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漪兒進來還沒多久，慕修寒就隨之趕到，說沒人通報連劉生都不會相信。結果劉生回來，說確實無人通風報信。
“不可能！沒人通知他的話，他怎麼知道宋漪兒來了？順風耳？還是千里眼？”
劉生急忙解釋道：“不不不，我聽下邊的侍衛說，慕統領夜間一直呆在龍辰宮中的。想必是他親眼看到宋姑娘才趕來的。”
這人……居然會抗旨不尊，實在超乎蘇易寧預料。
劉生把聽來的消息全部告訴蘇易寧：“先前陛下不是不許慕統領晚班值守麼，他交班之後會回去換上自己的便服，然後重新回到龍辰宮。這樣便不會違抗聖旨，也能繼續龍辰宮的夜間巡防。”
……轉了一大圈，但結果不是一樣的麼！
蘇易寧突然對慕修寒的腦回路有些無語，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劉生卻頗爲尊崇的樣子，眨眨眼嘆道：“慕統領真是費心了。先皇召他回京時，後宮私下裡都說邊關來的小子，成不了氣候。人人都看輕他，先皇卻對他極爲倚重。如今看來，還是先皇明智。”
能把國家交到這個大皇子手中，這個先皇擇才任人的水平是真不怎麼樣……
蘇易寧想了想，一腦袋問號，隨口就問了出來：“先皇爲何突然要將他調回來？要說內廷防備，不該是用可靠親信麼，怎麼隨隨便便從外邊叫了個小子？”
“誰知道，大概是慕大人求了情，先皇感念慕統領年幼便在外邊受苦，才讓他回來。”
劉生也就是平日聽宮女太監們嘴碎討論兩句，他哪兒懂朝堂上的局勢風雲。
蘇易寧也不企望從他口中聽到什麼有用的分析，自己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記得內廷有規矩，除當值人員，其他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動。”
劉生跟着想了一會兒，點頭：“是有這麼一說。”
“嗯，傳令下去，慕修寒違反禁令，按律處罰。”
劉生完全沒料到慕修寒這一片忠誠之心會觸到聖上黴頭，覺得罰得太不近人情。
劉生瞪着眼一臉驚詫，聲音都高了幾分：“陛下，慕統領他——”
“所有知情不報者，一起罰。”
劉生的話被噎了回去，明白這事兒沒有迴轉的餘地，興致也落了下來，整個人黯然無神。
燭燈熄滅，只餘一地月光，清清淺淺的。
一定是自己表現得太隨和太大度了，才讓他們覺得凡事都無甚緊要。
蘇易寧閉上眼，心情終於舒
暢一些，連睡夢都比平時輕鬆了幾分。
到次日早朝時，慕修寒深夜表功反遭處罰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各人神色莫一，卻找不出幾個當真替他憂心的。蘇易寧看在眼裡，對這父子的處境又多了幾分瞭解。
慕修寒抿着嘴，強撐着情緒接受注目，只默默低着頭，不言不語，安靜得很。
慕承龍卻是黑着臉進來，鼻孔出氣，“哼”的一聲。蘇易寧心跟着驟跳一下，心說這老傢伙又有話說了。
果然慕承龍率先站出來，氣哼哼地說道：“如今龍辰宮尚且住着先皇時期的舊人，陛下可曾想過如何安置他們？”
舊人，說得這麼模棱兩可。
宋漪兒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件事情上沒必要和他擡槓，蘇易寧順從地反問：“慕大人有什麼好的建議？”
大概是以爲蘇易寧會嗆聲，沒想到他這麼配合，慕承龍有些意外，也尤爲滿意：“諸如宋漪兒，她原是風塵女子，有幸得先皇賞識，入宮侍奉先皇數年。如今先皇仙逝，按理說龍辰宮所有人等該一同陪葬，只是先皇留有遺令——”
“嗯，先皇說了要好好待她那就好好養着吧，不能違背先皇遺令。”
蘇易寧聽到一半嚇了一跳，急忙打斷慕承龍的話，唯恐他說出“此行不合規矩，必須得殺”之類的話。
逝者安息，活下來的人才更應該好好活着，真拉活人去陪葬實在是太殘忍。且不說宋漪兒除了爬牀鬧出個烏龍，別的什麼壞事都沒做，單是他爲先皇不惜捨命相助的情義，也值得自己好好對待她。
眼瞅着下邊以老臣爲主的衆人神色開始變幻，蘇易寧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那話是挺容易讓人誤會的。這大皇子淫靡無度，如今遇上個尤物會有怎樣的反應顯而易見。
但我蘇易寧不喜歡那種魅惑型的啊！
蘇易寧適時地轉個話頭，把問題拋給了慕承龍：“至於怎麼安排合適，慕大人你看着拿主意吧。”
慕承龍鬆了一口氣，道：“流華別院建成之後空置至今，此院冬暖夏涼，配殿也是園林大師按南方景緻精心佈置的。臣以爲，宋漪兒身爲南方人士，居於此處再合適不過。”
蘇易寧點頭應了：“即日就搬吧，缺什麼了就報給殿中省，不能苛刻，還有什麼事兒？”
慕承龍呈上來一份細目，蘇易寧打開來看，第一行寫着“羊脂白玉勅鬼如意枕”。慕承龍彙報：“這是從二公主殿中查處的財物，請陛下過目。”
蘇易寧
瀏覽下來，光是玉枕都列了一整頁，往後的誰誰書法大家真跡，哪個朝代燒瓷真品，諸如此類的東西寫了厚厚一沓。
這二公主是有收集癖麼……
慕承龍趁着蘇易寧看單目的時候說道：“從二公主處搜到的銀兩並不多，臣懷疑還有其他窩點，現正在詳細盤查。”
蘇易寧合上單目，問道：“除下真金白銀，這些東西算多還是少？”
慕承龍毫不猶豫地回道：“極多。”
蘇易寧點點頭：“那說不定她是真沒多少錢，都用來買這些東西了，不過還是查查。武華殿如今沒住人，不用大動土木，倒是其他地方，比如城外流竄的難民之類，分出些銀子來救濟。”
慕承龍表情微滯，蘇易寧以爲他要反對，卻見他難得壓低了聲音，話語也不似以往的強硬：“流民救濟一事還需酌商細節。”
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蘇易寧一邊琢磨，把單目拿開，看到下邊還有另一個名單。
慕承龍見她翻開了，跟着解釋道：“這是在二公主宮中發現的，上邊記錄了買 官賣官的人員，時間、官職品階、所花費用筆筆清晰。”
所以說這些人都傻呀……
辦了不能見光的事兒還要自己留個證據，這不等着別人來查麼？
慕承龍道：“臣請旨，將這些人一律革職查辦！”
這等於說是徹底斬斷二公主羽翼了，使其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但空缺下來的位置由誰來填補？如今朝中大小適宜皆要經過慕承龍的手，他要是想往哪裡安插自己的人，豈不是輕而易舉？
二公主不足惜，但決不能讓慕承龍的權勢繼續壯大。
蘇易寧想了想：“這名單人數衆多，一下子清洗掉，一定會引起朝廷動盪。刑部，按照官員品級來，先徹查名單上的人，有違法亂紀、欺壓百姓行爲的，直接按律處置。”
慕承龍想說話，夏弋遊橫跨出來應了一聲，將他給打斷了。
蘇易寧道：“餘下的人員，吏部，做出一套績效考覈制度。規定期限內能達標的，留下繼續考覈，否則就按能力該降職降職，該回老家回老家。”
吏部尚書應承下來，然後大殿之內安安靜靜，再無人說話。
蘇易寧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環顧下首，在一顆顆腦袋頂中間看到慕修寒瞪着沉靜的眼望過來，詫異震驚之意明顯。
被看了一眼，慕修寒忙低下頭回避。
蘇易寧沉吟着開口：“至於謝統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