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若有孕

羅二站在駙馬府等少爺回來,瞥見有個人走路的樣子有些熟悉,不過衣裳破損不堪,頭髮也亂了,渾身上下都是灰,像個乞丐似的。

“少爺,”他小聲地喚了一聲,結果還真是。

不知如何死裡逃生,又怎落如此悽慘。他擔心了一宿,不過自家少爺倒是高興的緊,上來就給了個擁抱,髒手在他衣裳上擦拭還不過癮,竟然還摸到臉上去了。

“你去了哪裡?小的和陶漓找了你大半天了,”羅二不滿道:“你這逃哪去了?怎麼有這麼多灰?陸崢呢?怎就你一人?少爺爲何這麼高興?你自小到大逃命的次數都不甚數,小的也沒見你開心過呀。”

“什麼時辰?”平日羅二愛藏吃的,處處藏,整個寧府隨意一找,總能翻到吃的。結果今日在這小子身上搜找,吃的沒有,銀子也沒有。

“申時都快過了。”

“難怪餓了,”他摸着並未癟下去的肚子道:“謝芊怡回去了嗎?”

“回將軍府了,少爺還未回答我,爲何這麼高興呢。”

“自然是見到魚笙了,”他笑道:“你們回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埋伏?”

“小的出酒樓沒多久便遇上陶漓,坐着馬車直接回了駙馬府,然後等謝姑娘醒來,小的尋你等你,就等着你回來了。少爺怎麼遇到魚笙?你去將軍府了?”

寧卿淵沒向羅二解釋過多,怕他一不小心多說,“我先去洗個身子,你準備些酒菜,晚上喊陶漓過來喝酒。”

羅二跑去找陶漓,說屋裡沒有人,寧卿淵讓他在屋外守着,也不知有何重要的事情要選在今日。

天也黑了,樹葉隨風搖擺,似有下雨的意思,羅二去府外守,見到鬼鬼祟祟的陶漓。

“少爺找你呢,”他道,雙臂張開,攔住他的去路道:“你去了哪裡?”

“卿淵回來了?”陶漓欣喜道,擡起雙手又給縮了回去,“我明日再去看他。”

“少爺等着你呢,”羅二因爲等了陶漓半日,心裡有些不滿。再見他知少爺回來也不去關心,便覺得之前尋人的緊張樣子是裝出來的,“少爺備好酒菜,就等着你過去呢。”

羅二拉扯着,陶漓躲着,卻拗不過習武人的蠻力,硬是被扯進了屋裡。

寧卿淵擺弄了碗筷,見陶漓過來,迎了過去,卻見他半張臉是腫的,問道:“這臉怎麼了?是牙疼還是被誰給打的?”

“瞎說,”陶漓否認,坐在椅上,低着頭一副心虛的樣子,“你是何時回來的?”

“沒多久,”他給陶漓倒上酒,又讓羅二再去弄幾個菜,將其支開,“我們好久未坐下喝酒了。”

“是有些時候,”寧卿淵遞來的竹箸他也未接,酒也不喝,“既然平安歸來,我正巧有件喜事與你說。”

“能有什麼喜事,”他飲了口酒,一邊吃着菜一邊道:“你還未回答我,這臉是怎麼了?莫不是又是昭若吧?”

寧卿淵被昭若打過一巴掌,到現在仍記憶猶新,不僅覺得臉疼,而且怎看都是腫的。

“我今日還未見到她呢。”

“那便是說真被打的?還是今天?聽羅二說你去尋我,去了哪裡?”

“莫亂想,”陶漓站起身子,不想被這麼追問下去,只能先行離開。

寧卿淵趕緊將他攔住,卻聽陶漓“啊呦”一聲,提着半個肩膀,看着被他抓的那隻手。

將人放開又趕緊把門關上,“怎麼了?你手怎麼了?”

陶漓不說沒事,只說沒大事,“我先走了。”

寧卿淵將他按在桌上,掀開衣袖,只見前臂和手背上都是凝固的血痂,密密麻麻。

“針戳的?”他未敢揭開血痂,也不能判斷傷口大小,“是誰下的手?”

“沒大礙,”陶漓將衣袖捋直,安撫道:“又未流多少血,別大驚小怪。”

“莫不是等你死了我再找人算賬去?”

陶漓一愣,既然被發現,也不再遮遮掩掩,拿起兩個酒盅,遞給他一個道:“莫說這事了。我告訴你件喜事,太后決定將魚笙許配給你。”

寧卿淵卻未善罷甘休,追問到底,“你去宮裡了?是太后那邊人對你動手?”

“瞎說什麼,”陶漓將酒飲下,用衣袖擦拭着嘴角道:“爲賜婚的事,太后戳我出氣?這還是前兩日的事情,只不過未見到你人,無法告知罷了。”

“太后怎會將魚笙許配給我?她那親兒子不要了?”

“不還是看在你當初救駕有功,這兩者總得有個得失。”

不管賜婚是真是假,寧卿淵還真是沒半點歡喜的樣子,“我找到關於靈位的線索。一條密道,不過靈位已被轉移去了別的地方,我也不知是不是舒玉耍的把戲。”

“那你可有打算?那舒玉是什麼身份?”

“怕也是當年奪帝時某位臣子家的子孫,我們從乞丐廟出來,她看乞丐的神情,好似快哭了。”

“霍陵是有個兒子,”陶漓道:“不過逃跑時摔落山崖死了。”

“你怎麼知曉?”

“能進的了宮,有些消息就不難打聽。”

寧卿淵又唉聲嘆氣,“總覺得事事一環扣一環,可就是理不出頭緒。對了,我們是從百闋錢莊院中的一口井進入密道,現在錢莊的人都不見了,要麼凶多吉少,要麼便是不再隱瞞身份只是躲藏暗中。可不管是哪種,對我都沒半點好處,總覺得危機四伏。”

“若能從西臨多帶幾個人過來便好了。”

“不提這事。”

他也沒胃口吃什麼,留下陶漓去打了盆水,先洗了傷口後上藥。羅二進來將桌上的菜給收拾,又問他要了些銀子,說是要做兩件新衣裳。

寧卿淵累,可躺在牀上便睡不着了。文人風雅,可他既不會彈琴也不會下棋,以前睡不着時,和羅二去抓野兔或者釣魚,可現在在遼沅,賭場和妓院甚多,卻未有過興趣。

他這輩子失眠的次數少之甚少,以前是想魚笙想的,可今日腦袋空空的,怎卻睡不着?

無奈地起牀倒了杯茶,羅二聽到聲音也隨即起來。本是要點燈,卻讓他給制止住。

他問羅二爲何不睡,那人回答說是睡不着。想到晚上給銀子的事,羅二自小穿的衣裳都是羅一給張羅,便是衣裳破爛他也毫不在意。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他道:“駙馬府上的?”

“小的也到這年紀了,”羅二沒有否認,“少爺就別摻合這事了,小的想的和你一樣,不願害了那姑娘,心裡偷偷喜歡就成。”

“是誰?我找媒婆提親去?”

“少爺不先安然回到西臨,不與魚笙成親,小的是不會成親的,更何況,人家姑娘也不懂小的心思,便是知道了,也看不上小的。”

寧卿淵站在暗中,握着茶盅,心懷感動卻笑得無奈,“明日我和你一同去,衣裳樣式你挑,料子我選。你我就未曾有過主僕之理,又何必在乎好差,委屈了你。”

到了第二日二人出府,本是想喊上陶漓一起,不過昭若大早進宮,說是讓他留在府上一步不得離開。

選好布料,定好拿衣的日子,主僕二人各吃了碗麪,也未在外耽擱。

宮裡突然來了人,駙馬府外由侍衛把守。主僕二人進了府,四處觀察了下,也不知是宮裡的那位主子過來了還是另有大事,難不成是昨日陶漓說的賜婚的事?

寧卿淵本想躲得遠遠的,甚者在外溜達,等這羣人走了再回來。

可陶漓昨日的提醒,若是錯失機會.......雖說他心中也是清楚,在此時和魚笙成親可非好事,但是........

“少爺,咋們還是溜吧。”

“要不我們偷偷看一眼,若情況不對便走?”他未與羅二說賜婚不賜婚的事情,主要是不相信宮裡的誰會有好心,幫外不幫親。

寧卿淵走在前面,羅二和他離的有些遠,若情況不對便先溜。

宮裡來人,正廳乃危險之地,寧卿淵自然避而遠之,原本未在意的地兒,不想偏廳的人也不少。

昭若怒氣衝衝地跑來,寧卿淵見情況不對,未來得及甚者話都未來得及說,一巴掌就朝他面上揮來。

吃過虧的人抓住那一隻手,另一隻手緊接而上。將兩隻手抓住,他問道:“我可未惹你,你怎就愛打人臉呢。”

昭若胸脯劇烈地起伏着,看她眼睛也腫的,似曾哭過。

“誰欺負你了?”他試探問道,又看着陶漓。

陶漓眯着眼前,輕輕地對他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何意思。

寧卿淵心想氣氛古怪,加之還有宮裡人在,他定不能對昭若粗魯,使得陶漓爲難。

“我將你手給放了,你若敢動手,可別怪我不客氣,”他小聲地警告道。

不想被放開手的昭若忽然抱住他,嚎啕大哭。

宮裡人在,陶漓也在,雖然知曉他與昭若既無夫妻情也無實,可外人可不會這麼看待,所以,他連擡起手臂,掃了眼衆人。

陶漓依舊一臉沉重地看着他,有幾分無奈與同情。

“寧公子,奴才受皇上吩咐,請你進宮。”

“進宮做什麼?”他道,見昭若還不放手,只能自己動手將她的手給掰開。

“公子莫和奴才裝傻,公主已全部都說了,”宮人道:“公主身子嬌貴,如今更是今非昔比,公子小心些,莫要傷了公主。”

“可不是我想傷她,”他可不願進宮,姓霍的一個比一個難對付,更何況,今日這陣勢,進宮後不定能不能留半條命回來,“昭若身子不舒服?難不成這也能用來治罪?”

“公子莫說笑了,這屋子裡的都知曉了,你呀,認不認都得進宮。”

“認什麼?”他有些着急,語氣更顯不悅。昭若的手掰開後再又將他給抱住,他對女人下不了重手,可若再這麼抱下去,只怕會添油加醋後傳到魚笙耳裡。

他對陶漓的不理不睬有些生氣,不管他對昭若感情如何,但二人畢竟是拜過堂的夫妻,這時的他出面不僅能解圍也能繼續在人前裝夫妻。

“快放手!”他當真是生氣了,語氣是那麼的不悅,羅二急匆匆跑來要幫忙,卻被侍衛阻攔在外。

“寧卿淵,你就當真這麼討厭我嗎?”昭若眼裡噙滿了淚水,對他的無情充滿着怨恨。

他沒有回答。應該並不是完完全全的厭恨,自從知曉昭若嫁給陶漓,他對她便多了份同情。只是,這個女人對待感情的手段,讓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施以一分心慈。

“寧公子,公主可有了身孕呀!”

他一愣,目露懷疑地看着陶漓。陶漓搖着頭,不知是否認昭若懷孕一事還是當日那句未曾圓房。

“卿淵是個粗人,公主若不放手,可別一屍兩命。”

宮人大呼,喊來兩個宮女將昭若給攙扶上座。

寧卿淵走到陶漓身邊,應該說,除了他們二人,這裡都是宮裡的人,說與不說,又說什麼,此刻都能被別人傳成另一段話。

他並不關心昭若懷孕是真是假,他想知道,宮裡的那位又會耍什麼花招。

“寧公子,駙馬爺,二位還請跟着奴才進宮吧。皇上等着呢。”

帶着滿腔的疑惑,他和陶漓進了宮,昭若也跟了過來,不過一路上都在啜泣。

щщщ☢TTκan☢c o 進了宮,魚笙也過來了。長德宮內除了侍衛還有太醫。

這是他回遼沅後第二次見睿安帝,二人見面,寧卿淵想起西臨城外的野草還有那被風化的屍骨。

他緊握雙拳,面對眼前那個曾經差點要了他性命的人,心中並沒有多少恨意。不過,卻有一分不可阻擋的衝動,不是來自他自己,而是當初的那個西臨城。

宮人的話,睿安帝又是否說了什麼,這些,在出神的那刻並未入耳。只是昭若不知何時跪在他身邊,卻又不知爲何地替他求情。

他有些不明白,可寥寥數句,還有在場的魚笙,這並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