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秦氏病歿並寧府料理喪葬諸事, 此番則先說賈珠領着黛玉姐弟南下揚州之事。卻說賈珠一行人從京城出發,因了賈珠一直憂心煦玉身子欠佳卻連日奔波,恐其又生舊疾, 遂一路俱是亟亟趕路, 只恨不能插翅飛往揚州相見。期間行程花去二十七日方纔到達, 到達之日, 巡鹽御史府上自是遣了家人車輛來接。而賈珠則見前來迎接之人中並無煦玉的身影, 忙地尋了一名領頭的家人詢問此番大少爺可是已到揚州。該人答曰大少爺早已到達,只是身染急症,數日裡均無法起身, 遂不得前來迎接。賈珠聽罷心急如焚,忙不迭登車與了衆人一道先回巡鹽御史府探視。此番雖是初次來到揚州, 然因了心下有事, 一路上亦無心欣賞沿途風景。
待衆人到達府邸, 賈珠並了黛玉姐弟便依禮先行前往林海臥房請安探視。待入了房中,賈珠先行上前見禮問好, 又代應麟則謹並了榮府衆人問候一回。隨後便詳細詢問林海病況,多番勸解林海千萬保重,謹遵醫囑吃藥就診。林海聞言應下謝過。
如此這般絮叨了半晌,賈珠道曰聞說煦玉亦是染病在身,此番便欲前往探視一回。之後又特別提出可否允他單獨面見煦玉, 林海首肯, 只道是待賈珠見罷煦玉之後, 再令黛玉姐弟二人前往。
隨後賈珠跟隨府中丫鬟一道前往煦玉臥房。期間那丫鬟對賈珠道曰在此之前大少爺已是多次喚人詢問大爺一行人有無到達, 將何時到達, 想必大少爺怕是太過思念弟妹了。而賈珠聞言面上賠笑,心下則暗自酸楚不已, 只道是煦玉何嘗只是因了思念弟妹,那種戀人兩廂分離的刻骨相思,煦玉又何嘗不是與自己一樣呢?
此番賈珠前腳將將踏進屋內,便見榻上煦玉正勉力撐起身,艱難地伸直了手臂夠那方案上的茶盞。剛一觸到,便聞見了推門的聲音,煦玉忙擡首一看,卻不慎將案上茶盞推到地面,摔了個粉碎。賈珠見狀驚喚一聲“珣玉”,隨即一步跨至榻邊,坐在榻沿將煦玉扶起。只見此番煦玉病得是神思恍惚,雙目迷離,見賈珠到來,尚還不敢確信,遂遲疑地問了句:“可是珠兒?”
賈珠見狀滿心煎熬、悲從中來,幾近酸淚盈眶,握住煦玉的手撫在自己面上說道:“玉哥,是珠兒!是珠兒!珠兒來了……”
煦玉聞言方纔確信,蒼白的面上撐出幾許笑意,伸臂將賈珠攬進懷裡,口中喃喃道句:“腸千斷,淚萬絲,情百轉,意相連;玉笛懷昔年,瑤琴憶斷絃;離別始知離恨重,相思透骨形影憐!……”
賈珠聽罷終是淚如雨下,回抱住煦玉不管不顧地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加上今日,我們一共分別了一百六十三日,我每日裡都在數着日子,只怕數過了那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都還見不到你!……”
煦玉聽了這話有氣無力地對曰,雙頰已是燒得通紅:“好在……你我總算再度重逢……”
賈珠聞言方纔念起煦玉之病,忙將眼淚抹了,思及煦玉正值病重體弱,不可這般坐着,欲令他躺下。眼光不經意間瞥見地面的瓷器碎片,忙地擡頭,見罷呆愣在旁的丫鬟不禁怒從心起,叱道:“都傻了不成?!可會伺候人?還不另倒了茶來!少爺在屋裡病着,竟一個留守的丫鬟都沒有,茶竟還需少爺自己動手!……”說到這裡賈珠竟是越說越氣,不管自己乃是身在他人府中,此舉是否僭越,只怒曰,“若是這內宅中的丫鬟都不會伺候人,便給我將少爺挪到外院去,拿爺的小廝來使喚!……”
隨後進屋的兩名丫鬟雖從未見過賈珠,然見罷賈珠這通身的氣派,已是嚇得不輕,一個丫鬟忙地又斟了茶來。賈珠伸手接過,正待端了喂與煦玉,然在見了茶水之後便猛地將茶盞往案上一撂,說道:“這是何物?毛尖?少爺愛喝龍井,你們難不成不曉?重新沏了茶來,要明前的,若是這府裡沒有,便去二門處令執扇去買!現下先倒一杯白水來!”
方纔倒茶的丫鬟聞罷忙地沏茶去了,另一丫鬟則將白水倒了來。賈珠接過杯盞,親自試了溫度,隨後方纔端着喂煦玉飲了。待那丫鬟將明前端來,煦玉又喝了幾口,之後重又躺下。賈珠仔細爲煦玉掖好被角,又令丫鬟將火盆放了新炭,將湯婆子灌了水放進煦玉被窩裡暖着。知曉煦玉乃是高燒不退,便令其捂着發汗。心中只憂懼方纔煦玉未蓋被子涼了一會兒,是否會因此而令風寒加深。
賈珠待煦玉躺下後又說道:“姑父那處並了府裡交與我便是,好歹我亦是這府裡的親戚,幫着料理一番責無旁貸。何況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只莫要擔心,安心將養着便是。”
煦玉聽罷雖未反對,卻道自己本爲這府裡的長男,老爺病重,自己當應侍奉牀前、伺候湯藥,奈何此番未曾幫上忙,卻還需仰賴他人照料。
賈珠只寬慰道:“好了我的大少爺,此番你只將你自個兒將養妥當便是幫了衆人大忙了,闔府都還指望着你吶!莫要令我擔了這心!”
煦玉聽罷方纔不說了,賈珠又握住煦玉的手寬慰幾句,煦玉便也闔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