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我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忙不拾迭回包房拿了包,來不及解釋就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下樓:“媽的這個賤人!淼淼你別怕,有姐呢!你在哪,姐去找你。”
朱淼那邊說出一個地址,我趕忙衝出酒店攔出租車,正好是晚餐散場的點,人很多,攔了許久未果。所幸這時潘啓越從樓上追了下來,看着我一臉慌促,忙掏電話,說了幾句,意思是讓司機來這接下人。
我幾乎要哭,顧不上和他道謝,對着淼淼喊:“淼淼你聽姐的,你先離開那兒,千萬別回包廂。”
“不行啊!”她則哭腔更甚,“潘明業在廁所門口堵着我呢!他說人家就是一眼看上我了,今晚非要我不可。”
“臥槽,真不要臉。”我低聲罵了句,當機立斷,“那你先拖着他,千萬別讓任何人傷害你,聽到了麼?”
她怯生生地應道:“嗯。”
潘啓越也不問什麼事,只道:“要我陪你麼?”
我想着家醜不外揚,工作上的夥伴沒必要捲進我家這點破事,而且我倆畢竟認識時間不久。潘啓越沒有強求,讓我注意安全,到家之後給他打個電話。
很快,他叫的車停在了我倆面前,我鑽進去之前看了他一眼,潘啓越衝我點點頭,又翹起大拇指和尾指豎在耳邊,示意有事電話隨時聯繫。
很快尋到朱淼說的地方,這是我第三次砸潘明業的場子了,我有些輕車熟路。
包廂門一踹開,一如既往的紅男綠女,沸反盈天。見着是我,潘明業並不吃驚,笑盈盈地看了一眼,緊跟着毫無徵兆地一巴掌扇在旁邊朱淼臉上,打得她一個踉蹌:“臭婊子,都會喊人了是吧?”
“潘老闆!”我撐着聲勢高喊了一聲,趕忙上去扶住朱淼,“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您別動手行麼?”
“說你媽說!”他怒斥着,雙手叉腰原地繞着,冷靜了片刻道,“好,臭婊子,你姐要說,我就跟你說。你跟了我三年多了,說實話老子三年玩同一個小姐也早他媽膩歪得不行了。”
眼瞅着朱淼想上去和他打一架,我死死攔着,一邊道:“潘老闆您說話注意一些。”
潘明業置若罔聞,自顧自道:“要說這幾年吧,你給我惹了不少事,我也沒少給你砸錢。這些都不說了,今天人家黎先生說看上你,你就給我把黎先生伺候舒坦了,過去的賬就算兩清。我倆以後誰也不打擾誰,緣盡於此,好吧。”
“潘明業你王八蛋!你說要爲我離婚呢!要娶我呢!你說沒我不行的呢!”朱淼嚎哭得嗓子都啞了,好幾個音不倫不類地脫出口,顯得愈發無能爲力。一邊說着,她還一邊指望着花拳繡腿能給對方什麼實質性的打擊。
我拽着她,她蠻力大,抓得我胳膊幾道血痕。
“你他媽罵誰?你再罵一個老子讓你死這你信不信!”
潘明業火一下子又騰起來,眼見着兩個人天雷勾地火得,我這一撒手必定是場惡戰。
我連連賠好話,對着我噁心萬分的潘明業:“潘老闆,潘老闆您別和她計較。我今天來是真想解決問題的,我謝謝您願意放過淼淼,但您開的條件我們實在做不到。我今天帶她走,她要是真欠您什麼,您拿了欠條來,我們都還。”
“還個卵!欠條?老子給她花的錢還能讓她打欠條?今晚我說了不算,黎先生不點頭誰他媽都別想從這走!”
我看了看沙發上端坐的黎先生,五十多歲的禿頂,帶着個金絲眼鏡,像是最南邊那塊來的。身上是件休閒的polo衫,故意折騰得年輕些,卻更襯這副闊氣的皮相。讓淼淼把自己送給他糟蹋,真是不敢想。
“換我!”我幾乎哀求着說,“換我行麼?”
我不由想到我第一次見到沈曜靈的時候,他醉醺醺地倚在門口,拿我當夜店的小姐,說:“我要換她。”
如今我嘴臉更加下賤,我主動湊上去,只求他們高擡貴手放過朱淼。
那黎先生來了點興致,操着一口港味十足的普通話道:“你先過來,我看看你夠不夠靚啦。”
潘明業饒有趣味地看着如今的場面,在我邁開第一部之後主動喝住了我:“等等。”他矮胖的身軀擋到我面前,弓着腰給那黎先生遞過去一支菸,“黎先生,這您恐怕得等等,您就算真看得上她,她跟過小沈總,我也要先問問小沈總的意思。”
“小沈總?”他略一思考,猛地拍手道,“曜靈啊,我知道的啦,他不喜歡別人碰自己東西嘛。你問啦,看他給不給臉。對啦,你提我,說是我要的啊。”
潘明業點頭哈腰地應和下來,本就不大的一雙眼彎成線,看好戲似的斜睨着剛粉墨登場的我,一邊將電話湊近耳邊。
這是那一日我和沈曜靈分開之後最接近的時候,他在電話那頭,幾句話決定這場詰難的結局,決定我今晚能否帶着朱淼全身而退。
他電話通的很晚,我從潘明業爽朗中透着猥瑣的笑聲判斷出他們寒暄得甚歡。之後話鋒一轉入了正題,潘明業說:“你記得那次在拾歡點的姑娘麼?來找我那個?對對對,就是她。我想着她畢竟陪過你,這事兒怎麼說都得知會你一聲不是。嗨,也不是啥大事,黎先生看上她了,喝個酒沒問題吧?”
潘明業答應了兩聲,把電話遞過來:“你接。”
我手有些抖,我害怕聽見他的聲音。人有時候記憶力好起來真的要命,我總是想起來,誰把我丟在羅奕的包房,又是誰在觸到我的傷口後擦了擦手離開。對人好人記不住,但要是欠下的,就算還清了,記憶的債也生生不滅。
我站起來,撩了把頭髮,深吸一口氣,故意把話說得決絕而堅定:“我不接。”
這是此時此夜我說得最有尊嚴的一句,話一出,黎先生立刻擺正了身子看着我,雖然背對他,但我知道。我還知道,潘明業在看我,朱淼也在看着我。這種凝視讓我盪漾,讓我滿足,爲此我再重複一遍:“告訴沈曜靈,我不接。”
潘明業對着電話支吾兩句,然後按下免提鍵。沈曜靈熟悉的聲音傳來:“許朦,你他媽翅膀長硬了?飛得出老子手心了?你他媽有本事了,蹬鼻子上臉了,知道讓老子難堪了?”
我一言不發。
他繼續,他話說得來勢洶洶,我卻覺得淒涼,一種沁骨的,彼此誰也逃不過的淒涼。
“你爲了別人能來求我,就不能爲了自己和我說幾句話?……好,許朦你不接電話是麼,你非要陪人酒是吧?行,你去!你把自己糟踐死了,我他媽念舊情去給你收屍!”
電話未斷。
沈曜靈尚不知道我的苦,他不會知道我也想走,我也不想在這,我只是爲了帶朱淼離開才逼不得已上這條路。誰他媽想陪人酒?哪個是天生的小姐,喜歡賠笑陪酒陪睡覺?他以爲誰賤?誰他媽其實都不賤!
是生活絕人之路,是生活逼良爲娼!
我不會向他解釋,我沒有解釋的理由,也沒有解釋的契機。他願意這樣想我,我也只能接受他的鄙夷。
我端起酒,狠狠砸在桌子上,再端到嘴邊:“黎先生,我敬您。謝謝您給面子,不嫌棄我。”說着我再倒,再砸,再端。
朱淼這時終於說了話:“姐你別喝,我求你你別喝。”她幾乎是跪過來地撲在我身邊,擡手搶我的酒,見我無動於衷,復又去奪潘明業的電話,“小沈總,小沈總,我不知道我姐是不是得罪您了,我求求您救救她,您別讓她替我,他們不是好人,他們不會放過我姐的。喂,小沈總,你說話,我求你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