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紅衣宮娥事件之後, 沒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種事,也沒有人敢對他產生那樣的想法。
周湛然厭惡這種事情,甚至宮中開始流傳起他不舉的消息來。
他無所謂。
可現在, 他捧着少女的面頰, 指尖落在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 他掌控着她, 纖瘦五指插入她的發。
他學着鄭濂的樣子弄溼她的脣。
少女面頰潮紅地推開他, 踉蹌起身,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周湛然的雙眸之中沁出猩紅,他將少女拉回來, 按在樹上。
蘇枝兒心臟狂跳,耳朵裡面都是“咚咚咚”的聲音,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少年一手攥着她的手腕, 一手按在她肩膀上。
表情冷靜, 語氣更平靜,只是細聽下來卻能發現他壓抑在胸腔內的暴躁。
“我想讓你高興。”他聲音略低, 帶幾分困惑。
蘇枝兒突然想起今天鄭濂跟替身小姐的表演,當時少年神色懵懂的問她這兩個人在幹什麼的時候,她嘴快說了一句高興。
不是吧!他居然以爲這樣她就會不生氣了?她就會高興了?
蘇枝兒蹲坐在那裡,眼睫迅速抖動,脣瓣卻連抿一下都不敢。她總覺得那裡的肌膚麻麻的, 像是被重新覆上了一層皮, 而那層皮是屬於小花的。
少年緊緊拉着她, 甚至還想要來親她, 嚇得蘇枝兒趕忙大叫, 滿臉驚恐,“我很高興, 非常高興,高興的快要飛起來了!”
蘇枝兒覺得,這世界上的初吻會這麼給出去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這麼一個了吧?
單身狗好絕望,初吻難道不應該在浪漫的櫻花樹下被小心翼翼地親親嗎?
少年的手深入面紗之內,他沾着冷汗的微涼手掌撫過她的眉眼,雙眸深諳,冷靜到極致,“真的高興了嗎?”
蘇枝兒用力點頭,然後指向一旁的小河道:“你沒事了嗎?要不要去清醒一下?”
少年點頭,乖巧地走到河邊去洗臉。
蘇枝兒顫抖着手,先是碰了碰脣,然後又擦了擦嘴,面色更加漲紅,儼然就是一塊燒紅的芝麻小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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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洗完臉回來了。
蘇枝兒很後悔,她覺得自己好像教給了小孩不好的東西。
不!不是她,是鄭濂!
蘇枝兒一轉頭,就能看到小花漸次褪去猩紅之色,顯露出黑琉璃般純淨之色的眸子。
他的臉是極白的,脣卻又是極紅的,這就使得蘇枝兒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的往少年的脣上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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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兩片,微微抿着,好像總是不高興的樣子,連脣角都是天然下壓的。
只是他的脣色卻又是熱豔的顏色,貼上來時帶着溫熱,跟他渾身上下的冷凝肌膚不一樣,這或許是他身上最熱的一塊地方了。
蘇枝兒紅着臉,立刻收回自己的回憶暢想。
注意到蘇枝兒的視線,男人勾脣,很淡的一個笑,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那種。
蘇枝兒臊得扭頭,面頰滾燙,都能煮雞蛋了。
她用力扇着手,輕輕吐氣。
突然,蘇枝兒扇風的那隻手被人握住,微涼的手指糾纏上來,輕輕按住她的,然後就是少年挨靠過來的身影。
蘇枝兒反應極大的要站起來,不想少年傾身攬住她的腰,幾乎將半個身體掛到她身上。
蘇枝兒:!!!
怎麼肥事!
蘇枝兒僵硬地坐在那裡,木頭似的用自己彷彿一下子進了水的腦袋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
當時那位替身小姐好像就是這麼摟着鄭濂的。
蘇枝兒頓時淚流滿面。
果然,就不應該給小孩子看這種成人畫面,你看嘛,這都變態了。
蘇枝兒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少年的一根手指,企圖把他黏在自己腰上的手挪開。
“那個,男女授受不親……”
“親?”少年剛剛洗完臉,臉上還滾着水珠子,他似乎還沒從剛纔的中暑中回神,聽人說話只聽最後一個字。
“不是親,我不是,我沒有說!”蘇枝兒急得捂住自己的嘴。
少年湊上前,黑亮的眸子在蘇枝兒眼前放大,大到她能隱約看到一雙玻璃眼珠子裡頭的自己。
“不高興就親,親了就高興。”
蘇枝兒:……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歪理!
“我可高興了。”蘇枝兒覺得從這次以後,她每次碰到小花,需要將大中華的經典開口問候語“今天你吃了嗎?”硬生生改成了“今天咱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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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的中暑似乎是好了,蘇枝兒看着他這張滴着水的盛世美顏,覺得是時候跟孩子科普一下,即使是像他這樣的美少年隨便親別人也是猥褻罪,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最重要的是,他如果去親別人怎麼辦!!!
“不能隨便親別人……”她就算了,她大度,畢竟誰佔便宜還說不準呢。
“這是犯法……”蘇枝兒的話還沒說完,少年就蹙眉,滿臉厭惡道:“不會。”
他連別人一根頭髮絲都不想碰。
說完,少年又盯住她,“你不一樣。”
她一愣,不一樣?哪裡不一樣,是她想的那個不一樣嗎?
蘇枝兒的心緒莫名緊張起來,這是一種突然從麻麻粉轉變成女友粉的感覺。
一手帶大的孩子突然長大,變成了擁有八塊腹肌和奶膘的美少年,然後荷爾蒙這種東西也跟着飛速成長,譬如現在,蘇枝兒就覺得自己有點激素過剩。
“哈,天氣好熱,”蘇枝兒站起來胡亂扇了扇,“我去睡個午覺。”說完,小娘子趕緊溜了。
太子殿下是個大方的主子,即使是像蘇枝兒這樣的奴婢也有專門的小帳篷睡覺。
她躺在自己的小帳篷裡,想着今天小花跟她說的話。
他們現在是突然進入了曖,曖昧期嗎?
蘇枝兒的小嘴巴差點咧到耳後根,她抱着娃娃在牀上滾,滾了三遍後還是睡不着,她決定出去散散熱……不,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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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發誓,她真的是出來散步的,只是走的有點遠,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會碰到這羣智障。
大白天的穿一身黑還蒙面,傻子都知道你們不是好人啊!
“看這玉佩,她是長寧郡主!”蘇枝兒低頭,看到自己腰間掛着的玉佩。
那是上次小溪邊烤魚時那位宮裝美人給她的,那麼貴重的東西她怕丟了,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不是……唔唔唔……”還不等蘇枝兒好好解釋,她就被麻袋套住了。
整天不是綁架,就是被掐,蘇枝兒開始覺得自己爲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只是一條鹹魚啊!放過魚吧!
還有她喜歡粉紅色,下次麻煩換粉紅色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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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峰原本要對暮王動手,可瑤雪卻告訴他,她已經鼓動顧磊堯去殺長寧了。
這比直接殺死暮王更好。
他可以將長寧之死推到太子頭上,暮王愛女如命,定然不會放過太子,到時候暮王與太子鬥得你死我活,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箭雙鵰,實在是妙哉。
鄭峰估摸着時辰,這個時候顧磊堯已經抓住了長寧,現在的長寧應該會被穿上紅衣,扔到太子帳篷裡。
傳說這位太子殿下最厭惡身穿紅衣的女子,只要看到了,必會發瘋。
他篤定,被下了藥的長寧絕對逃不過那個瘋子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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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先被轉移到了顧磊堯的帳篷裡。
顧磊堯一看到這個麻袋,登時變了面色,“不是讓你們直接套上紅衣扔進太子的帳篷裡嗎?”
那黑衣人道:“將軍,我們想着讓您瞧瞧……”
“瞧什麼!都跟你們說了,她腰間掛了一塊跟我一模一樣的玉佩!”顧磊堯指了指自己腰間。
其實如果顧磊堯對長寧上點心的話就會發現他們的定情信玉已經在郡主大人的腰間消失數日了。
原因是郡主大人忘記跟蘇枝兒預約下次見面時間,而憑藉蘇枝兒的身份地位想見一位郡主,當然是難比登天。
“趕緊送過去。”顧磊堯連看一眼的慾望都沒有。
黑衣人們是顧磊堯安插在金陵城內的心腹,他們沒見過長寧郡主,自然認不出來,只聽吩咐辦事。
“等一下,別忘了喂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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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又被轉移了,中途她被放出來塞了幾口藥,然後渾身就開始軟綿綿。
她被套上一件紅衣,扔上了一張牀。
她躺在那裡,第一反應就是,牀真軟。
感覺也挺大的。
雖然身上沒力氣,但蘇枝兒的腦子還算清醒。她記得剛纔那個黑衣人叫了一聲“將軍”。
將軍,再聯想到玉佩,這些黑衣人難道以爲她的長寧郡主?抓錯了,抓錯了啊!
蘇枝兒急得翻白眼,可現在她除了翻白眼真的做不了什麼了。
該死的顧磊堯!渣男!不僅要殺他老婆,還誤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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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磊堯坐在帳篷裡吃茶,吃着吃着突然就笑出了聲。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呀?”一道女聲從帳篷門口傳來。
顧磊堯,“當然是……”升官發財死老婆……老婆???“郡主?”他猛地一下站起來,手裡的茶碗都摔到了地上。
長寧郡主看一眼那茶碗,奇怪道:“怎麼看到我這麼驚訝?我難道不是跟你一起來參加狩獵的?哦,我知道了,你是看到我獵的兔子了?”長寧郡主朝顧磊堯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裡的兔子,“放心,有你一份。”
顧磊堯神色驚懼的上下打量她,視線落到她腰間,驚恐問,“你的玉佩呢?”
“玉佩?哦,上次給了一個小丫鬟。”
“小丫鬟?哪個小丫鬟?”顧磊堯激動起來。
長寧郡主神色古怪地看他,“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回來的。”
顧磊堯跌坐回椅子上,面色難看。
錯了,錯了!
算了,一個小丫鬟而已,只是浪費了他的這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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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作爲一條廢物魚,現在事實既定,無法改變,不如睡覺……啊呸,養精蓄銳。
牀真軟,阿巴阿巴……
周湛然站在帳篷門口,他察覺到裡面有一股氣息。
少年眯眼,撩開帳子進去。
他走入三步,一眼就能看到那垂下的透明牀幔內隱約顯出的紅衣身影。
從身段來看,是個女子。
紅衣,女子。
這兩個詞衝入周湛然腦中,他霍然咬牙,面色猙獰,疾步上前一把扯開帳子。
銀勾玉佩相撞,烈馬轟雷般襯托出太子殿下的怒氣。可少年的手伸到一半,馬上就要掐到她的脖子,硬生生頓住。
牀幔內,少女戴着面紗,呼吸平穩,睡着了。
天色漸暗,帳篷內悄靜無聲。
噁心的紅在她身上都變得柔和了。
周湛然猙獰到青筋暴怒的面色硬是剎了回來,他單手拽住銀勾,不顧自己被刺痛的掌心,只讓神智迴歸。
“肖楚耀。”少年低低喚一聲。
肖楚耀從外面進來,一眼看到躺在牀上的紅衣女子,呼吸一窒,差點飛出去。可再定睛一看,自家主子雖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並沒有發瘋。
怎麼回事?他家主子不是最見不得紅衣女子了?哪次不是需要血流成河一次?難道這女子不一樣?
肖楚耀踮腳,看到了戴着面紗的少女。
哦,原來是這位主子。
“誰幹的。”少年坐在牀沿邊,背脊挺拔,單手搭在膝蓋上。他並沒有因爲坐下而顯得氣勢不足,反而在擡眸時露出森冷的眼白,更顯得整個人氣勢睥睨。
“屬下馬上去查。”肖楚耀面色發白的退出去。
他察覺到了自家主子陰冷的怒氣。
真是,惹誰不好,偏去惹這位小主子。
太子圈裡發生的事很快就能查清楚,果然,不消片刻,肖楚耀就帶來了消息。
“是顧磊堯。”
“紅衣女子”踩住了周湛然的底線。
周湛然本來就是個瘋子,踩到瘋子底線的後果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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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磊堯正在焦慮計劃沒成功,他想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長寧。
正巧,太子居然說要將狩獵延遲一日,顧磊堯生怕自己的陰謀暴露,越發急切,他直接端了一壺毒酒去找長寧。
長寧郡主正蹲在帳篷裡烤兔子,她看到顧磊堯過來,勾脣輕笑了笑。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我輸了比賽對着你哭鼻子,你就烤兔子哄我。”
長寧郡主一邊烤兔子,一邊伸手撥弄自己垂落的辮子。
她換上了一套雲南騎裝,這是她特地從雲南帶回來的,也是她初見顧磊堯時穿的。她還梳了那個時候的髮飾,那是少女時期的髮飾,由現在已爲婦人的長寧郡主梳起來卻半點不顯違和。
她依舊鮮亮如初,可惜,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用烤兔子哄他的男人了。
“正好你烤了兔子,我帶了酒。”顧磊堯朝長寧揚了揚手裡的白玉酒壺,笑得灑脫。
只是這裡面有幾分真灑脫就不得而知了。
長寧郡主眉眼下垂,沉默了一會兒後起身,朝顧磊堯笑道:“真的要喝嗎?”
顧磊堯奇怪,“你不是最喜歡喝酒了?”
“可你不是說女孩子不能多吃酒嗎?對身體不好。”
顧磊堯一噎,“難得的。”
長寧郡主坐了下來,她看着眼前黃澄澄的酒,酒面上倒映出她精心畫了妝面的臉。
“啪嗒”一聲,淚水滴入酒中。
“來,喝一杯。”顧磊堯並沒有察覺到長寧的情緒。
長寧仰頭,雙眸微紅,她說,“好。”
一杯酒水下肚,顧磊堯笑看長寧。突然,他感覺眼前有點模糊,男人站起來搖晃了兩下,面色突變,他指着長寧說不出話來,兩眼一翻,登時不省人事。
長寧吐掉嘴裡的酒,輕輕嘆息一聲。
“不是毒酒,只是一點蒙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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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文樟按照正常流程進入帳篷,剛剛走近幾步突然感覺不對勁。
牀上似乎有什麼人。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後猛地一下掀開綢被,正對上顧磊堯那張勉強算得上清秀可現在卻因爲被濃妝豔抹,所以完全失去了清秀只剩下油膩的臉。
蔣文樟:……
面對如此巨大的驚喜,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後轉身,正準備去稟告自家主子,不想面前突然出現一隊人,是肖楚耀領着錦衣衛走了進來。
“喲,太子殿下金屋藏嬌呢?”
蔣文樟:“……不是。”
“那一定是刺客了吧?”肖楚耀挑眉。
正巧,躺在牀上的顧磊堯醒了,他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肖楚耀笑道:“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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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是在自己的小帳篷裡醒過來的,醒過來的時候小花正坐在她身邊玩她的娃娃。
蘇枝兒覺得自己全身都好累,因爲太累,所以也就忽略了自己的娃娃被少年蹂,躪的事實。她神色懵懂的四顧,“我,怎麼在這?”
少年低頭看她,把娃娃放到她面頰旁邊,“你一直在這。”
“啊?是嗎?”蘇枝兒產生了錯覺。
她低頭去看自己的衣服,不是紅色的。
怎麼回事?
“做噩夢了。”一道少年音傳來,蠱惑似得飄進蘇枝兒腦中。
蘇枝兒下意識點頭,沒錯,一定是做噩夢了。
“我夢到自己穿了件紅衣,被扔進太子殿下的帳篷裡了。”
蘇枝兒剛剛神秘兮兮的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嘈雜聲。
“不好了,有刺客!”
刺客?
“是個穿着紅衣服的男人!”
紅衣服的男人?
“是顧將軍!”
顧將軍!
蘇枝兒的眼睛越瞪越大,她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強撐着站起來,“我要看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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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身體有點軟,她覺得這是自己的噩夢後遺症。再加上她這覺睡得舒服,剛剛起牀嘛,難免腿腳虛軟一點。
可這點困難怎麼打得倒她看八卦的激情呢!
“真的,我真的夢到了自己穿着紅衣……”蘇枝兒話還沒說完,就被帳篷外面拿着劍跑過的顧磊堯震驚到了。
顧磊堯一襲不合身的紅衣硬是被套到了身上,就像是一個成年人硬是塞上了一件小孩的衣服。
他繃着那件紅衣,行動不便的拿着劍跟錦衣衛打鬥。
錦衣衛們悠悠閒閒的,並沒有使出全力,反而像是在逗他。
顧磊堯臉上還被化了妝,也不知道是哪位巧手,簡直是化神奇爲腐朽,硬生生搞出了紅衣女鬼的架勢。
那臉抹得比紙人還白,那嘴塗得比血都紅,簡直就是高質量男性女鬼的誕生。
“有人要刺殺太子殿下!”
“顧將軍要刺殺太子殿下!”
錦衣衛們對着羣衆喊話,就像是面對面強制安利發傳單的那種。
不一會兒,就連蘇枝兒的腦子裡都被塞滿了“顧將軍要刺殺太子殿下”這句話。
真是洗腦。
正在混亂之際,顧磊堯見勢不妙,猛地扎入深林之中。
蘇枝兒作爲一名合格的吃瓜羣衆,正想着要不要追的時候,顧磊堯被人從深林裡逼了出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長寧郡主。
“顧磊堯,我暮王府到底哪裡對不起你?”長寧郡主顯然已經在那裡看了挺久,她手裡提着一柄劍,神色與蘇枝兒初見時鋒利不少。
顧磊堯當然不可能把瑤雪供出來,他只是冷笑一聲道:“我從來就只是你們暮王府的一條狗而已。”
“呵,”長寧苦笑一聲,“狗?你要是狗,那我是什麼?”
如果她當他是狗,她還會嫁給他嗎?
顧磊堯聽到此話,表情微妙,可很快,當他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的瑤雪時目光又堅定起來。
“誰不喜歡權勢?誰不想成爲人上人?長寧郡主,你以爲我娶你是爲了什麼?”
長寧嗓子微啞,她紅着眼看他,問,“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這潑天富貴呀。”顧磊堯臉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瘋狂之色。
有時候,男人現實起來比女人更可怕。
長寧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她一邊笑,一邊哭。
茫茫暗林之中,她的笑聲顯得越發淒涼。
她是真心喜歡顧磊堯的,初見他時,他沉默溫雅,雖出生草莽,但老實可靠,武藝又不錯,被父親看上,提拔到身邊當護衛。後屢立軍功,升職做將,由父親保媒,與她成婚。
她一心向他,卻不想他根本就把她當成了一架攀雲梯。
在他眼裡,她就是個笑話。
說開了,顧磊堯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這許多年的怨恨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蘇枝兒站在旁邊聽着,覺得這不就是鳳凰男和孔雀女的故事嗎?
鳳凰男的自卑和對權勢的野心與孔雀女的單純與對愛情的嚮往相碰撞,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關於鳳凰男如何實現迎娶白富美的野心棋局。
恍惚間,蘇枝兒突然想起原書中關於顧磊堯的一點番外。
那是他跟長寧郡主的初遇。
雲南馬賽上,長寧郡主女扮男裝跟顧磊堯來了一場搶球大賽,並被顧磊堯打敗。
從那一刻起,長寧郡主便芳心暗許。
原書中說,當顧磊堯看到長寧郡主褪下男裝,身着女裝站在他面前時,他着實被驚豔了一把。或許顧磊堯是有點喜歡長寧郡主的,只是那一點感情終歸磨不過他心中的自卑和自負。
從前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早已葬送在雲南那片馬場上。
“顧磊堯,拔劍吧。”
“等一下!”蘇枝兒突然喊停,在衆人的目光匯聚過來時她小小聲道:“你要不要先寫個休夫書什麼的?”
此話一出,震驚全場。
休!夫!書!
從古至今,哪裡有什麼休夫書!
“沒錯,是該恩斷義絕才是,省得牽連我暮王府。”長寧郡主大手一揮,立刻割斷自己的一截衣袖,然後劃開手掌,寫下一封和離書。
蘇枝兒看到那和離書頓覺可惜。
要不是休夫書沒有法律意義,哪裡還輪得到你這和離書。
“今日,你顧磊堯跟我暮王府再無瓜葛。”血色的和離書往前一擲,長寧郡主泛紅的眼眸頓時凌厲起來。
“你要跟我打?呵,長寧,你忘了,你從未贏過我一次。”顧磊堯雖神色驚惶,但他強制鎮定。
長寧郡主不再說話,只是猛地出招。
蘇枝兒不懂武,可她分明看到顧磊堯被長寧逼得連連後退。
這是“從未贏過一次?”
長寧單腳踩住顧磊堯胸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不能贏,只是不想贏,可惜,你不懂。”
一腔真心餵了狗。
好在,高傲的孔雀公主終於重新昂起了頭顱,將這條狗打爆了。
蘇枝兒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男人只會影響你出劍的速度!
可還不等她把這句話喊出來,長寧郡主眸色狠戾地揚起手中長劍,直直刺入顧磊堯心臟處。
蘇枝兒愣在了那裡。
小花皺眉,看到蘇枝兒的表情,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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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在狩獵場內遇刺,刺客居然是暮王女婿,而斬殺刺客的人居然還是長寧郡主。
精彩,實在是精彩。
在後續極長的一段時間裡,這場內卷之戰一度成爲金陵城內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而關於暮王府狼子野心,欲謀朝篡位一事也在長寧郡主強悍弒夫的鎮壓下不了了之。
這女人連老公都敢殺,還有哪個不敢殺的?一時間,朝廷之上關於暮王的事都被收了口,一大部分人是怕長寧郡主的劍,一小部分人是中立派。
聖人壽誕未開,暮王就先送了賀禮,並說雲南有要事要先回去了。
聖人聽到這話,先是生氣,又是釋然。
這是暮王在避嫌。
御書房內,身穿龍袍的中年男人陰沉着臉坐在案後,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額角,脖頸處青筋迸出,蔓延至額前,看起來格外可怖。
中年男人擡頭看一眼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周湛然,少年一身玄色長袍,單手摩挲佛珠,他眉目微斂,表情冷淡,彷彿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偶人,沒有半分生氣。
“暮王的事,你怎麼看?”中年男人緩慢開口,聲音嘶啞至極,他跟周湛然長得並不像,除了一雙眼。
此刻,中年男人那雙眼中佈滿深暗的紅色血絲,像是陳年累積起來的暗紋。他擡眸看人時眼白被血絲覆蓋,如此,周湛然只能看到漆黑的瞳孔和那片氤氳開的血色。
少年抿了抿脣,轉着佛珠的手下意識加快。
“暮王沒有野心,是有人在搗鬼。”
中年男人更加用力地揉着太陽穴,“朕本來想都殺了。”
這位聖人是個瘋子,養出來的兒子也是個小瘋子,他們有一套如出一轍的處理方式。
殺人。
把不聽話的人都殺光,那剩下的就聽話了。
如果是從前,周湛然一定不會管這種事,殺光算了,可他想到少女那雙明媚的眸子,她牽住他的手,跟他說她害怕殺人時的模樣。
周湛然心跳開始紊亂,他張嘴,捏住佛珠道:“這件事,我來查。”
“那你去查吧。”說完,瘋子聖人翻開面前的奏摺,卻根本就看不進去,只隨手一揮,直接讓太監搬入內閣。
內閣勢力越大,除了有聖人縱容的結果外,還有他們自身苦心經營的原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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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郡主弒夫之後,整個人都冰冷了起來。
在狩獵活動結束前,直面了殺夫現場的蘇枝兒戰戰兢兢的將手裡的玉佩遞給她。
長寧淡笑一聲,“你的烤兔子真的很好吃,是我第二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烤兔子。”
蘇枝兒道:“我烤一隻你路上帶着吃?”
長寧郡主:……
郡主拿着玉佩,突然朝前一拋。
玉佩跌進小溪裡,磕到石頭,裂成兩半。
“我從小隨父親上戰場,可父親卻說女子只該待在閨房之內,成爲一位賢妻良母。我聽他的話,努力端莊賢淑,也希望能獲得自己的幸福,可到頭來,一切卻都是一場空。”
蘇枝兒不能理解長寧郡主的惆悵,她選擇沉默。
好在,長寧郡主也不需要她回答什麼,她似乎只是想找人傾訴一下而已。說完了,就好了,也或許在她心中早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後會有期。”長寧郡主跟蘇枝兒道。
“兔子真的不要嗎?”蘇枝兒問。
長寧郡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