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部裡,衆人圍坐一起。翠兒趕來的時候,大夥已經開始議事。棉花拉着翠兒找了個僻靜地方坐了下來。
今天村裡議事主題:秋收。
村裡老人熟悉的配合着李老爹的安排,村裡後生除了要卯足幹勁還有齊整的口號:“大幹三十天,今冬好過年”。黃阿水負責人員後勤保障,村裡婦女同胞們,則領到一些零碎邊角活兒。
一場轟轟烈烈的“鐮刀大戰”眼看就要開始了。
隔日,天晴。天空瓦藍瓦藍的,沒有一絲雲彩,難得一個收割的好天氣。
地裡的麥子沉甸甸的,像一個個驕傲的士兵,昂首挺胸站立在黑土上。李老爹和黃阿水站在田頭,只聽他一聲“開鐮嘍,收割嘍”,衆後生爭先恐後走向田間。只見黑土上,那鐮刀似游龍,那麥杆如金杆......不多時,便堆積如山。
好一個熱鬧的豐收節!
秋霜後,大豆歸了倉,三角村這一年基本纔算忙完,剩下時間就是貓冬。
按時間來算,翠兒在三角村待了快有3個月。村裡人和事,基本上熟識個七大八。栓子婚事也定了日子,雙日子,本月二十八陰曆十六,黃曆上講這天宜嫁娶宜入戶宜添丁。
“翠兒,聽你嫂子說,你要走?咋的,不習慣還是有其他什麼事情?”俊平問道。
“嗯,俊平哥,黑河城裡我還有個叔父,想去投奔他。再說,在你家住了這麼久,也給你們添來麻煩。黑三哥不知怎樣了,我很擔心他,或許回城多少能有一點消息。”翠兒撩了下頭髮說道。
“可別說什麼麻煩,黑三事情上沒幫上你什麼忙,我和爹很抱歉。你和你黑三哥都幫了三角村這麼多,我怎麼感謝你們都不爲過。”俊平說道。說實話,俊平還有點捨不得她走。短短几個月的相處,能看出翠兒是個善良的姑娘。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做事幹練......要不,李老爹還想着給翠兒在村裡安個家。
“俊平哥,你們和青叔都是好人,說真話我也不想走,可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他。要說,我應該去二龍山找他。可,山上的事情,我怕去了只會給他添麻煩。往日曾經和黑三哥說過,有朝一日不見彼此,就在黑河等他。”翠兒幽幽的說道。
“哎,這樣的話,就算我們再想留客也不成了,情郎總被親人強。”俊平故意笑着說道。
“你看你,又消遣妹妹。”翠兒又說道:“對了,俊平哥,這會你也閒了下來,要不和我一起去黑河,我認識個老毛子醫生,說不準能給你和嫂子帶來好消息。”
“嗯,是有這個想法,你嫂子從秋收開始,就天天催日日盼的,你說......”俊平尷尬的笑着。
“哎!俊平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啊,沒個孩子心裡就不踏實。再說你俊平哥這麼優秀,嫂子就不怕你跑了啥的。”翠兒笑着說道。
“你這老妹,消遣哥了”俊平笑着搖搖頭。翠兒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栓子進了院子問棉花俊平在不在家。棉花手指西廂房,栓子順勢走了過去。聽到有人說話,翠兒撩開門簾,看到栓子走了過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栓子哥,你這是踏着話音來的吧?”
栓子指指翠兒,笑着說道:“翠兒,你這小嘴越發的快了。咋的,還是俊平哥家的白膜好吃吧?”
“俊平哥家的白膜再好吃,也抵不上你栓子哥的喜酒好喝啊!”
栓子嘖嘖嘴,對俊平說道:“你看看......”
俊平笑着說道:“她這張利嘴,誰能欺負得了她,你和我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剛剛我還被她‘奚落’了一頓。”說完兩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噢!兩個哥哥合夥來欺負我,看我不去兩位嫂子那邊告狀。”翠兒佯裝生氣要往屋外走。
“哎哎哎,好妹子,哥說錯了,這就給你賠禮行不。”栓子趕緊拉住翠兒說道。
“給誰賠禮呢,翠兒,他們怎麼欺負你了,告訴我,我給你做主。”楊林進了屋。
“呵呵,今天這是怎麼了,人來得這麼齊整,難道都知道我要走了,給我提前送行來的?”
“你要走?”栓子和楊林異口同聲的問道。翠兒又把剛纔和俊平的話重複了一遍。
“我事說完了,你們說吧,過來啥事。”翠兒問道。
“沒.....沒事,我倆能有啥事,除了來看看你翠兒妹子,還能有啥事。”
“少貧嘴,快說啥事來得,不說我就桂蘭嫂子那裡,告你的狀。”
“哎!這不,想去城裡買點衣物,聽青叔說俊平哥也要去城裡,就想着來一道合計合計。”栓子撓撓頭,裝着一副不經意的樣子。
“你吶?林子。”翠兒又問楊林。
“我們......我也想去。”楊林好像有點說不出口。
“好吧,那咱們同行,就當你們爲我送行了。”翠兒沒有追問下去,而且結束了這個話題。
魯河鎮西院子內,糧站主任老王戰戰兢兢的站在一邊。黑衣男一臉怒氣瞪着老王,老王頭也不敢擡,豆粒大的汗珠順着他那黝黑的臉頰流下來。他不敢擦拭,更不敢動彈。白衣女坐在黑衣男的旁邊,不過,她的心情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划着火柴,優雅的點燃了一根細長的菸捲。
一陣沉默!
“說說吧,你也算半個老人了,這樣低級失誤,你竟然......你還有臉面對黨國對你的信任?”黑衣男怒氣未消,反而見漲。
“組長,消消氣,事情都這樣了,責罰的事情交給黨國,身體還是自己的,老王事情辦砸了,總得想辦法補救,要不臺灣方面不滿意的。”白衣女吐出一個菸圈,開口說道。
老王站在一邊直點頭,說道:“是是是,組長您彆氣壞身子,這事沒辦成,該打該罰我認我認,您消消氣。”
“要在往日,你今天這樣,我不用報告可以直接槍斃你!你說你來魯河也有幾年了,黨國是讓你來養老了?狼沒套到,孩子沒了。蠢貨!”黑衣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龍頭溝進展到什麼程度?黑三跑哪了?這些你都要給我說個明白。”黑衣男一把抓住老王的衣領說道。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您消消氣,我......我......我詳細彙報。”老王個頭也不算小,卻被黑衣男抓得像小雞一樣。
“快說吧,別磨嘰了。”白衣女扔了菸頭,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龍頭溝計劃,今冬可以配製,依照您的指示在現有洞室上做了隱蔽的擴展,即便被村民發現,他們看到的也只能是個普通的洞室,絕不會發現擴建洞室的。黑三我已經安排人去追蹤,據可靠消息,他應該逃往北邊黑河漠河哪一帶。”
“洞內水道做好沒?要夠一條快艇進出。”黑衣男問。
“做了做了,今春剛完工,在實驗室隔壁。”老王趕緊回答,生怕說遲了黑衣男又要發火。
“你確定長槍被黑三帶走了?”
“指定是他,上次一枝花和他們打麻將探聽到的口風。”
“一枝花?”黑衣男聽到這個名字後,捏了捏下巴。
“組長要是喜歡,我這就給你安排。”老王滿臉堆笑說道。
白衣女對黑衣男翻了個白眼。黑衣男立馬一臉正色。
“老王,說正事!黑三的事情,你傳達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知道太多,絕不能落到他們手中,要不黑河這條線上全得完蛋。要再牽涉到哈市,你老王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黑衣男說道,怒氣消減了大半。
“是是是,我這就安排下去。組長您要沒其他安排,我這就去佈置。”
黑衣男揮揮手,老王立馬退出院子,彷彿遲走一刻都不行。
“這行嗎?”白衣女問。
“死馬當活馬醫吧!”黑衣男說道。他點燃菸捲,想了會又說:“做好撤退準備吧,這條線估計要廢了。”
“幾年的心血就放棄了?”
“暴露了,什麼心血也就談不上了,走吧!”
“去哪?黑河?哈爾濱?”
“先去黑河,風頭不對就往哈爾濱。”
是!白衣女“啪”一個立正給黑衣男敬了個禮。
燕雲家。楊林坐在炕上。
“燕雲,你收拾下,趕明咱和俊平他們一道走,路上也有個伴。”
“咱去合適嗎?”
“有啥不合適,現在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再說了,咱村裡現在也沒啥事,俺娘身體也不操心,眼看入冬就要過年了,咱也去添點衣物啥的。”
“那成,聽你的”燕雲喜滋滋地把頭靠在楊林的肩上。楊林順勢雙手不老實起來。
“林子,你可不能負我,現在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燕雲用手堵住楊林親過來的嘴脣。
“看你說得什麼話,我楊林是那樣人嗎?”
“嗯,有你在,我心裡就踏實。趕明年春種後,咱結了婚好生伺候娘,再給你生個兒子,咱這一家日子就算美滿了。”燕雲喃喃自語。
燕雲這番話,說得楊林心猿意馬的。眼看楊林壓了過來,燕雲羞澀的閉上眼睛......
“燕雲姐,燕雲姐,這大白天關什麼門的啊!”院子外傳來桂蘭的抱怨聲。
燕雲慌忙推開身上的楊林,衣衫凌亂的坐了起來。楊林正漸入佳境,又被桂蘭給拉下馬來,他此刻是又驚又惱。
燕雲胡亂扒拉幾下頭髮,左右看着屋裡,只有炕頭衣櫃裡能藏人,便讓楊林進去。楊林不情願的躲進衣櫃。
“姐,你這大半天的幹哈啊,我讓娘給你帶話,你咋不去呢?”
“哎。昨夜沒睡踏實,上午沒事就補覺來的。想着睡醒就去你家”燕雲說道。
“姐,你臉咋這麼紅呢?又生病了?”桂蘭說着,過來在燕雲臉上摸了一把。
燕雲一時語塞,想着找什麼藉口搪塞過去。
“思春了吧?哈哈!”
“你這妮子,哼!思春咋的,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的,以後栓子一天三頓,喂不飽你!”
燕雲反譏過來,桂蘭落了個大花臉。只見她臉頰羞得像火燒。要說葷話,燕雲可不輸給她桂蘭。
燕雲看桂蘭這樣,話鋒一轉,問道:“咋的,妹子,來找姐就說這事?”
桂蘭冷靜下來,想到自己不是燕雲對手,便討好的說道:“姐,聽栓子說你和楊林也一道去?太好了,到城裡你可要陪我一道挑選衣物,我就相信燕雲姐的眼光。”
“噢,這你放心了,老姐指定幫你挑出最好看嫁衣!”燕雲說着又順勢掐了桂蘭的胳膊說:“心急了吧,這些年都過來了,咋個急這幾天哦。”
燕雲這一句話,又把桂蘭惹得滿臉通紅。
“青叔,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們。可這麼幹等着,我心裡也沒底兒。”翠兒拉着李老爹的手說。
“也是,翠兒,要城裡待不住你再回來,就把我這當自己的家。”李老爹說。
棉花一旁淚眼婆娑的望着翠兒,翠兒過來拉着她的手,兩姐妹哭成一片。
“哎!這又不是生死離別,咋個這個樣子。”
翠兒扭頭給了俊平一個白眼,說道:“你個大老爺們知道什麼,姑娘家的心思,你摻乎個啥。”
俊平他們呵呵一笑,便不再說話。
晚飯後,李老爹給俊平拿了一根小黃魚,還有一些毛票。俊平推辭說自己屋裡有。
“有備無患總是好事,萬一需要的時候,你可抓瞎不來。”李老爹抽着煙說道。俊平想着也是這個理,便不再推辭收了起來。“到黑河,你先把翠兒送到地安頓好,再忙自己的事。翠兒說得沒錯,還去老毛子醫院,這種病,他們治療更有辦法。”李老爹交待着。
“爹,放心好了,翠兒是我妹子。我們這一走,您一人在家,我還不放心呢。”
“傻孩子,爹年輕在外,還不會照顧自己?你有啥不放心,你們忙好自己的事情,爹就踏實了。”李老爹說道。
第二天早晨,栓子趕着大車過來。車上坐着桂蘭、楊林還有燕雲,他們各自歡喜得很。俊平套好車,翠兒和棉花相互幫襯上了車板。李老爹又從屋裡拿出幾件大皮襖,遞給棉花他們,說道:“車板涼,墊上。”翠兒哭唧唧得拉着李老爹胳膊,像一個離家遠行的孩子。
李老爹擡頭看天,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他說道:“走吧,這天陰晴不定的,怕是要下雪,你們帶好衣物彆着涼了。”
衆人道別聲,逐漸遠離李老爹的耳邊。就連他們身影也模糊起來,直至霧茫茫一片,李老爹纔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