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舅舅挖到銀子的事,楊智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後來又聽人反覆說起過,印象就深刻起來。他曾和院子裡的人一樣,把這件事作爲一個摧人奮進的故事時刻激勵自己。
自從林雨軍挖到銀子,不知道被哪個說出來後,他的身價也呈直線上升,不再是村民口中的“野種”,大家都把他當大財主一樣敬仰。
這件事在當時曾鬧得沸沸揚揚,外面大到十里八鄉,院子小到一隻雞、一隻鴨、一條狗,都知道此事。
院子裡的每個人對林雨軍都是無比的熱忱、無比的崇敬。就連家裡飼養的小動物,對他也是仰慕至極。
楊智常常看見有人在議論舅舅與銀子時,家中的公雞不叫了,顯出虛心好學的樣子。狗從外邊帶着它的新歡一起跑過來,站立一旁,豎耳傾聽。田裡的幾隻鴨,就更虔誠了,躲在一片嫩綠的禾苗之中,準備好了耐心,一聽就是一整天……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還得從三年前說起。
當時楊智的爺爺奶奶跟舅舅鬧不和。爺爺奶奶怪兒子在現任兒媳的慫恿下,對大人很不孝順,平日裡有什麼好東西,總是揹着他們吃,就是自己胖成一頭豬,也捨不得分給父母一點。
就這樣,兩家的關係產生了危機,從親人轉化成陌生人,又從陌生人轉化成仇人。兩個家庭各自揹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沉重包袱。可他們又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自然免不了經常見面,但是他們一見面就噴對方。
有一天,兩家又吵了起來。
“你這個白眼狼,養了你二十多年還養不熟,就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爺爺奶奶罵完之後,當場決定,跟這個逆子搣(mⅰe)字,從今以後兩人再無瓜葛。
爺爺還警告兒子——你這個外來的“野種”,不要跟自己姓林,讓他把姓換掉。
也就是從那時起,爺爺奶奶從原來的家搬了出去,在下面的小路邊又蓋起了一座木房子,木房的大部分材料,是從原來的老房子中拆下來的。
原來的老房子,兩家各佔一半。
兩年前,林雨軍用攢下來的一筆錢,準備在老房子的後面配一間新房。
老房子的後面是一個山坡。爲了省下工錢,他沒有把打基腳這個工程承包給別人,也沒有請人幫忙,而是自己一個人單幹起來。
彷彿林雨軍不知道什麼叫累一樣,他幹活從不休息。即使是剛吃完飯,也不肯停留片刻,他立馬就掄起鋤頭、鏟子去掘土。硬是在半個月就把後面的山坡放平了,把二三十個平米的地基挖了出來。
本想鬆口氣,可以建房了。誰知麻煩事來了。
有人傳言,林雨軍在打基腳時挖到了幾個罈子,每一個罈子裡都裝滿了耀眼的銀子。
那人說,那是一個夕陽微酡的下午,喜鵲不知爲何在後山叫個不停。林雨軍在挨山的一個角落挖到一處地窖,裡面藏着幾個灰色的沾着泥土的罈子,把上面的泥土清理乾淨以後,罈子露了出來。
開始他以爲這是別人不要的爛罐子,便想打碎和泥土一起處理算了。正欲打破之時,轉而一想,這樣會留下許多小碎片,容易刺穿鞋底,把腳弄傷。於是便想把這幾個罈子搬開,扔到後面的山林中去。結果一用力,感覺裡面的東西很沉,開始以爲裡面是些石頭、廢鐵之類的東西,隨意罵了幾句,出於好奇,林雨軍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罈子。
天吶!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裡面竟然全是一錠一錠的銀子,閃着寒光,彷彿還能看見銀子上繡着的一朵一朵的小花呢?
林雨軍被眼前的一切驚得兩眼放大了好幾倍,因爲他曾在一個財主的家裡見過一次,只不過是一錠銀子而已。而現在,這個罈子裡不知道有多少銀子,也許其它幾個還沒打開的罈子裡面也是滿滿的銀子?想到這裡,他興奮到了極點,有一種人間美景閱盡、榮華富貴享盡的感覺。
接着他恍恍惚惚地打開了其它幾個罈子,結果裡面真的跟他想的一樣,全是一錠一錠的銀子。
雖然近乎瘋狂,但林雨軍還是從混沌中保持住一份清醒。他判斷,這就是市面上價值不菲的彩銀,俗稱彩霞銀子。
聽說這種銀子的價格接近金子。
這下可樂壞了林雨軍,他接連深呼吸三次,把欲跳出來的心硬是壓了回去。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因今晚的飯菜而發愁的女人面前,語無倫次地說:
“……好多……好多銀子……是彩銀……”
女人以爲他這段時間連續工作,累得生病了,發高燒說胡話呢。一摸額頭,不燙啊!
這時,男人把女人拉到幾個罈子面前,用顫抖的手指着,示意她去看看。男人高興的樣子比哭還動情。
女人懷疑地走了過去,戰戰兢兢地從罈子中摸出來一塊東西,仔細一看,腦袋立刻炸了——
“……銀子……這麼多銀子……”
她激動不已,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好像身體不屬於自己了,女人連掐幾下都不感覺痛。最後,她顫巍巍地把剩下的幾個罈子都摸了個遍。
“……全是……銀子……”
有那麼十來分鐘,夫妻二人都沉浸在恍惚之中,變得欲仙欲死起來,漸漸地,他們卑微的前世、今生和來世都變得高大上起來!
但後來他們又清醒了,環視一下四周,特別是後山,因爲那裡經常有人放牛。當確定沒有人發現之後,夫妻二人這才合力把幾個笨重的罈子搬走,藏在別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秘密被人捅了出來,而且這人的描述跟夫妻二人挖到銀子時一模一樣,簡直是當時場景的再現。
於是,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十八鄉里的人都知道了。特別是楊智居住的這個院子,像一鍋開水,沸騰了。
幾乎這裡的每一個人,見到林雨軍門面上都要恭喜一番。這些人內心五味雜陳,羨慕嫉妒恨都有,各種情感一齊涌上心頭。
可當有人向林雨軍問及此事,他只是微笑,不作聲。如果那人追問不放,就只好含糊其辭地回答:“這種謠傳你們也信?”
然後匆匆逃了,好像在刻意躲避院子裡的人追問。等這些人把問到的結果說給其他人聽,每一個人都疑慮重重的,而且想把事情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