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後一位傷者送走, 陸風瀾這才感覺到腰痠背痛,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本來,她做爲參事就不用再管這裡的事, 但她不願躺在帳裡無所事事, 能有些事做還可以把煩惱都拋到一邊, 再說, 看着那些傷者她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因此,雖然累得頭昏腦漲,也心甘情願。
張青雲端來水讓她清洗, 陸風瀾慢慢地把手上的血跡洗去,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張青雲道:“主子, 已經丑時了。”
陸風瀾伸了個懶腰, 說:“這麼晚了?”
張青雲道:“正是, 主子還是快歇着吧。”
陸風瀾點點頭,說:“哦, 你也去歇着吧。”
張青雲退了下去,陸風瀾脫下外衣,往牀上一倒,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朦朧中,似乎躺在任芳菲的懷裡, 是那樣的溫暖與舒適, 不禁向那懷裡又擠了擠, 呢喃道:“芳菲, 是你嗎?”
一個低低地聲音在她耳邊輕嘆:“瀾兒, 是我。”
陸風瀾微微一笑,驀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面前之人。
雖然是張陌生的面孔, 但眼中閃出的神采還有身上熟悉的味道都告訴她,這人是她的夫婿任芳菲。
陸風瀾吃驚地望着他說不出話來,任芳菲來不及跟她細說,便道:“瀾兒,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但現在沒時間說,有一個重傷的人需要你幫她把傷口處理下,其她的事回頭我再跟你說。”
陸風瀾聽他一說,便道:“傷者在哪?”
任芳菲道:“你把東西準備好我帶你去。”
陸風瀾應了一聲,起身穿好外衣,把工具箱拿出來,任芳菲出了帳外看了看,才重又回來,抱起陸風瀾,道:“閉上眼睛。”
陸風瀾聽話地閉上眼睛,只覺得身體一下子失重,象飛起來似的,耳邊呼呼地風聲讓她明白任芳菲現在施展輕功帶着她離開了營地。雖然心中有疑問,但她相信自己的夫婿不會傷害自己,因此放心偎在他懷裡不去想其她。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停了下來,耳邊只聽任芳菲低聲道:“瀾兒,到了。”
睜開眼睛,一片漆黑,任芳菲放下她,拉着她的手道:“跟我來。”
隨着任芳菲走了不遠,眼睛稍稍適應了黑暗,見身處在一處院落,四周寂靜無聲。任芳菲在一門前停下,輕輕敲了敲門,低聲道:“四姐,是我。”
陸風瀾吃了一驚,來不及說話,門已經開了,任芳菲迅速把她拉進門,任雙城隨即又把門關上。
任雙城問:“怎麼這麼久?”
任芳菲沒回答,只是看着呆呆不動的陸風瀾,道:“瀾兒,受傷的是我五姐,她傷得很重,如果再不治療怕是要廢了,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但現在請你先把五姐的傷處理一下,回頭我再把一切都告訴你。”
陸風瀾看了看任雙城,又看了看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任溶城,沒說話,默默地上前把任溶城身上的繃帶解開,查看一番,道:“傷口太大,要做縫合,多找些燈火,不然看不清。”
任雙城也是滿肚子的疑問,卻也不去追問,只是忙着找東西當燈來點,任芳菲也幫着忙碌。趁此機會,陸風瀾把工具箱打開,拿出所需要的工具,先把任溶城傷處清理乾淨,周圍用酒精消了毒,等任芳菲她們把找來的東西點着後,屋裡的光線可以了,陸風瀾道:“你們按着她,別讓她動,不然沒法子縫合。”
任雙城道:“不用。”
伸手一點,道:“她本就昏迷,我再點了她的穴,你只管放心。”
陸風瀾看了她一眼,便把心思都轉移到眼前的工作中去了。
任雙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熟練地拿出一根奇形怪狀的東西,穿上細線,把任溶城那長長的傷口縫合在一起。陸風瀾把線剪斷後,重新用乾淨的布給她包好,直起腰來對任芳菲道:“好了,回頭再吃幾付藥,只要沒有紅腫化膿便不會有事了。”
任芳菲點點頭,對任雙城道:“四姐,我送瀾兒回去,你照看五姐。”
任雙城上前一步攔住他,看着陸風瀾道:“不行,如果她去報官我們怎麼辦?”
任芳菲擡眼看着她,低聲道:“四姐,她不會的。”
任雙城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陸風瀾,搖搖頭,道:“我不能冒這個險。”
陸風瀾邊收拾東西邊淡淡一笑,道:“芳菲,你不把我介紹給四姐嗎?”
任雙城詫異於她的語氣,看了她一眼,轉回視線對着任芳菲問:“六弟,她是何人?”
任芳菲平靜地道:“四姐,她是芳菲的妻主,也是——”
停了停,才接着說道:“也是安靖王府的郡主,我女兒的母親。”
饒是任雙城再鎮定也嚇了一跳,短短几句話卻讓她想了半天,才明白其中的緣由,問:“三姐早就知道了?”
任芳菲點點頭,道:“是,那時,我已經與瀾兒心心相印,沒辦法分開,所以三姐尋了個假骨灰騙過了大家。”
驀地,任雙城擡起手,給了他一巴掌,任芳菲沒躲,半邊臉登時紅腫起來。
陸風瀾大怒,上前把任芳菲拉至身後,兩眼冒火,指着任雙城罵道:“你神經病,爲什麼打他?”
任雙城斜視着她,冷笑道:“對你們這兩個無媒苟合的無恥之徒打死也無人敢說什麼。”
陸風瀾看着任芳菲臉上的掌印,心痛不已,又聽她罵自己跟任芳菲,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才無恥,我們兩個情投意和,正大光明成的親,有什麼可恥的?倒是你,都到這一地步,還如此囂張,不說他爲了你們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去找我,就只他現在是我的夫婿,要打要罵只有我纔可以,你憑什麼打他?”
任雙城怒道:“說什麼正大光明,他瞞着家人詐死,置族人的安危於不顧,是死有餘辜。”
陸風瀾冷笑道:“你說他瞞着家人?難道任傾城不是任家的人?堂堂的玉璃任家難道還要用一個男人來討好君上才能生存下去?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任雙城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陸風瀾拉着任芳菲道:“他是個人,不是個玩物,他也有七情六慾,知道何爲情何爲愛,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愛人,有權利跟自己的愛人共度一生,你憑什麼不分青紅皁白就打他?不是芳菲讓着你,你以爲就你那兩下子能打的着他?”
任芳菲拉了拉陸風瀾的手,低聲道:“瀾兒。”
陸風瀾回過頭來惡狠狠地道:“閉嘴,明明可以避開,爲什麼傻站着不動?是不是想讓她把你打死你心裡纔好過?你把我跟女兒置於何地?有沒有替我們母女着想?失去你,我怎麼辦?女兒怎麼辦?你太讓我傷心,太讓我失望了!”
說着,陸風瀾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一直以來的擔憂,與被人利用有苦說不出的委屈,再有見他無辜被打的傷心一下子都堵到了心口處,抓着任芳菲哭了起來。
任芳菲眼中溼潤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哽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任雙城瞠目結舌地望着她們兩個,半晌才問:“她就是那個金鳳朝有名的安靖王府的郡主?”
陸風瀾擦去眼淚狠狠地瞪着她,道:“是又如何?”
任雙城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好一會才說了一句:“不會搞錯了吧?”
陸風瀾怒道:“錯不錯關你什麼事?”
任雙城剛要發火,任芳菲忙說:“四姐,我還要抓緊時間把瀾兒送回去,如果驚動了其她人會有麻煩的。”
任雙城道:“你能擔保她回去不會叫人來抓我們?”
陸風瀾冷笑,任芳菲忙道:“四姐放心,瀾兒不會的。”
說着拉起陸風瀾便走,任雙城想攔,終於還是放她們走出了房門。
任芳菲抱起陸風瀾原路返回,在營外的樹林處,陸風瀾叫他停了下來。此時,天際已經泛白,營中早已經有人起來,這樣回去只能讓人抓個正着。
看着任芳菲紅腫的臉,陸風瀾又氣又是心疼,說道:“以後不許再這樣讓人隨意打你知道了嗎?”
任芳菲握住她的手,道:“瀾兒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陸風瀾嘆了口氣,道:“明天傍晚我在這裡等你,你也快走吧。”
任芳菲點點頭,道:“好,我走了。”
陸風瀾看着他離去,這才快步向營地走去。
陸風瀾一覺睡到過午才醒來,起來洗漱後,張青雲對她說道:“主子,韓將軍來找過主子,見主子還在睡便走了。”
陸風瀾問:“她可有說什麼?”
張青雲道:“那倒沒有,不過,屬下看她象有什麼心事,說等主子醒了再過來。”
陸風瀾道:“好,等會若無事,我去找她。”
吃罷飯,陸風瀾便去找韓殿芳,青衣與張青雲要跟着,被她攔住,說:“不用,不知道韓將軍要找我說什麼,你們跟了去,她反倒不好說了。”
待到了韓殿芳的住處,士兵卻說:“韓將軍去了營外的樹林。”
陸風瀾便轉了身去樹林找她。找了好久,纔在一僻靜處看到韓殿芳坐在河邊盯着河水發呆。走過去喊道:“小芳,聽說你找我?”
韓殿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她,臉一紅,站起身來道:“郡主來了。”
陸風瀾走到她身邊,笑道:“想什麼呢?”
韓殿芳躲開她探尋的眼神,不自然地道:“沒,沒想什麼。”
陸風瀾在她身邊坐下,道:“聽說你也受了傷,要不要緊?”
韓殿芳稍稍離她一段距離也坐了下來,道:“沒事,已經包紮好了。”
陸風瀾扭頭看着她,說:“沒事就好,你找我有事?”
韓殿芳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陸風瀾笑道:“怎麼了?有什麼話說吧!”
韓殿芳想了想,還是說了:“郡主,末將想問一下,郡主身邊那個護衛是何背景?”
陸風瀾不明白,問:“哪一個?”
韓殿芳道:“那個郡主打發回去的。”
陸風瀾一驚,問:“怎麼了?”
韓殿芳道:“末將前天押送玉璃被俘的一員將領,路上被人襲擊,本來那人斷無可能將人救走,只是緊要關頭出現一人接應,末將見那人身形很是眼熟,跟郡主身邊的那人十分相像,所以纔有此一問。”
陸風瀾呆了呆,好一會才道:“小芳,你看到她的真面目了嗎?”
韓殿芳搖搖頭,道:“沒有,那人黑巾蒙着面,只是從身形看很相似。”
陸風瀾鬆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道:“小芳,你看錯了,決不會是他,再說了,身形相似的人很多,哪能以身形相似便懷疑是那個接應的人呢?”
韓殿芳想了想,也笑道:“郡主說的是,想郡主身邊的護衛都是皇太女殿下與親王殿下親選的,怎麼會跟玉璃人有瓜葛?是末將多慮了,還請郡主不要見怪纔是。”
陸風瀾苦笑道:“怎麼會,你也是爲我擔心,他,沒傷着你吧?”
韓殿芳笑道:“沒有,她們意在救人,倒沒傷人。”
陸風瀾鬆了口氣,問:“你可知那個被俘的是什麼人?”
韓殿芳道:“不知道,當時她跟另一員將領帶着一隊人馬拼死抵擋,很是勇猛,如果不是我跟雲詩聯手怕還抓不住她,除了跑掉一個,其她的人都戰死了。”
陸風瀾心中一顫,雖然聽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想當時的情形定是十分慘烈。問:“你是那時候受的傷?”
韓殿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當時末將只顧得追另一個人,被敵將趁亂紮了一槍。”
陸風瀾忙問:“紮在什麼地方?”
韓殿芳道:“紮在肩上了。”
陸風瀾關切地道:“要不要緊?有沒有扎到筋骨?”
韓殿芳笑笑,說:“沒事的,還好沒扎到筋骨。”
陸風瀾道:“回頭你到我那,我給你看一看,千萬不要大意了。”
韓殿芳紅了臉,道:“沒事的,已經上過藥了。”
陸風瀾心裡很是不安,她已經明白了,扎韓殿芳一槍的定是任芳菲的五姐,而接應救人的就是任芳菲,還好他只是救人沒有傷着其她人,否則她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朝夕相處的將士們。
兩人又閒聊了片刻才起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