土傳來的天皇廣播詔書。

十二點整,天皇低沉的聲音在廣場上空響起:“朕深鑑於世界之大勢於帝國之現狀,欲以非常之措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之臣民。朕已命帝國政府通告美、英、中、蘇四國,接受其聯合公告……交戰已閱四載,縱有陸、海將士之奮戰,百官有司之奮勉,一亦衆庶之奉公,各自克盡最大努力,戰局並未好轉,世界大勢亦不利於我。加之,敵新使用殘虐炸彈,頻殺無辜,慘害所及,實難逆料。若仍繼續交戰,不僅導致我民族之滅亡,亦將破壞人類之文明……朕對曾與帝國緊密提攜解放東亞之東亞諸盟邦表示最深切之遺憾。每念及戰死沙場之官兵及其他以身殉職者,每念及死於非命者及其遺族,朕日夜痛心,悽然涕下。對傷者、戰爭受害者、無家可歸者,喪失生計者之福利,朕深爲軫念。帝國今後之苦難自不堪言,朕深知爾臣民之衷情。然者,時運之所趨,朕爲和平計,不堪忍者亦忍之,不堪受者亦受之……

正值中午,烈日當頭,從總司令到警衛員,全如泥塑般跪在廣場上。一名年輕的少佐帶頭哭了起來,然後哭聲一片,如同世界末日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