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學園顯得有些冷清了,來往的學生三三兩兩,清潔的阿姨有好幾個放假了,校園門口和林蔭小道上的落葉沒人打掃,整所校園看起來既蕭條又孤清。
夕陽的霞靄總是樂此不疲地跳躍在空曠的校園內,逐漸濃郁,逐漸稀薄,逐漸輕淡……
在學校宿舍樓後面,有一片大面積的空地。
滿地的枯萎的荒草久未打掃過,乾涸的泥地上裂着一道道泥縫。
這片校地空留了幾年都動過,也沒人來過,偶爾清潔的阿姨也是稱日未落之前來這裡隨意掃掃,然後就倉惶地離開了。
至於爲什麼空置了那麼久學校也不好好利用一下改建成操場或者籃球場什麼的,這個答案校方遲遲沒有給出答覆,甚至是避而不談。
入夜的夏風冷簌簌地捲起地面上一些敗壞的草根。
霞靄散去,天空逐漸陰霾密佈。
雲團蒸騰,沉甸甸地好像快墜落下來一樣。
陡然!
一個女人彷彿從天而降,帶着呼嘯般的急速,直直地,面朝地毫無預警地從高空中墜下來。
“砰!”
就像一個脆弱的玩具被人從高空中拋下來一樣,那人重重地摔在泥地上,黃黃的泥土頓時被突然炸開的血泊染得鮮紅觸目。
女人伏趴在地上,一身純白色的連衣裙被自己的腥血染得一片通紅。一頭黑得發亮的髮絲完全將她的臉掩蓋住,髮梢處被從胸腔和口中噴涌而出的鮮血浸得溼透……
而她那雙骨折滲血的手臂上,一道道好像被人狠狠掐過一般的淤青,清晰地顯露出來。
摔斷的小腿骨刺破小腿的皮膚,陰森森的一截白骨露了出來,裂開的骨頭上面,還帶着黏糊糊溼噠噠的鮮血。
風微涼,冷清冷清……
那片荒廢多年的空地,忽然間……
多了一具高空墜樓的女屍……
……
…………
黃色的警戒線將事發現場重重圍了起來,聽到這個消息的所有學生和老師幾乎蜂擁而至來看情況。
兩個醫療急救人員手擡着一個擔架,擔架上放着一具被用黑色塑料袋套着的屍體。
現場上的人多得數不清,議論聲沸騰而起。
“死了什麼人啊?”
“好像是大三的學生。”
“怎麼又死人啦?太邪門了吧?”
“是大三的理科天才吧?”
“不知道,我剛回學校就聽說這件事,聽人說那學生是江月昭,還是墜樓而死的呢!”
“什麼墜樓啊?這裡只有一片空地,哪有樓?”
被人潮幾乎淹沒的兩個人,若有所思地並肩站立着,一個面戴口罩,神色凝重冷凜,在那淺藍色的口罩下,彷彿隱隱約約能看到那左臉頰上,似乎有着什麼黑色的紋路……
另一個神情悲傷,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淚光肆虐。他吸了吸鼻子,看着不遠處在月光下一整片暗紅色血泊的泥地,忍不住哽咽道:“爲什麼是她……”
人潮並肩接踵中,兩個身影竄來竄去,終於擠到了鍾涵和邢佑的身旁。
“鍾涵!”
聽到身旁有人的叫聲,鍾涵立即回過頭,便見到魏璽和祝瑾晨兩個人。
祝瑾晨前陣子家裡有事所以回老家,魏璽陪同他請假一起回去,到今天才剛回來。一進校門就聽說了這件事,於是趕緊過來看看情況。
看到不遠處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泊,祝瑾晨瞬間捂住嘴巴差點驚呼起來。
“是誰死了?”魏璽臉色沉重地問。
“江月昭……”鍾涵難過地垂着頭。
祝瑾晨難以置信地顫抖着肩膀,他的手上,還握着誰的手,指尖收攏握得很大力,冰冰涼涼……
鍾涵順着他的手臂往下望去,赫然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頭髮修得很時尚,瓜子臉,秀氣的五官,小小年紀,看起來就有一種風流不羈的模樣。
他緊緊地,緊緊地抓住祝瑾晨的手,小小的掌心被握在祝瑾晨的手裡,汗水溼透了他的指尖。他雙眸放大,瞳孔緊縮,震驚地,恐懼地看着被醫療人員擡上救護車,目光緊緊地盯着擔架上那個黑色的塑料袋子……
“怎麼……”鍾涵愕然地說不出話來,江月昭的弟弟怎麼會在這裡!?
“軒軒!”祝瑾晨蹲下深深將江月軒抱在懷裡,顫抖着,害怕地拼命撫着江月軒的後背,竭盡所能地給他安慰給他溫暖。
他和魏璽還沒回到學校就碰到剛偷溜出去剪頭髮的江月軒,看到這麼一個孩子還在外頭亂跑,祝瑾晨好意地將他帶在身邊,打算送回便利店去。沒想到一回學校就聽說發生重大事故了,於是就乾脆把江月軒也一起帶過來。
沒想到死的人……居然是他的姐姐……
江月軒像被嚇傻了一樣,小小的臉上除了驚懼,還是驚懼……
“快帶孩子離開這裡吧!”邢佑整了整臉上的口罩,然後低聲地對祝瑾晨和魏璽命令道。
魏璽看着江月軒的表情也有些害怕了,估計這孩子是一時間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似的。
於是,他忙不迭地趕緊抱起江月軒,牽着祝瑾晨馬上往校門口走去。
警方呼籲學生不要圍觀,強大的陣容這時候才紛紛開始散去,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驚訝,帶着愁容,帶着惋惜,然後竊竊私語地慢慢散開。
看着警方人員在整理現場,而圍觀的同學也逐漸散開,鍾涵這時纔在散去的人潮中看到了野狗和吳皇。
野狗戴着一個口罩,怔怔地站在救護車旁邊,就連救護車發動要開走他也忘了要後退讓路。
吳皇將他往自己懷裡攬了攬,在電腦上寫道:“你沒事吧?”
眸光肆意害怕地顫抖着,野狗渾身冰涼,額上的汗珠凝成一大顆從額角滾落下來,他忽然伸手抓住吳皇的胸口,稍稍仰着面悲傷地看着吳皇,忍不住哽咽低吼:“你不是說她不會想不開嗎?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她不會想不開嗎?那她爲什麼要跳樓自殺?爲什麼?”
胸口的衣服被攥得發皺,吳皇斂眉,剛想擡手在電腦上寫字,沒想到野狗突然憤怒地一掌拍掉他的電腦,依然攥緊他胸口的衣服將他拉得很近,怒吼道:“如果我能及早阻止她,如果我不會聽信你的話,如果我能好好地勸勸她,她……她就不會做傻事了……”
手臂無力地垂下,話到盡頭,他的聲音竟變成了聲聲悲痛地啜泣。
如果昨天晚上在碰到江月昭的時候,能好好抓住她給她做思想教育,安慰開導她,她就不會做傻事了……
怎麼會這樣……
昨天還好好地站在他們面前,還那麼氣勢十足地和他搶袋子,今天怎麼就……
眼淚像透明的珍珠般在眼眶裡凝聚然後滾滾墜落,滲入口罩中浸溼了下顎。他揪着吳皇的衣服,無力地顫抖地彎腰垂首,痛苦的就像一個不堪一擊的孩子……
吳皇很想說些什麼,但是他一回想到自己昨晚對野狗說的那些話,他就深深地懊悔起來。
“第一,她要考研了。第二,她家裡還有個弟弟和父親,如果要尋死的話不用等到今天。第三,一瓶安定藥的價格也不算便宜,如果她有心要尋死,隨便找個高點的地方就能跳下去,一點痛苦都沒有,又何必花那麼多錢買那麼多藥吃呢……”
沒想到,他的斷言是錯的,他的猜測是錯的,而他裡面一句比方,卻應驗了……
“你們在幹什麼?”邢佑款款走到野狗身後,低聲問道。
聽到邢佑的聲音,野狗忍住心裡涌動的悲慟情緒,故作堅強地閉着眼睛狠狠地擦乾了眼淚,吸了吸鼻子,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面對邢佑。
眼角濡溼的痕跡並沒有完全擦乾,在月光中泛起點點微弱的星芒。鍾涵嘆息着走過去拍拍野狗的肩膀:“別哭了……咦,你感冒了嗎?爲什麼戴口罩?”
“沒……”野狗用力地擦了擦濡溼的眼角,帶着哭腔道,“以防被人偷親!”
“嗯?”鍾涵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怎麼回事?”吳皇終於在所有人面前開口說話了。
“你感覺不到嗎?”邢佑沉重地看着他。
“這裡沒有高樓大廈,所以江月昭根本不可能在這裡跳樓身亡。”吳皇鄭重地回答道。
邢佑點點頭,然後目光望向那面空曠的空地。
空地上,什麼都沒有,稍微高點的站臺或者樓梯也根本不可能出現。江月昭死亡的地點正好是在空地的正中央,按着她死亡的地方一直往上看,也沒有看見任何能讓她站上去跳下來的高樓。
在看到江月昭屍體的第一時間,邢佑就發現她骨折的程度不重,腦漿並沒有迸裂的跡象。而且他看到江月昭的小腿骨有折斷凸出的現象,證明她當時在墜樓的時候,四肢有下意識地掙扎過,小腿先着地就會出現骨折並刺破皮膚的狀況。所以可以肯定江月昭在墜樓前或者墜樓時都是有意識的,因此可以排除她是在昏迷之後他殺。
但是自殺並不可能,按照骨折程度的推算,江月昭起碼要站到5層或者6層樓高的地方跳下來纔會形成這種現象發生。
“難道這裡不是案發第一現場?”鍾涵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才頓時醒悟。
“這裡絕對是案發第一現場,正常情況下,一個人體內總的血量約爲體重的8%左右。若體重爲100市斤,則血量爲8市斤。即4公斤。合體積爲4000毫升,其中血漿佔一半以上。?看地上那片血,如果死者是在別處墜樓身亡,那麼被兇手移到這個地方肯定不會再流出那麼多血。並且現場沒有任何移屍的痕跡,一個人流了那麼多血再被人移屍,現場不可能沒有別的血跡留下而那麼幹淨。”
吳皇難得說出了這麼一段長篇大論,聲音沉穩有力,分析得更是面面俱到,有條不紊。
“但是……”
野狗哽咽着想問出下一個問題,沒想到吳皇和邢佑突然不約而同地望向那片人流散去,陰風簌簌的空地,若有所思般沉默下來。
“那到底江月昭是怎麼死的?這裡沒有高樓啊!”鍾涵看着沉思的兩人,急得心急如焚地急聲問道。
邢佑陡然眸光一黯,冷冷道出一句:“有,只是我們看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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