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因了郝大夫問診之故,闔府衆人皆往了林海房中探視,賈珠親自接待郝大夫, 遂煦玉這處便也沒有主子, 惟有丫鬟守着。彼時雪雁爲黛玉喚去爲煦玉整理衣物, 雨情雨夢熬藥而夏姨娘的眼線詩荷亦不在此處, 這胡氏並了其丫鬟念瑤守了一日方纔瞅準了這四下無人之際, 與了念瑤左顧右盼地摸到煦玉房前。待環視周遭,確認無人之後,主僕二人方閃身進了屋裡, 亟亟將房門掩了。只不料正值這時,詩荷卻從走廊另一頭往了這處行來, 遠遠地便目見了這鬼鬼祟祟的主僕二人。彼時詩荷卻也並未聲張, 只悄無聲息地跟在她二人身後, 將她二人的一舉一動皆收入眼中。那胡姨娘匆忙之間,還將自己的一方絲帕不慎遺落在了走廊邊上而不自知, 那詩荷見了,便也暗地裡將之拾起藏進自己懷中。
待這主僕二人進了屋,只覺滿屋的藥香混合了檀香撲鼻而來。而此番榻上煦玉正半睡半醒,雖非全然清醒,然尚餘些許意識。
卻說這胡氏因了年紀尚輕, 又生得貌美如花, 進府時日最短。頭上林海因上了年紀, 近些年來又體虛難濟, 無法入了這妾室房中過夜, 遂這胡氏便有些慾求不滿。在此之前胡氏受了念瑤煽動蠱惑,此番見了煦玉本人, 方信念瑤之言絲毫不假,更覺所言難及一二。
此番在胡氏觀來,只覺這大少爺雖臥病在牀,仍可見生得是翩然如玉、皓月成彩,含情而不輕浮,風流卻不孟浪。這胡氏雖春心始動、難以自持,然卻沒來由地覺得有些棘手,遂遲疑了片晌。而一旁念瑤忙不迭催促胡氏趕緊的,胡氏方纔牙咬心橫,對念瑤使了個眼色。那念瑤見罷頷首以示知曉,忙將一包迷藥從懷中取出倒進茶水裡。常人若是飲下這迷藥,再與之行那雲雨之事,那人自是銷魂蕩魄,食髓知味。胡氏只道是此番暗使了這風月伎倆,不怕少爺不從此上道,屆時自是再離不開自己。然因了到底乃是背地裡使壞,心下慌張無措,動作起來自是手忙腳亂,將那迷藥灑落了些許在桌案之上。
而這邊煦玉只迷迷糊糊地覺察了身側人聲響動,遂朦朦朧朧地睜眼問道:“何人在此?”
話音剛落,便見一衣衫單薄的婦人手持茶盞向自己靠過來,在另一人的幫助下將自己從榻上扶起身,還不及詢問此乃何故,便見那婦人端了茶盞喂到自己嘴邊。煦玉只覺渾不對勁,便將臉轉向內側,堅決不飲。那婦人無法,只得強灌,煦玉爲二人制住,無力掙扎,被迫灌入口中,然仍是兜頭噴了她二人一臉的茶水。
她二人自以爲得逞,便也使出渾身解數,百般挑逗。奈何此番煦玉自知無力反抗,便也任由二人作爲,只不聲不響、不語不動,更無絲毫被撩撥了的反應。二人雖情潮暗涌,不料煦玉竟絲毫不爲所動,明明之前亦被迫嚥下了少許,卻爲何竟毫無反應?念及於此二女只覺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心中情愫悸動均被澆滅了大半,竟不知如何是好。
卻說正值這時,林海房中那郝大夫問診完畢,賈珠便命人將大夫送出了府,雖不知因了何故,賈珠忽覺心下忐忑難安,忙不迭喚了林海房中的一個丫鬟往煦玉的房中探視,看少爺是否醒了。那丫鬟領命正待前往,賈珠卻下意識地止了這丫鬟,決定親身前往一視。
此番賈珠一徑往了煦玉房間行來,腳步越走越急,遠遠地便望見那詩荷正趴在房門前偷覷。賈珠見狀疑竇叢生,心下大驚,忙地三步趲作兩步躍至門前捉住那詩荷厲聲問道:“你在此處做甚?!”
那詩荷見賈珠忽地出現,駭得六神無主,忙地解釋道:“我、我見那胡姨奶奶與念瑤進了少爺房裡便將門鎖了,不知在裡面搗什麼鬼……”
賈珠聞言大驚,亦來不及理論這詩荷,忙伸手使力推了推房門,便知門被從裡閂了,情急之下亦不顧自己此番寬衣雲袖文質彬彬之狀,將衣裾向後一甩,擡腳踹開房門入了房中。進屋只見榻上一婦人正衣衫不整地跨坐在煦玉身上行那挑逗之事。而屋內二女見有人忽然闖入,亦是駭得失聲驚叫。
賈珠見罷此景,自是怒不可遏,幾近理智全無。不自覺地轉頭四顧,便驟然望見牆上懸掛着的裝飾用的長劍,忙地伸手扒拉下來,猛地拔去了劍鞘扔往一旁,提劍向了榻邊行來。榻上二女見賈珠手持利刃,早已駭得面無人色,從榻上滾將下來,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而賈珠只緩緩步至婦人跟前,拿劍指着那婦人,口中喃喃說着:“賊心不死的淫|婦,此番勾引少爺欲行何事?!當我賈珠是好欺負的?膽敢逗引我的人,先問過我手裡的劍再說!……”說着舉劍橫劈,從那婦人的頭頂掃過,將那婦人悉心梳理的鳳雲髻整個削下,滿頭珠釵落了滿地。婦人當即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而榻上煦玉見狀亦是大駭,連喚數聲“珠兒”,賈珠方纔回過神來,只見此番煦玉正渾身癱軟地靠在那牀上,蒼白的臉上冷汗留了滿臉。雖是極力忍耐,然卻並無絲毫被撩撥得情動的跡象,有的怕只是拼命按捺體內殘留的迷藥的努力。賈珠見狀啞然失笑,理智頓時恢復了些許。將手中長劍扔在一旁,掀起棉被將煦玉裹了,對門口那已經嚇呆了的詩荷道句“發什麼愣,還不將主事的夏姨娘請來,再將此事悉數回稟與老爺知曉”。這詩荷聞言方纔尋回了神志,跌跌撞撞地領命去了。
隨後賈珠便轉向煦玉,只見煦玉疲憊地閉了眼,忙地從身上取了自己的絲帕幫他擦拭滿臉的冷汗,一面強笑着打趣道:“不料此番大少爺竟頗得展氏遺風,能夠坐懷不亂~若是換作珠兒坐你懷裡呢?玉哥還能堅守如一嗎?”
煦玉聞言方纔緩緩睜開雙眼,有氣無力地辯解道:“此言差矣,展氏‘坐懷不亂’之說不過後人謠傳,何來‘嫗不逮門之女,而國人不稱其亂’?惟可信之記載乃是《荀子·大略》之中‘柳下惠與後門者同衣而不見疑,非一日之聞也’此一句罷了,便爲後人穿鑿附會成何種樣子了……”
跟前賈珠聽罷不禁滿臉抽搐地對曰:“人都成這般模樣了,還有心情考據拽文的,真服了你!我只問你,若換作是我,玉哥還能坐懷不亂嗎?”
煦玉聞言只微微笑着答道:“若是換作珠兒,我當是無需再‘坐懷不亂’,不過……亦無妨……”
賈珠聞罷這話尚未尋思個明白,便聽見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賈珠隨即定下心神,轉向來人。只見此番夏姨娘並了林繼家的領着一干姬妾僕婦到來,這夏姨娘率先開口說道:“此事已經稟告與老爺知曉了,老爺大爲震怒,欲親自處置了這淫|婦。又命妾身派人將少爺挪到老爺住處的暖閣裡住着,道是守在身邊方纔安心些許。”
賈珠聞言嘴角輕揚,轉頭瞥了地上癱倒的主僕二人一眼,對曰:“這淫|婦現下這般狀況是無法問話的,先將人押往房中關着,待人醒了方纔領着去老爺那處。再令人打了熱湯來,我欲爲少爺擦洗身子。待換了衣服,你們再將那春凳擡來將少爺擡過去。現下都退下。”
夏姨娘又問此番可需喚了丫鬟前來搭手,賈珠通是拒絕了,道是自己一人便可。
待衆人都退下,將房門掩上。賈珠方起身將扔在一旁的長劍拾起,重新插上了劍鞘,撂在一旁。
隨後賈珠一面爲煦玉寬衣一面笑道:“玉哥,你此番竟毫無反應,那淫|婦見了豈不失望透頂?若非我知曉你之心性,怕也會以爲你跟了那和尚道士一般不食人間煙火……不對,如今的和尚道士‘食葷’的亦有不少,和尚道士亦未必能把持得住,那淫|婦怕是懷疑你下處不舉罷……”
煦玉聞言對曰:“珠兒大可前來一試,且看爲兄舉是不舉~”
賈珠一邊將手中絲帕擰乾一邊說道:“千萬打住!你如今都病成這樣了,若是再行折騰一番,怕是先生來了也救不了你,屆時我可無顏面對他老人家!”
之後他二人一面說笑,賈珠一面爲煦玉擦拭身體,再將乾爽衣服換上。此番賈珠面上雖不動聲色、言笑如常,心下則兀自泛起一陣冷意,只道是這內宅之中人心叵測,防不勝防,他防住了這處又防不了那處。今日若非自己突發奇想前來探視一番,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總之便是樹大招風,煦玉身爲林家長子,內宅這些個陰謀詭計便也通通往了他身上招呼。平素便是個無甚心機之人,目下又纏綿病榻,如何提防得住?真真令人忿恨!念及於此賈珠只恨不能將煦玉無限縮小了隨身攜帶着,如此方能免去些許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