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殿芳帶着幾個士兵進了一頂帳篷, 帳篷裡有一張小牀,上面躺着一個渾身是傷的青年將軍。
韓殿芳問一旁看護的士兵:“她可有甦醒過?”
那士兵道:“回韓將軍,此人一直昏迷, 沒有醒過。”
韓殿芳皺起了眉頭, 那士兵接着說:“韓將軍, 此人傷勢太重, 這樣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不如就把她扔下吧。”
韓殿芳瞪了她一眼,喝道:“胡說什麼。”
那士兵低下了頭,心裡很不服氣, 此人殺了她們不少同伴,如果不是韓將軍與王將軍合夥拿下她, 只怕她早就逃跑了, 還累得韓將軍也受了傷。
韓殿芳看了衆人一眼, 道:“雖說此人傷了我們不少同伴,但戰場上各爲其主, 是難免的,現在她身受重傷被俘,我們還是要好好待她,看此人身手如此了得,定不會是無名之輩, 你們一定要細心照料, 萬不可輕辱於她。”
那士兵躬身應道:“是, 一切聽從韓將軍吩咐。”
韓殿芳道:“如果此人醒來, 立即前去報我知道。”
士兵應下:“是。”
韓殿芳吩咐完便帶人出了帳篷, 看看夜已經深了,叮囑身邊的士兵:“加緊防範, 明日便可回到天水關,萬不可出什麼紕漏。”
幾人應着,韓殿芳又道:“我們再去轉一圈看看。”
其中一人勸道:“韓將軍,您身上有傷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其她的事自由我等照料。”
韓殿芳道:“不妨事,走吧!”
說着便大步而行。
幾人只好緊隨其後。
黎明前的那一刻,是人們最睏乏最鬆懈的時候,也是最黑暗的時候。
這一隊小小的押解隊伍也放鬆了警惕,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刻,一雙明亮的眼睛卻炯炯地盯着這一隊人馬,此人等的就是這樣的時候。她見營地裡再無人聲,便如大鵬一樣飛過去,悄無聲息地接近那早就盯上的帳篷。
帳中看護重傷員的士兵已經熟睡,而那重傷之人依舊昏迷未醒。
來人輕輕閃進去,一指點在那士兵身上,士兵無聲地倒在地上。來人到了牀前,痛心地看了看昏迷之人,輕手輕腳地把她扶起背在身上,用一根繩子把兩人捆在一起,正要走,卻頓住了。
帳外,韓殿芳帶着人已經把這座帳篷團團圍住,就等着那人出去。
那人知道中了圈套,卻一點也不害怕,輕輕拍了拍身後之人,坦然走出了大帳。
火把下,韓殿芳看着此人黑巾蒙面,笑道:“閣下跟了我們幾天,終於還是來了。”
那人呵呵笑道:“好一個韓將軍,竟然給本將軍做了一個圈套,聽說是你把我五妹給打傷的,那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閣下的功夫吧!”
韓殿芳淡淡一笑,道:“這位將軍,現下你我乃敵對之人,我不會意氣用事,既然來了,就不用走了,你也不要怪我以多欺少。”
一揮手,手下的士兵立即涌了上來。
來人正是任家四姑娘任雙城,當日她與任溶城帶着一隊人馬阻擋金鳳的追兵,雖然有打算趁亂突圍,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兩人被王雲詩與韓殿芳帶人堵住,任溶城爲了護着她逃離自己身受重傷被俘,其她的士兵也是全部戰死。
逃出的任雙城暗中窺探着,見大軍分出一隊人馬往回走,知道是一些傷兵回程治療,心知妹妹也在其中,便一路上偷偷跟着。只是韓殿芳處處防守嚴密無從下手,眼看着就要進入天水關,再不行動,只怕更是難以得手,因此,雖然知道會有圈套,也顧不得了。
任雙城看着涌上來的士兵,呵呵笑道:“好,既然如此,待我領教一下貴國的厲害吧。”
說着抽出身上的利劍飛身撲向韓殿芳。
韓殿芳身邊的人立即把韓殿芳圍在身後,已經有人衝上前與任雙城打了起來。
任雙城功夫原是很好,只是身上帶着一個人,而且金鳳的士兵手中執着長兵器,自己又要顧着身後的任溶城不要受到傷害,因此,有些力不從心了。
韓殿芳喝道:“這位將軍,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韓某定會以禮相待。”
任雙城笑道:“好,既然如此,請她們退下。”
韓殿芳一揮手,道:“衆將士住手。”
衆人停了下來,只是仍然把任雙城團團圍在中間。
任雙城把手中的劍向韓殿芳拋去,韓殿芳剛伸手去接,只聽任雙城哈哈大笑,心知有異,立即叫道:“閃開。”
隨即展開披風抖手拋向任雙城,披風被她貫注內力後如一堵牆壁擋在衆人面前,但仍有一部分人遭到了暗算,慘呼聲四起。
任雙城一招得手,也不戀戰,沖天而起,向人牆外躍去。
韓殿芳怒火中燒,喝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言罷已經追至她身後,伸手拍向任雙城背後的任溶城。眼看着手掌已經碰到任溶城,而任雙城人在空中,已經無力轉身迎敵,暗歎:“我姐妹今天要命喪於此了。”
就在這千均一髮之間,旁邊伸出一隻手,輕輕一帶,把韓殿芳那追命一掌帶歪了。任雙城立即翻身把任溶城護在身後,卻聽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在耳邊輕斥:“還不快走。”
任雙城一愕,來不及細想,揹着任溶城突圍而去。
韓殿芳大怒,落地後,看向那人,此時東方已經泛白,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閃着矛盾與痛苦交織的眼睛。
韓殿芳一擺手,衆人圍了上來,韓殿芳喝道:“把她抓起來。”
那人一聲長嘯,手中利劍飛舞,衆人只覺手中一輕,低頭看時,手裡的刀槍斷成了幾截,那人也不說話,把衆人逼退後便飛身離去。韓殿芳怒道:“哪裡走。”
緊緊追了上去。
只是那人輕功很好,轉眼間韓殿芳已經失去了她的蹤跡。
任雙城揹着任溶城逃至一處山洞,把任溶城放下來,看時,見任溶城面如土色,出氣多進氣少,眼看着就要魂歸天外。忙從懷裡掏出一粒藥丸塞進她口中,只是任溶城已經難以下嚥。只好把藥丸取出嚼碎了再放入她口中,然後將她放坐好,雙手抵住她的後心,輸進內力幫她把藥力散開。
這一來,便耗掉了大半個時辰。
待她睜開眼看時,見任溶城雖然仍在昏迷,但臉色已經好多了,鬆了口氣。靜下心來,纔開始想那個助自己救人的黑衣人。那一聲“還不快走”雖然很輕,卻依舊能讓她聽出是個很熟悉的聲音,只是這個聲音卻不應該再出現在世上,聲音的主人早就被認定爲已經過世,是三姐任傾城親自帶回來的骨灰。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是三姐認錯了人還是其中有什麼內情,或許是她聽錯了也不一定。心中如是想着,卻依舊不能釋然,那個聲音一直在腦海裡留連不去,一遍遍地響着。
“難道三姐騙了所有人?可爲什麼?”
任雙城自言自語着,怎麼也想不通裡面的關節。
一聲輕微地□□聲打斷了她的深思,忙看向任溶城,見她眉頭緊鎖,口中低喃着,附下耳才聽出她在說着:“水……”
起身到了洞外,不敢離得太遠,只好從樹葉上收集一些露水,返回來給她滴在口中,任溶城張開嘴接着,只是點點的水解不了她的乾渴。看着妹妹嘴上起的水泡,任雙城心中難過。出了洞,四處看了看,雖然沒有追兵,但此處離金鳳國不遠,難保金鳳人不追過來搜索。
嘆了一聲,她沒想到任溶城會傷得這麼重,現在只有趕緊找個穩妥的地方把她安置下來,否則只怕她的傷勢還會加重。
重新回到洞中,把任溶城背好,聽着她昏迷中的□□聲,只有低聲安慰着:“溶城,忍着點,我帶你離開這裡,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姐姐會治好你的。”
離開洞口,小心翼翼地向着北方而去,只是走了不遠,便看到一個人攔在了身前。
任雙城站那不動,只是看着那個黑衣人,那人也看着她,好半天,任雙城才問:“你究竟是何人?爲何幫我?”
那人緩緩取下面巾,任雙城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懷疑,但真正看到已經死過三年之久的人站在面前,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
任芳菲艱澀地喊了一聲:“四姐。”
任雙城連聲問道:“怎麼回事,三姐帶回來的是誰?”
任芳菲低聲道:“這些事以後再說,還是先把五姐安置好再說。”
任雙城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便問:“你可有安全的去處?”
任芳菲道:“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天水關,我們進天水關。”
任雙城也知道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她帶着任溶城可沒法子混進天水關裡。
任芳菲道:“跟我來。”
帶着任雙城七拐八拐的,來到一處小山谷,讓任雙城驚喜的是,那裡還有一條小溪,顧不得其她,先把任溶城放下,給她喝了一氣水後,自己才痛痛快快地喝了個飽。
任芳菲拿出乾糧遞給她,又從包裹裡取出一粒藥丸,對任雙城道:“四姐,把這藥給五姐吃了。”
任雙城一手接過乾糧,一手接過藥丸,聞了聞,一股透心的涼氣令她精神爲之一震,心中大喜,問:“這是哪裡來的?”
任芳菲道:“是我師傅給的。”
任雙城來不及細問,忙送進任溶城口中,神志已經有些清醒的任溶城含着藥丸,任雙城給她喝了口水把藥送下去,然後助她把藥丸溶化。
等一切都收拾好,任雙城才上下打量着這個已經死了三年的弟弟。
依然是那樣讓人眩目的容貌,卻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味道,明亮的星眸掩蓋在長長的眼瞼下,隱約透露着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光芒。
“六弟,這三年來你去了哪裡?爲何三姐帶回來一捧骨灰說是你的?這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任雙城還是問出了口,她不明白,三姐那樣一個精明幹練之人怎麼會帶回來一捧假骨灰,要知道這可是欺君的死罪,雖然家族已經決定隱退,但也不會讓三姐做出如此糊塗之事來。
任芳菲垂着眼簾說:“四姐,這個地方並不隱蔽,我們還是趕緊離開,等到了天水關我再跟姐姐細說。”
任雙城知道他說的對,只好按耐住一肚子的疑問,依然背好任溶城跟着任芳菲從小路來到天水關附近。
任芳菲低聲道:“四姐,我們先在這裡等着,待天黑以後我們再進去。”
任雙城點頭依允,放下任溶城,見她雖然仍在昏迷,但呼吸已經平穩,想是內傷已經無礙,只是外傷處卻透出鮮紅的血來。
任雙城有些心焦,低聲道:“你五姐腿上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如果不快些治療怕是要廢了。”
任芳菲一顫,好一會才道:“四姐放心,天水關內有人可以治好五姐的。”
任雙城問:“你如何知道?”
任芳菲眼睛看着遠處,輕聲道:“我認識她。”
任雙城大喜,道:“那就好。”
正說着,忽聽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兩人忙帶着任溶城藏好,遠遠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慢慢接近了城門,等了片刻,城門大開,放那一隊人進去,然後城門又緊緊關閉。
任雙城道:“是那個韓將軍,你五姐就是她給打傷的。”
任芳菲沒說話。
等到了天黑,任芳菲對任雙城道:“姐姐,你稍等,我先上去打探一下。”
任溶城已經知道這個六弟的功夫已不是自己可以比得了的,便點頭道:“小心點。”
任芳菲嗯了一聲,便如飛煙一般飄了出去。
任雙城暗自讚歎,不知六弟這出神入化般的功夫哪裡學來的,怕是三姐也不及他了。
等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待快到了身邊,任雙城纔看到一個黑影。
任芳菲低聲道:“四姐快隨我來。”
任雙城背起任溶城跟着他向城牆跑去。到了城牆下,任芳菲示意她在此等候自己飛身上了城牆,不一會垂下一根繩索,任雙城把繩索系在腰上,足尖點牆,片刻便上了城牆。
任芳菲帶着她熟練地躲閃着巡城士兵,任雙城心中疑慮卻顧不得細想,跟着他進了城。任芳菲帶着她來到一處空屋,這裡本是一家在此經商的玉璃人的住處,開戰後離開了金鳳,因此便成了無主的空屋。
任芳菲交待任雙城道:“四姐,這裡吃的什麼都有,你跟五姐先在此躲避,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那人找來給五姐治傷。”
任雙城道:“好,你去吧,一切要小心纔是。”
任芳菲點點頭,道:“我曉得。”
辭別任雙城,任芳菲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