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向道之心(三)

“我說過這話?”李不琢摸了摸鼻子,上回在這喝醉過一次,說過什麼,倒真記不清了,但他控制力極佳,就算酒醉,應該是不會亂說話的。

真爲她贖身?

然後呢,娶她?不娶?

她一個青樓女子,李不琢爲她贖身,知道她身子乾淨,但別人又作何想?

顧惜道:“當然說過,你賴賬的話,我可要譜成曲子唱出來,讓大夥兒都知道你負心薄性。”

李不琢看她神色不似作假,無奈道:“就算我說過,等我中第,你怕是人老珠黃啦。”

“咱們的狀元郎今天怎麼這麼泄氣呢。”顧惜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之色,“你既然答應了,我就信你。”

李不琢卻沉默下來,看向窗外,淡淡道:“爲我彈琴。”

顧惜垂下眼簾,心中微嘆一聲,坐到琴邊。

她撥捻調試琴絃,李不琢看向窗外,殘月如勾,清冷乾淨,他清朗的聲音中帶着惆悵。

顧惜知道這位青樓狀元又要作詞。

“歷山河好處到頭來,獨憐月兒彎。”

李不琢剛開口第一句,她便心領神會,知道詞牌,也彈出一曲配詞的長調。

羅帳昏沉,琴聲空靈,李不琢唱着,抽出長劍彈擊。

“留龍泉鐵冷,長笛玉碎,意氣空談……

猶念當時素手,梨落映新簪。

卻道仙途永,了斷癡纏。”

顧惜聽着心疼,又有些吃味。

李不琢卻閉上雙眼,往昔,今朝,歷歷在目。

“喚取人間顏色,看梅妝亂唱,琴瑟聲煩。

競迷離顛倒,狂恣醒時殘。

常言道,樓臺倚罷,願來年,騎鹿入青山……”

頓了頓,他睜開眼。

“卻呼酒,夜闌燈盡,又唱春寒。”

…………

來年春,李不琢依舊不第。

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在浮月坊寫下的一曲長調,卻在坊間傳唱開來,尤其受落魄不第的士子們受歡迎。

…………

白遊與淳于厭結髮多年,生下一男一女。

李不琢爲兩個孩子當塾師,身邊倒也熱鬧了許多。

男孩常問:“先生,我爹常說你得個解元都不在話下,怎麼到現在只是個童子呢?”

童言無忌。

那女孩兒倒是懂事得早,偷偷捏他弟弟一把:“娘說了官場裡有清流,有濁流,先生一定是不願意和那些濁流同流合污。”

李不琢微微一笑,連年不第,入考場時,常被人指着脊背,聽見別人說“他又來了”,受盡冷眼,哪會被童言刺痛,摸了摸男孩的頭道:“別聽你爹瞎說,先生就是小時候沒好好背書,到這個年紀,再想學,實在是有力未逮啊。”

…………

人有旦夕禍福。

浮黎三十年夏,河東瘟疫爆發。

酒甕子村未能倖免,豬牛死絕,十人中有九人臥牀等死,

神祠被野獸入住,也無人看管。

村長江石拖着病體,在酒莊外跪了半天,請李不琢出手相救。

江東君這一世的父母,亦跪在江石身邊。

李不琢將神祠中的野獸驅趕走,在龍骨水車邊聽着水聲,獨坐了一夜。

回到新封府,變賣財產,請來宗師醫家煉氣士出手,解決了村中瘟疫。

這日,新封府外,李不琢牽着瘦馬,回望身後的雄城。

“終於要告一段落了。”

瘟疫解決,他卻已沒有餘錢。

府試前後花費甚大,酒甕子村村民雖自發要湊錢給他,但看着歷盡劫難,面黃肌瘦的村民,他決定休養兩年。

這時卻有人從城內奔出來,未施鉛粉,清麗非常,是顧惜。

“你不能走,若是沒錢考試,我這兒有。”顧惜氣喘吁吁,掏出錢袋,露出裡面的一沓金票。

“何必爲我做到這地步……”李不琢搖頭。

“你答應過我的事還沒應諾呢。”顧惜捧住李不琢的臉頰,定定看着他道:“我信你,你若食言,我就恨你一輩子。”

說着,她又拿起錢袋笑道:“再說你也功不可沒,要不是你的詞賣座,我哪來這麼多錢啊。”

…………

“你也知道,顧姑娘的身子肯定是乾淨的。”

人到中年,在聖院裡摸爬滾打,白遊蓄起了長鬚,人也穩重了許多,端起茶碗,對李不琢正色道:“你若嫌她出身不好,不娶她爲正室,納她爲妾卻沒人能說什麼。你總得給她個名分,別讓她傻等……”說到這兒白遊斟酌了半晌,考慮到李不琢一時的自尊心,和顧惜的青春年華,還是後者重要一些,微嘆道:“若是出不起贖身的錢……我先幫你墊着。”

“我這樣的人,拿什麼去嫌棄她。”李不琢苦笑,“我娘便是伶人出身。”

“那你還等什麼?”白遊忍不住急了起來,“青春苦短,女人家最好的時光又有幾年好等?”

見李不琢沉默,白遊氣悶道:“兄弟一場,我豈會在乎其他些個女人,只是,你身邊總得有個人陪着。這些年爲你說媒,你都不假辭色,唯獨和她走得近。”

李不琢卻搖搖頭,看向窗外,目光堅定。

“終有一日,金榜上有我李不琢的名字,我會給她風光的明媒正娶。”

然而這年冬天,噩耗傳來。

顧惜猝死在琴邊,指甲斷裂,血染琴絃。

“顧姑娘早有心病,近幾月,卻日日勞累……”

“她也老大不小了,這年紀,還有幾個看得上她的呀,你看皺紋都出來了,不日夜彈琴,連媽媽那邊的錢都補不上。”

坊間與顧惜相熟的青樓女子議論紛紛。

李不琢撫摸着那具古琴,只見琴上刻着一行小字。

“人言歲月輕難付,寧負韶華不負君。”

從此浮月坊中再無青樓狀元李不琢。

馬蹄巷裡,多了一個終日抱琴而眠的男人。

…………

歲月忽已晚,可憐白髮生。

天宮已立八十年,後人英才輩出。

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已容顏蒼老。

有個白髮老者,每年參加府試,放榜之時,遠遠看向金榜,宛如一尊石像。

很少有人記得他的過去,有好奇者,打聽一番後,都感慨嘆息。

李不琢遙遙看向府試考場。

只見此時金榜一掀,此後便是三十五人初上第,百千萬裡盡傳名,何其風光得意。

而他已一無所有。

“你可後悔?”

李不琢聽見有人發問,是他自己的心在問。

後悔嗎?

三斤離去,他若同去東極……

若他放棄府試,與郭璞一同從商……

若他答應江東君,建立神國……

若他沒有執着,爲她贖身,生兒育女……

李不琢低聲自語。

“塵心不死,道心不生。塵心不活,道心不成。”

“我不悔。”

向前眺望,府試考場內高有五丈的照心樓下空空如也。

鐺——鐺——

李不琢卻聽到了一陣遙遠、厚重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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