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賈珠落水昏迷,幸得應麟施救,以金針刺穴,賈珠方得醒轉。知曉煦玉因自己落水之事愧疚非常,忙令人將煦玉喚來。坐於榻旁的賈母聞言,忙喚了鴛鴦前往書房將煦玉喚來,一面對身後侍立的林氏夫婦說道:“這事兒如何能怪了玉哥兒呢?你們夫婦倆合該勸勸哥兒,令他不要自責。總歸了是他們兄弟倆感情好,一個便見不得另一個受罪!依我說這事他們兄弟倆都沒錯兒!小孩子家的難免貪玩一些,好在這會子都救起了。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這兩孩子今後定是能大富大貴、長命百歲的。趕明兒我叫人把園子裡的池水都填了去,今後兩孩子要去園裡玩兒,都令丫頭陪着,便斷不會再有事兒!……”
正說着,便見鴛鴦扶着煦玉前來。此番煦玉連走路亦是不穩,一路踉踉蹌蹌而來,怕是因跪得太久,腿腳皆有些不靈便了。行至榻邊,先向衆長輩行禮,隨後便搖搖晃晃一步跨至榻邊,擒住賈珠雙手問道:“珠兒你沒事了嗎?”嗓音尚顯喑啞,帶着哭腔。
此番賈珠細細打量煦玉,只見他哭得是面色蒼白、雙目紅腫若桃,人似瘦了一圈,憔悴不堪。賈珠見狀心下難受,遂開口勸道:“玉哥做何這般折磨自己?珠兒這不是好端端的,什麼事也沒有嗎?”
煦玉垂首不答,眼神透着愧赧自責。
賈珠遂反手握住煦玉雙手寬慰道:“你莫要如此,此事並非你之過,珠兒是心甘情願爲你折那梅花的。你再這般下去,豈非累及老祖宗姑姑姑父爲你擔心難受?若是如此,你當真成一不孝不悌之人……你放心,珠兒我福大命大,便是落了地獄,亦能拼死回來……”
“珠兒……”
賈珠又道:“玉哥你記住,珠兒我識水性,若下回珠兒再不幸落了水……”
一聽賈珠提落水之事,煦玉忙伸手捂住賈珠之嘴:“珠兒莫道此不吉利之言,怎又會落水?!”
賈珠將捂住的那手拿開,笑着道:“我若是再落了水,玉哥切莫下水來救我,我自可於水中浮而不沉你只管尋人求救,知否?”
煦玉聞言,鄭重點頭以示知曉。
隨後賈珠暗鬆一口氣,道句:“好了,我要說之話便是如此。你亦是許久未曾休息,看這黑眼圈都生出來了。此番你且去歇了罷。”
煦玉聽罷,踟躕片晌,方應了。二人又說了幾句,之後煦玉便隨林海夫婦一道先行回了林府。此番見賈珠無事,煦玉將這幾日懸着的心放下,意識一鬆懈,加之連日裡累得夠嗆,此番尚在馬車之上,便蜷進賈敏懷裡睡了過去。而林氏夫婦因此事本因煦玉而起,且賈珠是拼命將煦玉從水中救起方致使自己最終無力自救,心下對賈珠更是刮目相看、着實感激,待賈珠更是與別個不同。
卻說煦玉因了這折梅之事引出這起風波,今後對於梅花此物便生出許多不喜,着實令人哭笑不得。而此番賈珠與煦玉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感情在不知不覺間淺滋暗長,對方在彼此心中俱成了與衆不同的存在。此乃後話,此番按下不表。
卻說榮府這邊,送走林氏一家後,圍在王夫人房中的諸人便也陸續散去。而賈母此番卻是心有慼慼,方纔林海夫婦在此,她當是不便提起,細想一番,落水事件在榮府已不是僅此一例了。多年前大房長子賈玫便是因了落水方纔英年早逝,而此番落水更是險些就此吞噬她兩個孫子的性命。念及於此,她面色鐵青,身形微微發顫,只道是這府中池水當真邪了門兒了,非要害得她絕了孫子不成!適或便是風水出了甚問題,恨不能當即便命人將府中池水通通填平了去。
此番尋思一回,賈母方憶起尚留在府中的應麟,正由賈政招陪着。念及正是應麟救醒了賈珠,何況又是見多識廣之輩,賈母方轉向王夫人說道:“此番正是邵先生救了珠兒,又是珠兒業師,據聞先生見多識廣,你派人去書房告訴老二,請先生到我那屋裡來,我有事請教他。”
榻上賈珠聞見賈母之言,心中靈光一閃,頓生一計,心道此番真乃因禍得福、天助我也,遂忙開口對賈母道:“老祖宗,珠兒也有話想對先生說,可否先請先生來此?”
賈母聞言首肯,遣了琥珀往書房請應麟前來。屋內衆人便也避了出去,只道待應麟來過後再請他前往賈母屋中。
此番應麟前來,在賈珠榻邊坐了,心下亦是琢磨不透賈珠用意。只聽賈珠開口說道:“珠兒此番請先生前來,是爲請先生幫珠兒一個大忙,此事若成,則萬死不足以回報一分;若此事不成,則珠兒之後的人生怕是永無寧日……”
應麟聽這話說得鄭重,遂斂下面上神色,肅然問道:“何事需得如此鄭重?”
賈珠遂將趕在應麟到來之前匆匆寫好的一張素箋遞與應麟,應麟疑惑地接過飛快覽畢,不禁眉頭微蹙,問道:“怎生出如此想法?此事非同兒戲,斷非輕易可行。”
賈珠則道:“珠兒自是知曉,然此番我意已決,此事惟先生可助珠兒一臂之力。先生素來最疼珠兒,斷不會見珠兒走投無路……”
應麟又問:“到底因了何故,令你此番生出這等念頭?你便不畏世人責你不孝?”
賈珠聞言,自知若無切實的理由,應麟斷不會出手相助,遂只得耐心解釋一番:“先生亦知自古兒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無兒女自行抉擇之理。然而我卻知先生與衆不同、見識過人,並非囿於此等俗禮之人。先生秉承‘至情’之論,篤信萬事從心而出,順應心中至情即可。否則先生斷不會如今日這般特立獨行,選擇與蘇公子攜手共度一生。而如今,老爺太太出於箇中考量,欲與國子監祭酒李大人家聯姻,據聞李大人家亦有適齡之女待字閨中,奈何珠兒此番已心有所屬……若是草率地接受這起婚姻,屆時雙方皆非本願,不過害人害己。我想此番先生定能體諒。何況我這一房亦非單傳,絕非惟我一子,屆時由他們代我傳宗接代,自是無有不可的……”
應麟聞言笑了,對曰:“爲師向來便覺珠兒胸有奇氣、志向不凡,此番又是哪位佳人令珠兒暗自傾心,竟願爲她違逆父母之命,行此逆天之事?”
賈珠聽罷,面上浮起一絲羞赧窘迫,躊躇片晌方豁出去一般答道:“正、正是玉哥。惟、惟望先生念在珠兒與玉哥同爲先生弟子的份上,協助珠兒一番,想來先生亦不欲見我二人一道爲難……”
卻說賈珠說這話之時,對煦玉之情尚未到達非攜手一生的地步,遂心下只暗暗唸叨:煦玉你若知曉此事,可千萬莫怪我拉你下水,我亦是情非得已,若不將你也擡出來,又如何能促使先生下定決心幫我呢?
應麟聞罷這話,方作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狀說道:“原來如此,未想其中尚有這等原故。如此亦無怪乎你二人此番竟爲彼此雙雙落水,險些命喪,真乃情深意篤~”
“呵呵,先生莫要打趣我……”賈珠聞言訕笑兩聲,心下自語曰“誰知是否便是因了這等原因”。
然終是令應麟首肯,願意相助:“如此你欲我如何助你?”
賈珠忙道:“此番我欲藉助扶乩之事,將此卜辭告知與府中衆親,藉此令他們再不迫我娶親。方纔老祖宗欲請先生前往商議我之事,先生可藉此提出可以扶乩佔我命途,他們定會依許。現下忘嗔道長尚且居於林府,請先生回林府之後說服忘嗔道長配合此計,爲珠兒扶乩。可知道長道行高深,修爲自是尋常道人無法匹及,有他扶乩相助,我府一干人等當不會生疑。只不知忘嗔道長是否願幫此大忙……不過珠兒以爲珠兒與蘇公子雖相識不久,然公子對珠兒亦非漠然以待,若是蘇公子爲珠兒請求忘嗔道長相助,道長看在自家師弟的分上興許會幫上一幫。”
應麟聞言,忖度一回,亦是首肯,隨後又吩咐幾句,方起身前往賈母處。賈珠將此事議定,心下亦是鬆了一氣,重新躺下閉目睡了,只道是此番惟靜待結果便是。
隨後應麟前往賈母院中,被請入賈母正屋,賈政亦陪侍一旁。此番賈母炕前垂下簾子,令應麟在簾外坐了。彼此先客氣寒暄一回,賈母對應麟道些感謝的話,之後方纔轉至此次談話的重點。賈母果然嚮應麟提起榮府的兩次落水之事,先自顧自嘆息一番自家孫子多災多難,做祖母的有心爲兒孫祈福,奈何卻不見成效。隨後便求教應麟曰:“依邵先生看來,我府多次出了這等事,可是與宅中風水有關?”
應麟沉吟道曰:“是否關乎宅中風水,一時之間,在下亦無法下此斷言,想來榮公百年大家,修造府邸之時定也是思慮萬全,此非尋常小戶家宅,隨遷隨走。若說府中風水之事,在下以爲定是好過尋常人家。”
“那依先生之見,此番我們當如何是好?可知玫兒去後,珠兒如今便是老身唯一的嫡親長孫,他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榮府當如何是好?”聞罷這話便是一旁的賈政亦是搖首長嘆。
應麟聽了這話是正中下懷,遂佯裝沉吟一陣,方纔答道:“在下實非貴府之人,於貴府家事亦不好多加參言。奈何此番老太君與在下誠摯相商,更兼珠哥兒乃在下學生,在下雖無甚見解,亦不得不拙言相告。依在下之見,可請人爲哥兒扶乩佔命一回,算出哥兒命中劫數,方可尋出應對之策。”
賈母聞言亦是贊同:“扶乩一事雖不可全信,然我亦聞說有那算得準的,關鍵在於施術之人能否擁有這等神技,請動真神。”
應麟忙道:“老太君之言甚是。事有湊巧,在下識得一高人,乃現任羅浮山沖虛觀觀主,修爲高深,本事過人,扶乩是靈驗得很,此時正居林府……若是得他出手,想必是無有不妥的……”
賈母與賈政聞言,深感此言在理,亦是深信不疑。遂三人議定,擇一吉日,令賈政拿了名帖,寫了帖子前往林府請忘嗔前來扶乩。議定後三人又商量扶乩具體事項,此番則不消贅述。
當日晚飯之後,賈珠收到應麟派人送來的信,曰忘嗔已首肯此事,只待擇定時日。此外又告知賈珠曰忘嗔在許可此事之後亦自行爲賈珠佔了一卦,卦辭顯示之意與賈珠當初在紙上寫下的卜辭相差無幾,忘嗔便道此事實乃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