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同一時間軸上另一地點,紫禁城,皇帝御書房。隔日傍晚,皇帝貼身太監李德喜眯着看着城牆夕陽西墜,驀地嘆了口氣,容顏盡顯滄桑。再移開目光,便見不遠處一衣着淺淡的深宮主子正在宮女的跟扶下走過來。
等人走近了,李德喜忙上去請安道:“元妃娘娘吉祥,皇上已經等着了,您快進去吧。”
這人,便是王夫人的大女兒賈元春沒錯了。
元春衝李德喜點了下頭,便推門進了御書房,抱琴守在外頭。此時,御書房中除了皇上,別無他人。元春含笑貓着步子,悄悄接近他,然後突地跪下請安。椅子上正在寫旨的人被嚇了一跳,然後笑着叫她平身,道:“過來看看。”
元春起身走過去,伸手接過他正在擬的聖旨。看了半晌,她才移了目光,看向皇上道:“怎麼突突要給賈赦晉爵,還有,這林如海之女林黛玉……爲何也賜了爵位?”
皇上拿回聖旨,拉着元春坐到自己懷裡,道:“我知道賈政是你父親,所以擬了這個旨,先讓你看看。若不告訴你,這旨意一下,怕你知道了心有不暢。”
元春自然聽出這人話裡的在意和寵愛,遂低頭抿脣一笑。抱着他的人見她這樣,自己心下也是滿足,又道:“前一陣子,林海去世,家中只剩林黛玉一個孤女。她大舅舅,也就是你大伯賈赦,很快就上來了摺子。自古來,娘死舅大,像林黛玉這種的,就更不必說了。賈赦以她大舅舅的身份,做主把林家財產如數捐入國庫,以作充公。摺子中還說,怕林黛玉人小受人欺負,遂求我看在他忠心爲國的份上,給那林黛玉賜個爵位。”
元春聽到這,算是聽出了點頭緒,心下暗自揣度。偏面上又像是事不關己,只看着皇上,逗趣道:“皇上應該不是看到賈赦忠心的份上,而是看在那一大筆錢的份上吧?”
雖說是逗趣,倒也是真話。林家財產盡數捐入國庫,有三百萬兩之多。古代一兩白銀摺合現代人民幣三百元,那就是大概九十億的數目呀。這數目不是大這麼簡單,而是超級大,巨大!薛姨媽薛家,是鉅富皇商,家中也不過就是百萬之富。
皇上見元春打趣他,也不生氣,只道:“就你敢跟朕這麼說話了。”說完又繼續話題道:
“因着這事,朕特意派人查了下賈赦的底。近幾年,倒是安分盡職許多,官場作風也是大變。我又看那摺子,他以自己名義捐了財產,偏又一點好也不爲自己要,裡裡外外只你那表妹林黛玉着想,我甚喜歡。於是,應他之意,封林黛玉爲和碩郡主,給他晉爲三等公爵。”
元春聽到這,就全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於是,她正了情緒問:“爲何封爲和碩郡主?若是隨便給了個爵位,倒像皇上在敷衍。依我看,不如直接給林黛玉封個和碩公主。總歸,她還有我這個姐姐在宮裡。只是不知,皇上願不願意給臣妾這個面子?”
元春面上是一本正經地在跟皇上討論事宜,實則心裡在想的,不過就是能多爲黛玉爭取點保障就多爭取點。皇上聽了她的話輕笑了一下,道:
“貪心不足,說的就是你了。我要封她個和碩郡主,不過是想着賈赦對她最好,就讓她在賈赦手底過活。既進不來宮,那郡主爵位最合適不過的。不過,你既這樣提出來,朕便了你心願。總歸,她也值得這個爵位。”
元春見皇上這麼爽快就答應了自己,心裡慨然鬆氣。這□□史上唯一一個漢人女子被封和碩公主的只有孔四貞,皇上這時如此,一是因爲林家的財產,還有一層原因便是對元春的寵愛了。於是,她忙又趁熱打鐵道:“臣妾謝過皇上,不過,臣妾還有兩個想法。”
皇上看着她,“一起說了罷。”
元春從他懷裡出來,挪下身來,伸手去磨墨。邊磨邊道:“第一個,黛玉現在孤女一個,家中財產盡數收歸了國庫。天下人都知道她身無分文,寄居在別人家,難免不會小瞧她。雖說她也有俸祿可拿,但畢竟不多。她雖說還是個小孩子,但畢竟代表着一整個林家。自己沒家底,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呢?以後嫁到別人家,人家也是會小瞧的,畢竟她不是我們賈家的至親骨肉。她非得自己家底厚實了,才真算好,有底氣。所以,臣妾想求皇上把財產撥點回去。第二個,既晉了賈赦的爵位,那不如,一併讓賈赦搬進家中的榮禧堂裡去住。”
皇上聽到這,一挑眉看向元春,問:“你想撥多少銀錢回去?這錢撥回去,不會落你賈家的口裡?還有賈赦的事,那豈不是也要接手你父親的當家地位?這些都稀奇,我卻是想不明白了。”
元春停下磨墨的手,道:“對比薛家,百萬之富,就整一百萬兩好了。您下了聖旨,只讓我大伯賈赦幫黛玉收着。這是明碼告訴了別人,他手裡有黛玉的一百萬兩,又有聖旨在,他敢做什麼?還有,如今在皇上您的眼中,更看重的是誰?還不是我那大伯賈赦。既是皇上看中的,自然差不了。皇上對他越好,他便越發能盡心爲着您。況他們都是賈家的人,當然要一個能讓賈家更好的人當家。”
皇上邊聽邊裝模作樣點頭,然後又皺眉想了很久。最後,重重點了下去,微笑,算應了。
而元春表面說的那都是爲了賈家和皇上,其實背後用意,只她自己知道了。原來,她好不容易穿成了元春這個賈家的政治靠山,牽制賈家的最大力量。她不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顛覆一下紅樓裡的賈家,怎麼甘心呢?
對黛玉的好且就不需說了,另一方面便是滿足自己的惡趣味。而這惡趣味就是在自己還能控制局勢,眼見也是形勢更好的情況下,徹底改變賈家的格局。原書中,在她和賈家的關係上,大部分是賈家靠着她的,而她很難靠賈家來保性命地位。她先在宮裡崩了,賈家便立馬扶不起來了。於是,這個紅樓,想隨心所欲折騰的,只能是她。
又想,如今賈赦對黛玉那般,不知真心有幾分。但因皇上的關係,因他靠林家財產才上了位的關係,以後他也只能是貢着黛玉,壞不到哪去。再讓黛玉有財產可依,黛玉這裡,她很放心。再有一點,皇上如今明顯偏愛賈赦,她怎麼能不拉攏這個大伯呢。如今賈赦真把賈家搞好了,那不就是她元春的靠山了麼。
再者說了,她有八分賞識賈赦做的這件事。他把黛玉的財產一捐,給黛玉要個爵位,在身份就高了賈家人一等。誰敢欺負她,那就是欺負皇家。面對一個皇家人,還有不巴結的道理?再有,身有爵位,是有俸祿可拿的,那就不是赤/裸的寄人籬下了。如今,又有百萬之富,可不是就無後顧之憂了麼。
元春也想賈赦沒有以大舅舅的身份吞了林家的鉅額財產,也着實不得不叫人放下對他的偏見,很是單純地敬服一下。即便他真的吞了,別人也還這沒什麼話好說。自古來都是人爲財死,像賈赦這種人居然做出這種事,很是叫人驚訝。
和皇上商妥完這些事,元春便出了御書房,帶着抱琴又回自己宮去了。從穿過來到現在,在深宮也是好些時日了。她不知道原著中的元春是怎麼上位的,只知道自己這條路走得並不輕鬆。如今皇上專寵她一人,無關大的國事的事兒都依她。她也不過是仗着還有資本的時候,好好瀟灑一把罷了。
可,爲什麼她總是恍惚覺得……這皇上對她是真愛呢?有時候,甚至都會忘了自己身在深宮,全情投入這一場狀似戀愛的相處。這也是她穿過來,在能直接面對黛玉之前,最覺心暖的事情了。
元春這般想着,邊走嘴邊就綻開些輕暖的笑容,人影直進宮闈深處。
卻說又過了數日,賈璉得了元春封妃的消息,已是帶着黛玉晝夜兼程趕到家中。
午時到家,衆人相見,悲喜交接,大哭一陣。哭完之後,林如海的喪事擱下無人再提,便又說起元春封妃的致喜之詞。黛玉此番回來,越發出落得超逸不凡。賈寶玉嘿嘿笑着看在眼裡,十分歡喜。
王夫人和鳳姐各帶各的人,接風洗塵,不在話下。
鳳姐和賈璉吃了午飯,不消一會,二門上就有小廝來傳報:“老爺在大書房等二爺呢。”賈璉聽了,不知何事,忙整衣而去。鳳姐本想問他林家財產現今何處,見他有事,只得先嚥下這話。送他走後,又獨自去到王夫人房裡,幫着黛玉給個人分派些南方帶回來的書畫土品之類。心裡惦念的,不過是林家財產的去向。
因賈赦的爵位之事一直沒有收到聖旨,家中那些知道的人也就慢慢不大把這事放在了心上。而不知道的一些人,自然依舊如往常一樣作爲。遂,闔家也只因元春的事兒,喜氣濃濃。
卻說賈璉被賈政叫到了大書房,進去後給賈赦賈政請了安,方問賈赦何事。賈赦事事不說話不參與,只翹着二郎腿,瞎抖抖,叫賈璉去跟賈政說去。他倒是要看看賈政怎麼搞下去,沒錢是硬傷啊。
賈璉聽了忙去找賈政說話,賈政便說是省親的事。賈璉聽罷,忙問:“老爺,省親這事已準了?”
賈政道:“皇上降諭,椒房眷屬可二六日入宮探視。此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的,可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早有幾家已都忙活開了,還有不準的事兒?咱們把這事早些考慮起來,才能妥妥當當。”
賈璉聽得這般,便是點頭。賈政沒聲半晌,忽又拉了賈璉到一旁問:“林姑老爺家的錢,有多少?”聲音雖小,卻還是落到了賈赦的耳朵裡。賈赦故作懶散地吹了下口哨,互換雙腿位置,又抖抖起來。
賈璉面上爲難,半晌才咬牙出聲:“一個子兒也沒能撈着。”
“這是怎麼說?”賈政眉心一皺。
“林姑老爺剛下地不多時,便來了宮裡的錦衣衛。硬是說林家財產已盡數歸於國庫,外人不得擅動一分。於是,全都拿走了。那令牌聖旨都是真真的,我怎麼攔得了,也只有幹看着的份兒。林家財產頗豐,足足有三百萬兩呢。”賈璉說着說着就無限懊惱。
賈政聽罷也是砸手皺眉,無限嘆氣。之後不及說什麼,便又聽得有人來報,說:“老爺,宮裡的夏老爺又來降旨了。”
賈赦聽得這話,先僵了下神,然後無比利索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